13、第五章 扼杀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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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雨，然而，空气里有雨的味道，恍惚间雨将顷刻而泻落。
透过教室明净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天空沉甸甸的灰朦朦一片云层，仿佛天地间披上了一层隐约可见的灰色薄裳，恍惚间，天空幻化为灰色死寂的空间。
微冷的风，有着雨的冰冷，穿过脂肤将寒冷直刺进倪葵心坎内，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沙——
纯白的窗帘随风扬起，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在静寂的教室内，清晰地漾进倪葵的耳内，那怕教室的另一端颜云庭用着温和而低沉的声音在讲授书本，然而，此刻倪葵的心，已渐渐远离这个声音，融入了风中。
……那个属于她的，空无的世界。
呼——
又一阵风从窗外拂面而过，风有点大，掠过后桌面上的书本均被吹得沙啦沙啦作响，也将倪葵几缕秀发吹飘而起，为她那张沉寂的面容更多添上几分愀怆之感。而恰巧这一幕落入了凌祝康的眸里，并为之而忧心。
『为什么？不相信云庭……』
昨晚姐姐的话不禁随上脑海内，使得凌祝康眉头渐渐纠成了一个结。姐姐……若果你看到葵此时露出的让人痛心的表情，你还能相信老师吗？
是老师，将葵伤害至如此痛苦，让她受到煎熬，不停地落泪，将她如春天般的笑靥夺走。因为他，春天枯毁了。让他相信老师，那是怎么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他，永远也不会相信老师。
纷乱的思乱缠纠凌祝康于脑海里，唇角也在不觉间浮出一个极苦的自嘲笑容，他将不知是第几次望往一直凝视着窗外的倪葵的视线收回，低头无心地看着桌面上被风吹得不停翻页的书本。
他的心思依然在倪葵那张寂静面容上，一种莫名不安自倪葵那过份安静神色，甚至找不出一丝痕迹的面孔中滋长。
昨天当他告诉她老师恋人是姐姐时所露出的表情甚为震惊，然而，今天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悠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一切似乎很自然，可是……这自然感觉却让他感到不协调。
甚至，害怕。
为什么？
为什么葵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一直认为，葵会因为知道这个真相而大受打击，他还作出最坏的打算，预想葵会因此而绝望，失落。可是，转侧面容静静凝向着窗外的她，平静得如湖水般，不泛出一丝的波澜，让他寻找不到半点的迹象，更猜不透此刻她的心。
只有，心里那份无理由不安将他紧紧笼罩着，而这份不安正是来自于倪葵那张过份平静的面容。她到底怎么了？
铃——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的钟声响起，急于了解真相的凌祝康，就转身对隔壁的倪葵发出了问话。
“葵，你……没有事吧？”
“……”只有沉默回答，而她那张没有聚点的眸，亦由始至终不曾落在凌祝康身上，依然是没有焦距凝视杳杳某方。
“葵……”没有的回答更让凌祝康不禁更焦虑，他努力呼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那失去了心的人唤换来。
很久，倪葵幽幽传出了细如丝，恍惚间会骤然断裂的声音，很缓慢、很缓慢地传进了凌祝康的耳内。
“今天，一切将会结束。”
“……结束？”无法听懂这话背后的真实含义的凌祝康不禁重复道，他正想再追问时，倏地一道声音撞了进来，同时，他被来到身边的人拉了起来。
“祝康，我们有些问题需要问你，你过来一下。”拉起凌祝康的人正是于言，他边拉边说：“我们刚想到一个新的布局，也许会有用……”
就这样，凌祝康想问倪葵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无奈地被于言拉离座位。他看了看仍静静坐在座位上的倪葵，心里暗暗地叹了一气。
午休时再问她吧……
也许因离班际篮球赛的比赛的日子只剩下一周的时间，无论是参赛的人又或只作一名普通观看者，都感觉到赛前的紧张气息。而被寄予取胜希望，以凌祝康为核心的队伍更是倍感到这份压力。
被于言多次在课间休息，甚至现在是临近中午吃饭时都抓去讨论比赛事情的凌祝康，好不容易才从讨论中逃脱出来。“事情就这样定，其它细微的地方就在放学练习后说。我先去吃饭。”
“嗯，一切听你的。祝康。”于言和大家一起应道，才终于愿意放走凌祝康。
离开于言他们，凌祝康就打算迈步离开教室，倏地想起什么，就回头望往他座位的隔壁，空空的，没有人。
她去了哪里？这个时候都已过了吃饭的时间，她也应该回来了。可是……
『今天，一切将会结束。』
骤然，下课休息时倪葵说的话浮出在凌祝康的脑内，那股不安又再次在胸中涌动。凌祝康轻握握了手，转身往饭堂的相反方向走去。
×
午间的大学饭堂吵吵嚷嚷的，聚集着在下课后赶来叫餐的众多学生，刹那间，饭堂的座位已被占满，稍来迟的人只能打饭回宿舍里吃。
