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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是这一生所有的回忆么?”
      “非也,然是瑶池中幻像所生而已。如何?”
      玄冥垂帘入神看着自己的脚尖,思量...再思量...
      谁人说世上最毒、不过秋水,难道不是人心么?
      谁人说心若一动、泪便千行,难道不是泣血么?
      谁人说不是无情、亦非薄幸,镜花水月果不值得当真?
      谁人说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相思门里无穷极
      罢,是不是用这种方式忘了他,也能解我秋水之苦呢?
      原来,解是秋水之毒,劫是相忘江湖。那八字,放在此时,可圈可点。
      “我换。”
      “你可想好了,本座概不强求。”
      “不强求。我甘愿。”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舍得?不舍得?”
      “今日有幸,能给一次,是一次。以后,不为恩人,但为陌路。”
      “真是蠢,既然要做陌路,就该恩断义绝。”
      “我自是韶华辜负,不解情字。但问天下,又有几人看透。”
      “本座成全你。”
      玄冥很想睡觉,最好做上一梦,梦在人世凡尘,梦里有荼蘼花、西海月,还有那人纨绔容颜。他觉得自己终能他圆满,得以心安宽慰。尔后,忘与不忘,见与不见,只是执念。
      女子飘然腾飞上青鸟颈背,迎风立在那青翅巨翼上,玉虎面具下朱瞳红目:“随我取了玉英去。至于那回忆灵魄,本座视时来收。”
      时光荏苒,如梭如箭。玄冥在天上浮游一阵时日,再入凡间时已不知何年何月,只见那渡头飞雪,风尘烈烈,晨光乍现,又山高水远。身怀玉英,却已不知人在何处。
      朝来来往往的人一打听,问净乐国在哪方?现年号为何?路人说这就是净乐,年号神农五十四末年。玄冥又问那云潜皇子可在皇都里,路人摇摇头惋惜道没有,云潜皇子在五十二年年华双十时已出家潜修了,举天皆晓,先生何故不知?玄冥再问潜王修行何方,路人不耐烦说我怎么知道,只听说在太和山,但谁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应该都是瞎传吧!闻此,玄冥不待多想,唯能披星戴月赶去朝圣一般赶去。世人不知太和山,他怎不知。
      不知西王母会什么时候来取灵魄,不敢奢求逃过此难,但求能将玉英亲自交道云潜手里,见上那最后一面。都是自愿的,不是吗?玄冥又笑了起来,花兮,不知你现在过得怎样,不知你是否还在恨我,恨我不能挫骨扬灰。让你失望。不能见证鸾凤和鸣。
      当初以为自己有多害怕离别,离开后也觉得不过如此,只要还能再见。可当他再回到那雪漫松针的山巅时,他看穿自己,这再见却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更需要另一人热情等待。若无这等待,就没了意义。
      一去经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雪很厚,比与木兮在一起的那个冬天还要冷。银装素裹,庭无人迹。药圃里早蒙上了厚厚积雪,不闻幽香。轻叩柴扉,亦久无人应。推门妄入,满室灰烟,一抖便落四五钱,空空如也。
      云潜,我没有看见你,没有看见期待的人。
      窗台上那盆紫草死了,覆了厚厚白雪。
      谁输谁赢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等我回来。
      为什么你不在?
      门外,寒风凌冽,呼啸狂作。玄冥唯能望而生叹,这一衾一被都是那时的回忆,还有这一香一烛,一盏一筷.......都是要忘记的,要被西王母拿走的,此生再无机会留念了。你也会记得吗?我现在有点后悔,后悔参与你的人生太少。
      苍茫间,又见白雪重了几层,小木屋咯吱咯吱摇出声音来。玄冥逡巡四周,声音又消失了,微一放松,复闻见咯吱咯吱又响起。玄冥警惕朝墙角米缸靠去,将那盖子猛然揭开,却见一石头砸了出来,再定睛一看,原是个松果滚落在地上。
      玄冥好奇凑下脸去米缸里看,还未凑近眼前边又听得“咕叽咕叽”几声叫,想大概是些老鼠,正要盖了盖子,猛然冒出一只尖尖锐爪将那盖子掀翻在地,再一看,眼前夺然出现一只遍体褐毛的松鼠,浑身绒毛光泽发亮,尾大如蓬,两耳尖尖竖起,前爪相抱一松果,体态轻盈左右跳跃,乌黑大眼无所适从,鼻尖轻轻嗅动。
