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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九月初九,天空才下完最后一滴雨。
      泥泞的山道并未消减游人的兴趣,反倒多了一份挑战。若槿二人并未走主道,而是选了一处小径向上攀爬,小径旁都是夏季才开败的花朵,凄凄芳草,也无花香弥漫,就增添了香草泥土最为原始的气息,由于刚下过雨,山道甚滑,若槿扯了树借力上行,身后铁胖背着琴囊和一个大包,包内装着很多吃的,走一步抱怨一句,“在家呆着多好,爬什么山嘛?非要掉下几块肉才甘心么?”
      若槿转头笑道:“铁胖,你再不走快点,就赶不上午饭了。”铁胖一听,连忙手脚都用上,身形也快了许多。
      快到晌午若槿才登上山来,山上已经有些游人,或俯瞰城池,或稍待休息,红枫山比澜木山大很多,山上水榭楼台,亭子古迹应有竟有,若槿看了看细弱爬虫似地城池安静的沉睡在山坳之中,遥遥眺望便看到一圈圈巍峨的护城山脉,犹似红色的水藻涤荡在河里,此地易守难攻。
      若槿微微皱眉,此处太过吵闹了,若槿不喜,只得向另外地方走去。铁胖跟在后面独自吃着干粮,尾随而至。
      虽说夏天的花已经开败了,可是满山的红枫总是还能夹杂初秋开的争艳的花朵,此时桂花浓郁飘香,蒲公英的坠絮满山乱舞,芳香的茑萝齐齐的排在小径旁边。
      若槿越向偏僻地方,苲草浓密掩盖了小径,若槿拣了一处荒石,铺了几张镶丝翠绿凉簟,席地而坐,铁胖耐不住寂寞,若槿打发他选了处热闹地方。
      若槿放下琴座,将琴安静的放好,琴是上好金丝楠木雕铸,琴首缀有蚌徽长约三尺六寸五。若槿轻轻的将手放在冷冷地七弦上,食指一滑,清冽犹如甘泉的琴音迸然而出,他低头略微思索,随即琴韵沈厚清越,仔细了听,兼得“透”、“松”的魄气。他弹得正是周朝鲁人贺云所著的《风雷引》,此时琴音裂如锦雷,天空也开始风溢云涌,墨似浓汁的乌云开始汇聚,若槿的琴音愈急,天空的乌云翻滚愈厉害,好像这漫天的云雨都是若槿的琴音招来的,若槿此时全然不顾,近日的悲伤全都喷涌进了琴里,多日的惆怅都尽数释放,天空好不容易放晴,此刻又开始下起了雨,游人们都躲进小谢。一滴水冰冷的落下,滴在薄薄的冰簟上,浣开了朵朵雨花,好像天空在哭泣。
      雨愈下愈大,开始细如柳丝,最后一根根凝聚,汇成了藤条状,狠狠的抽打着若槿。铁胖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擎着一把油纸伞,口中大喊,“大哥,快回去吧!这雨也下的太大了,我们到前方的亭子休息一下。”若槿抹了抹额头的雨水,眼睛酸涩,勉强微笑道:“你自己去吧,我想再待会。”铁胖劝不过,只能执着伞安静的站在身后,雨水无情,冰冷的摧残着万物。
      忽然,在山的尽处,响了一曲古筝曲,曲调哀伤,让人不能忍睹若槿手指微颤,忍不住手也动了起来,这番曲调若槿没有听过,只是感到亲切,好像在他乡遇到了知音,由于不知曲调如何演绎,若槿只能拣些简单的旋律附和,不过若槿多年专研琴技,随便一个符号,一个旋律,在其恰当的缺陷处填补,使这番曲调更显哀伤,飞鸿过尽,留下的就是满心的惆怅与不舍。
      琴音跟着古筝翩然起舞,像是炽热的光华突然撑开了笼罩天空的巨幕,将天空一下子释放,白云也悠然,一缕阳光斜照下来,雨后的水汽渐渐变成了一道飞虹,横跨山涧两侧。
      不过须臾,古筝声戛然而止,琴音缥缈,可是再也寻不回那忧伤的古调,若槿满怀不舍,看向山的那头。
      殊不知,山的那头一处小谢上,一个身着鹅黄的女子微微徵首,望着山涧,身后是站着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男子一脸精光,狠狠的看着女子,眼神中流露出狼一样的眼神,可是少许,又被可怕所代替,一脸惊惧,头也偏向对侧,看着茫茫枫树沉声不语。女子全然不知,只见她手里执了一方白绢,白绢上若隐若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阵风袭过,女子微微拽紧白绢,喃喃道:“我们真的能再见么?”