“玟莙，还是我够厉害啦！先找你占座位，要不然我们现在可要回又闷又窄的宿舍里吃饭了。”
“啊！？嗯……” 凌玟莙很含糊地应了一声，显然，她的思绪并不在此，对于她的好友何明穗的话是完全没有听进到耳里。
“你怎么了？”
“什么？”心神还飘于某处的凌玟莙未能读懂好友的话中之意。
“你啊……到底有听我的话吗？”何明穗噘嘴说道。
“有啊……”
“真是的！你这样子还说有听吗？今天你整天都是这个样子，好像丢了魂一样，上课也是，完全没有将教授的话听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好友关心的‘责’问，凌玟莙只是低垂下了头，轻轻半阖上眼睑，将快要溢泄的暗淡色彩压止在眼眶内。良久，再次抬起了头，展出一如往昔的笑容，温柔回语。“谢谢……我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对方不相信地发出狐疑的一句。
“嗯，真的。” 凌玟莙微笑着点头。然后，像是回避什么，将话题转移了。“饭快要凉了，我们快点吃吧！”
“……”
何明穗没有作出回答，只是用眼角轻瞄了一眼隔壁低头默默吃着饭的凌玟莙，眉头渐渐收紧起来。在过了好一段寂静的午餐时间后，她又再次说话，用很低，然听起来却感觉沉重的问话。
“是因为家里的关系吗？是你父母又说你什么了吗……”
“……多心了，没有这回事，他们对我很好。” 凌玟莙立即否认。
“是吗……”何明穗眼中浮出了忧心之色，“虽然你这样说……但，我还是明白的，在这样的家庭内，你的位置很辛苦……”作为凌家的养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玟莙一直很努力地融入那个家，那怕，她已是父母被弃置的角色，她还是依然努力着。
……默默地努力着。
“我在家里很好，很……幸福。”本想安抚担心她的朋友，可在说到最后二字时，音节已不受控制地走调了。
她一直认为，她是幸福的。因为有祝康在她的身边，承认她这个姐姐，承认她这个亲人，还是这个家的组成的一员，这样子她就足够了，她就已幸福。
一直如此认为，如此得想……
然而……
真的是这样吗？
为什么？
此刻，她感觉幸福正逐渐离开她。
明明……
明明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真的吗？”何明穗还是不放心地重复问一句话，从凌玟莙怫郁面容说出“幸福”这一句话，她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与面容不相符的话？她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当即她又补上了一句话。“若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玟莙。”
“我会的，明穗。你不用担心我。”停下了筷子的凌玟莙挤笑着说，然后半阖上眼帘幽幽又道：“我能生活在那个家，真的……很幸福。”
最起码这十多年，她都活得幸福。而祝康更是给了她众多美好而幸福的回忆，即使现在与他逐渐变得遥远，她依然无法离开那个家，离开祝康。
“玟莙……唉…”何明穗在听凌玟莙话后，只能无奈地的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为了破灭这闷局，就将回答一转。“你和云庭相处还好吗？还开心吗？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自己已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嗯，他很好。”凌玟莙露出恬淡一笑，眉间凝聚的愁云也稍微散去一点。“我们还是以前那样，只要有空，我们都会出来见面闲谈。”
“是吗？那就好……”看了凌玟莙忧愁的面容稍转平和，何明穗亦跟着她的笑容而松了口气。“希望你们能一直这样，保持着往日那样子。”
“我和云庭是不会改变的，你放心吧！明穗。” 凌玟莙露出安慰的一笑。
“嗯，我也这么认为，从你们刚认识常走在一起时，那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这二人一定会保持这样子走下去，直至最后。”
“我也有这种感觉，只要在云庭身边……” 那是和在祝康身边完全不同的感觉，在祝康身边，她的心情总会随着他的一言一行而被带动，总是起伏不停，患得患失，害怕、忧愁、高兴，各种各样的感情总是在不停交错，让她感到疲惫。
“听你这么说，我这个牵线媒人也感到高兴。”何明穗嘻笑地说，当初，他们二人能发展至进一步关系，完全是由她的手牵线。
“一直以来，我让明穗你为我忧心了。” 凌玟莙带着歉意道。
“你在说什么嘛！只要你能幸福，做为你的朋友的我也会感到幸福的，所以，你就开开心心过活就行了。”
“谢谢……”
“在说什么客气的话！啊……饭菜开始凉了，我们不要光说不吃，快点吃完回去休息吧！”
“嗯。”凌玟莙轻应了一声，但她手中的筷子没有加快速度，在眉间依然是凝着无法散掉的愁云。
若果，当初没有何明穗为她与云庭牵线，那么，今天的她将会是如何？是不是会和祝康保持着如昔亲密关系？
偶尔，她会如此想。
×
春天，已消亡。
风，是冷的；云，是暗的；心，是死的。一切……一切，都随着春天死去，而渐渐衰死，殇毁。
她的心亦然，那个名为倪葵的心正逐渐步向死亡。很快……