      毛团儿“咕叽咕叽”又示威起来,玄冥好笑出来:“我还以为谁在捣乱,原来是你这家伙,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米缸?”毛团儿竟似听懂般“咕叽咕叽”又叫了几声,玄冥接说到:“这可是玉清圣祖紫元君用过的米缸,想必修行起来感觉不一样吧。”
      乌黑眼珠也不看玄冥,只是竖着耳朵一刻不放松,毛团儿又绕着米缸上上下下打探了几番,这才折过脖子朝着玄冥“咕叽咕叽”了几声,竟像与人对话一样。
      “便宜你这只野松鼠,本君还有些事,不扰你修行,望你早成正果。”玄冥说完刚放了缸盖要出门去,行至门前正要朝外扣门,却见那小松鼠嘀嗒嘀嗒几下欢快跳上了肩膀,又用大扫帚尾巴在脸上蹭来蹭去,神情极是讨好可爱。
      “你这畜生,竟耳聪目明的。本仙君还有事,不能带着你,你就在这里好生修行吧。”话完,那褐毛松鼠停了一停摆弄不止的尾巴,又眼巴巴望着玄冥直往怀里钻,一副赖死赖活的厚脸皮模样。玄冥无法,一把从身上揪住毛团脖子往外扒拉,小家伙挣扎不过,只能“咕叽咕叽”哀求起来,眼里雾蒙蒙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玄冥拎着毛团朝屋里扔去,小家伙稳稳一把立在地上,趁着门还未关,腾空一跃竟从门缝里跳了出来。玄冥望着雪地里那打眼的一团褐色怒斥道:“本仙君不会收你,你自己好生修行,莫要想这些旁门左道!”谁知那毛团也不再看玄冥,折身往前蹦蹦跳跳起来,不远不近好似带路一般,一路留下好些小爪印,玄冥不去想那畜生耽误了正事,却总又有意无意追随着这小脚印而去。
      抬眼极目望去,眼前几经是一片悬崖,群山素裹,又如云海层叠,又如山舞银蛇。崖边几堆陈年旧石早被白雪掩埋了去,光秃秃的,只剩了些凸突小丘包来。玄冥才意识到,这已到北崖岸。崖边那株苍虬古松仍在,即使冰雪千万重,也压不弯臂腰。复又闻“咕叽咕叽”几声脆鸣,玄冥垂头望去,那凿山而出的阶梯上,正攀钩着这个毛乎隆冬的家伙,回头来叫仿佛是要引人下去。
      明知这一下错脚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玄冥还是鬼使神差跟了下去,他当然记得这个地方,这下面有一个大的殿堂,是他和问松最后离去的地方。那明明是一个伤心之地,离别之地,却还是忍不住心底觊觎,他多么不甘在那里停止。玄冥仿佛被指引,悸动着出现些蛛丝马迹。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只剩残邳断垣,但能作一个曾经终点的重温也是好的。
      殿堂内幽昏不明,行至半路,隐约看见十丈之外有星火光点,玄冥兴奋起来,一鼓作气朝前奔去。空洞的大殿最里处石桌上供着一炉香,左右各燃大冥烛,生生不息。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按凡间算法大概已去几载了吧,而玄冥恍觉就是昨天。他还记得穿着青衣的女子手挽竹篮在前面带路,石室里回荡着轻灵声音:“大人不要乱走,随我来——”
      他清楚记得就在一个石室里,南子说木兮为你而死,你为什么不哭;说我才是他一生不能离负的女人,你只是个笑话;还说玄冥你何德何能,承蒙三千错爱。花兮掴了自己三巴掌,狠狠的,目炙仇恨,然后放了一把业火,说你和他,就生死永别吧。玄冥心里疼痛,感觉脸上也热辣起来,睁着眼睛四处寻找,终于寻到那临终揭开故事真相的石室。
      有那么一恍惚间,玄冥觉得自己停止了呼吸,犹如沉溺在三更梦里,醒不过来。紧紧抓着衣角挣扎,不敢相信那眼底寂然铺陈的画面:中空悬白卷,夸浮且打眼。卷下松烛亮起,脂香浓郁。临台草蒲团,上盘坐一人,披松萝之服,散发跣足,面朝白卷,置身幽冥,不知何许人也。
      忽然“咕叽咕叽”几声鸣叫,小松鼠灵活的从玄冥身侧溜了进去,竟似极为熟悉一般的跳到那石台上去了,又对着松萝之服人左右摆摆蓬尾,歪着脑袋四处翘嗅,爪里抱着松果“咕叽咕叽”咕哝了几声。
      那蒲团上人见了毛团儿抬头轻轻一唤:“雪这大,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松鼠极为委屈的低头蹭脖颈的毛,又用蓬尾将自己小小尖耳脑袋掩了进去,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缩在毛堆里左顾右看,不时低声“咕叽咕叽”叫几声。那披着松萝之服的人便抬手招唤:“过来,几天不曾见你了,要躲到哪里去。”毛团儿果像能听懂,一摆松尾就跳进了那人的怀里,直用头在那散发间拱来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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