      若槿收起琴来,琴被雨水侵润,想是不能用了,对于爱琴之人来说莫过生命,可是若槿脑海始终回绕那天边的古调,到底是何人能作出此调,真想引为知己。
      若槿就这样浑噩牵挂着下了山,回到庭院也无心练剑养气,更别说作画弹琴了,就一人独酌美酒,晚上的月华极尽美丽,如一袭白纱盖下,柳叶也开始涣黄了,唯有庭院的番红花开的正艳,一株木槿悄立在庭院,一时间想起母亲和妹妹来,那时小屋三人其乐融融,看山,看雪,看日出,多美好的岁月,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倏忽,一阵秋风洗过,片片黄叶褪尽,露出裸露的瘤果木槿也开始老了吧!就在此时,一阵古筝通明的声音传来,依然是白天的古调,若槿欣喜,忙出了庭院,遁着古筝声一路行去,月影缭绕,烛影摇晃,万家私语,若槿走着走到了一处小楼,小楼门沿紧密,进不去,若槿只能记下这个地方,待到明日再来拜访,正当若槿转身离去,忽闻一句轻语,“若公子,既然到了寒舍,为何不进来呢。”大门应声打开。声音似曾相识,若槿忍不住进去。
      是她,远远的就看到阁楼上端坐这绝美容颜的女子,一身鹅绒浅衣,衣袂翩然舞动,触及腰间的墨色长发如一匹缎子垂下,一根白色丝带随意挽住头发。若槿忍不住摸摸自己头上的丝带,梅花的绣迹依稀可触。
      只见她低头凝眸,神情无比专注,一托一劈,一挑一抹,一剔一勾,一摇一撮,一按一滑,一揉一颤无不尽显技艺高超,白天的古调有些瑕疵,此时已经更加完美了,女子收住最后的一音,脱掉玳瑁义甲,含笑道:“若公子,别来无恙,没想当日一别还能再见。”
      若槿一脸震惊道:“明小姐,在下也是如此,不曾想当日吃了小姐的饭菜,还能听到小姐如此好听的古调。”
      此女子正是明儇兮。
      没想若槿心里的希冀终于实现了,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互相凝视着对方许久,若槿才道:“不知明小姐,弹得是那曲古调 ,在下从未听过。”
      明儇兮忍不住羞涩道:“不过是我玩事所作,登不得大雅,对了,公子伤势好了么?”脸色红润,犹如绒鸢花摒除万难独自开放散发着艳丽。
      若槿笑道:“多谢小姐关心,在下的伤早就痊愈了。”
      “那就好。”阁楼淡雅清净,远处一方花圃犹自开着淡烂色的飞燕草,秋海棠也兀自羞涩着含苞待放。沉默一阵,若槿又道:“就你一人么?傅先生呢?当日救命之恩我还未能报答。”
      明儇兮敛了敛笑容,莞莞道:“傅先生有事要忙,不再此地。”
      忽然风影移动,若槿察觉四周上下有人,气息若有若无,每一人都比若槿强上几分,若槿心下骇然,忙呵斥道:“谁人在周围,还是出来的好。”
      明儇兮一愣,忙解释道:“他们是来保护我的,公子不必如此,如果不喜,我叫他们散去就是。”随即沉声吩咐道:“我不会有事,你们下去吧!”过后,四下一阵寂静,并未有什么改变。若槿想她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游玩吧,一想到自己家道中落忍不住叹息。
      若槿淡淡道:“不知小姐刚才所弹古调叫什么名字。”
      明儇兮脱口道:“相思叹!”一想,自己才不过十三,就想着这儿女私情,一时脸更红了,柔纱的月光照耀其上,越动人了。
      若槿一时看呆了。
      明儇兮忙低首轻语道:“此相思不是那个相思。”
      若槿叹道:“小姐为何要作这么凄婉的曲调来?”
      明儇兮缓缓道:“如果你的亲人离你而去,徒留你一人在世,你觉得这世间还有美好么?”
      若槿听到她如此说,是啊!自己何尝不是孤身一人呢,又有谁还会在乎自己呢。若槿歉意道:“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无事,早已习惯了。”
      若槿安慰道:“我娘说过;生命就是死前的一曲葬歌,只是每人的旋律不同。我娘在这曲葬歌里,唯一的旋律便是等待,等待她挚爱的人。”
      明儇兮惊讶,这世间有这样绝美的女子,谁能得到便是一辈子幸福吧。她眉头微蹙讶然道:“那她等到了么?”
      若槿冷笑道:“等待什么,我娘苦等十年,换回的就是最后的哭泣,只是那时她早已没有了眼泪。”若槿看着明儇兮,一时说不出话了。
      明儇兮轻轻摘下一朵秋海棠,哀婉道:“你娘呢?现在在那里?真想见见。”
      若槿冷冷的,“你见不到了,她用尽了一生,换回来的却是最爱的人无情的杀害。我娘春色三分,二分化了尘土,一分随了流水,她再也不会伤心了。”
      明儇兮紧紧拽住手中的秋海棠,嫩绿的枝干被她捏的沁出了香浓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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