……就只差一点，那么一点点。
呼——
悄然无息的风从倪葵的苍白脸颜掠过，因这突兀的风，使茕茕以立在学校□□的她，从麻木中有了那么一点的反应，感知到自然界的气息。
倪葵抬起了头，凝望着树枝上努力向上生展出来的葱绿嫩芽，茁壮往上生长，展示出生命的气息与顽强。然而，天空上，自始至终没有散去的乌云，染在这片新绿色，仿佛是侵蚀的毒气，正渐渐夺走刚出生的幼苗，剥夺它抗拒拼命挣扎的弱小生命。
残喘的生命在倪葵灰如死去的寂静深潭的瞳内渐渐殣灭。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倪葵依旧站着，即使此刻已是中午用餐的时候，然而，她似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是静静地站着，直到——
那道她熟悉的，已深深在刻在脑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时，她才回头，转身。
“对不起……我来迟了。”
“老师……”
“你……等了很久吧！？抱歉……”
在匆忙跑来后，气息尚没有调稳的温淳清音，有着几分急促，波动，还夹着喘息的声音，及难以察觉的担忧。
倪葵静静地望着用手擦试额上汗水的颜云庭，没有发出一语，只有，瞳内那死寂的潭水漾出了一圈的涟漪。
良久，气息已恢复平稳的颜云庭，发出了问话。“昨晚打电话给我，叫我在中午这个时候来这里，是为何事？”
“老师……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犹如要断掉丝线的清音传进了颜云庭的耳内。
“答案！？”颜云庭愕然地重复道。
她指的答案难道是指……
“我喜欢老师。”声音很轻，但却坚定，不存在一丝的犹豫。
“我……不是已……”颜云庭剑眉已纠出一个结，一个解不开的结。
“无论我说多少次，答案也是一样？”
“……是的。”声音已变得沉重，就连他的心也仿佛被重重的铅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的胸口疼痛非常。
似乎……这话并不是他想说的。
他真实要说的话并不是这样。可是，他真的要说的话又是什么？他，不懂。
“是这样吗……”自倪葵翕张的唇瓣漾出断丝的声音。她低垂着头，任垂下的发丝将此刻哀伤掩埋，还有……静静无声心的泪水。
“……那么…请老师说‘讨厌我’。”
倪葵抬起了头，对上了颜云庭因她的话已受到震动的眼眸，静静地等着他的话。
“我……我……”颜云庭的薄唇抖动张合好几次，然而，只说出一个颤动的单音节。
“……只要这样，我就能获得解脱，我就不会再想着老师，老师……也不再为难，为我的事而苦恼……”
颜云庭听着这连珠的话，犹如受着挥来连环的拳重重击打，痛得他双腿几乎无法支撑倒下，只有紧握着颤抖不已的拳头，还有已深深嵌进肉内的秃削指甲的痛楚才使他保持最后一分的力气与清醒。
“我……”
有什么话想说出，想解释内心那拼命的否定，然而，到了唇边，却是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老师……请你对我说……”近乎哀求的话再次幽幽飘进颜云庭的耳内。
望进盈水的眼瞳，看着映着他的倒影，仿佛透过这面镜子，清晰看到面具下的自己。
“我……我…讨厌你…”
颤抖的音节从颜云庭唇中缓缓荡出，随着每一个字吐出，他就越能清晰感觉到潜伏在心里某样东西正在走向破灭。
他听到……
心，碎掉的声音。
一切结束了。
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
一回头，
所有一切真实都将呈现在他的眼内，他的虚装，必定脱落，赤裸裸的。
……没有一丝保留。
逃，是他惟一能做的。
颜云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倪葵，不停地向前走的脚步，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不停地，不停地走。
直到，雨飘落而下，冷至心的底处，他的脚步才被雨截停。
四周灰色一片，一重又一重的雨幕将他紧紧包襄，灰色的楼宇，无形地，静静地压在他的身上，沉重得让他无法支撑，渐渐地，滑落在冰冷湿漉漉的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要这样说……
『我…讨厌你…』
明明不是他要说的话，明明不想再伤害她，然而，他又一次伤害她……
难道说他的想法是错误的吗？
曾经以为他只要保持着老师与学生之间的距离，一切都能恢复，在时间流逝中，他与她之间的事将会被淹盖，消逝在时间里。
可是，时间流去后，所剩下的却是迷惘的心，他渐渐迷失了向前走的方向，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渐渐地，他不敢回头，他害怕回头就会对上那双追随自己背影的清澈眼瞳，他只能以背影背对着她。
不能回头。
他是这样暗示着自己，这是内心中的警钟响起，如此警示着自己。
对，绝对不能回头。
回头，以往所做的一切，必定瓦解，崩毁。
所以……
他转身离开。
逃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五章 扼杀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