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如果时光不记得》景衫

2、如果时光不记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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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手冢便离开了家。前一夜暴雨来袭，清晨的街道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香草气息，像是泥土混合着樱花的味道，直沁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手冢没来由的觉得舒服无比，他深深地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微起的春风拂过脸颊带着湿润的凉意。他放缓了步子享受这难得一次的好天气，反正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很多，索性就当做是在散步向浅草寺走去。
　　他还记得国中最后一年里的樱花祭。在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天气里，他和不二穿着宽大的和服，夹在网球部所有成员们中间慢慢走向目的地。一路上有说有笑异常热闹，大石和英二还在谈论刚结束不久的全国大赛，桃城和海棠一直吵个不停，越前与龙崎教练的孙女一路闲聊却掩饰不住那一抹害羞的神色，不二则沉默地走在自己身旁微笑着目视这一切。
　　那一天美好得如同梦境，在他生命里刻下了最幸福的时光。不二说看见他笑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或许这便是幸福，在你还来不及用惯有的神色去伪装的时候，它早已无法抑制的表达了出来。
　　而在那之后似乎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了。一年一度的樱花祭总是被各种各样繁琐的事情搁置，当初那些结伴而行的朋友也已经不在身边。尽管不二每年都会对他说手冢我们两个人去也是一样的嘛，但少了那些大家聚在一起的亲切感，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而当他终于不用再面对他作为学生会会长和网球社社长理所应当担起的那份责任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将那些纷繁琐碎的杂事一一推给低年级的学弟去忙活的时候，他终于适应了早已奔向四面八方的网球社的朋友几个月只见面一次的时候，他却已经步入高中生涯的尽头。面临着最艰难的“终极关卡”要闯，对那个一直以来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少年只得再次说抱歉。他记得他那时天真的笑脸是怎样变得面无表情，也记得转身离开的瞬间，少年落寞孤单的背影在他的心上没来由的留下了怎样一道伤疤。
　　他踩着雨打芭蕉融入落花的松软泥土，看着浅草寺的前门近在眼前，他暗自向自己发誓，今年一定不会再让他失望。

　　手冢真正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不二周助其实早就等在了那里了。他坐在大理石台阶上，穿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和一条深褐色的裤子，看起来干净舒爽。咖啡色的头发柔软的贴在额前，白皙的皮肤浸着几滴汗珠，像是刚刚运动过的样子。他的双眼又像平常那样弯出好看的弧度，嘴角的笑意清晰可见。
　　“我来晚了，抱歉。”手冢平淡地说道，然后在不二身边坐了下来。其实并没有迟到的，只是不二来的太早，晚到一步的他多少觉得有些愧疚。
　　不二闻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看似满是疲倦和憔悴。他只是象征性的“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其他。不二还是像往常那样对他笑，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他笑容里的温暖。他隐约觉得今天的不二很不寻常，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
　　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还是四月的天，空气中依旧残存着一股湿冷的气息。手冢觉得实在无从适应，地面的凉意直沁入心底。他终于忍耐不住想要站起来，身旁的不二却突然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
　　“你怎么了，不二？”他神色担忧的揉了揉不二的头发，突发的状况让他措手不及。
　　他素来冷静沉着，可眼前的情况却着实令他慌了神。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不见不二的脸，却隐约感觉到不二此刻虚弱的气息。
　　“喂！不二！不二！”他又轻拍他的额头，怀中的不二却并无反映。手冢一颗悬着的心跳动的更加厉害，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送他去医院。于是他抱紧了不二，正欲站起身，胸口的衬衣却被不二抓得更紧。
　　“我没事的，手冢。”怀中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生气。手冢望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微抿的嘴唇苍白的看不见一丝血色。仿佛被不二紧紧抓在手中的不是雪白色的衬衣，而是自己那颗鲜活跳跃的心。
　　“不过是昨晚来到这里之后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不二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松开了揪着手冢衬衣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躺在手冢腿上。不二静静地看着他，手冢紧张且认真的样子让他着迷，冰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
　　“啊，不要这样看着我嘛。不碍事的。”不二别过脸去，不再看他那双认真的眼睛。可是心里的暖意还是不可抑止的绽放开来，就像脸上那不可抑制展现的温馨笑容一样。那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抱在怀里，那是第一次听到那个人为了自己而剧烈的心跳，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个人关怀而认真的眼神中融入了自己的影子。
　　四月春风拂过，扬起满地落花。手冢沉默地看着自己怀中的不二，一瞬间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曾经的画面。那些笑过的、哭过的画面，那些感人的、激起涟漪的画面，那些他始终冷若冰霜，而他温和满面的画面。良久之后，他终于轻轻扳过不二的身子，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凝望着他，里面写满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二。”他声音低沉，有着不容抗拒的严厉。“下次不要再这样胡来。”
　　“啊咧？”
　　“还有，记得照顾好自己。”

　　很多年以后他回忆起那时的片段，只觉得因缘际会皆是枉然。原来命运早有安排，注定他穷其一生也只能孤守芳华。那个原本有缘同他一起分享一生的人，早已在那一刻被自己生生打散。还谈什么如果？还说什么假如？是他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

　　怀中的不二看着头顶飘来的粉白色樱花笑得天真灿烂，清晨的浅草寺并无多少人烟。他就这样抱着他在大理石台阶上坐了良久，早已忘记了清寒刺骨的冰凉，取而代之的是不二源源散发的体温传来的温暖。
　　“对了，你知道吗，其实凌晨的时候，我在这里碰到了街头混混。”
　　“混混？”
　　“嗯，就是那些经常在街头打夜场网球的学生啦。我看到他们在欺负一个看起来只有国中年纪的男孩，然后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出手教训了他们。”
　　不二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微弯的眉眼好似清晨最灿烂的曙光。只是在手冢的心里，却划下了一道刻苦的伤痕。明明那样瘦弱，明明那样憔悴，明明让他只是看都会觉得疼。他却表现得那么轻松，那么无所谓。这个家伙，他从来都不哭，他从来都只是笑。
　　“我狠狠地打了他们，你相信吗？”
　　“啊咧，你不知道吧。”
　　“其实除了打网球，我在打架方面也很是有天赋呢。”
　　手冢的心狠狠的痛了，而且痛彻心扉。
　　“为什么要这样？这不像你。”他握过不二细白干净的手掌，平静地说道。紧锁的眉头却出卖了自己的心。
　　“不用担心我。”不二望向指尖传来温度的地方，眼中的光泽一点一点愈发闪亮。“手冢你的左手，就是被以前的学长欺负而留下的后遗症吧。”
　　他望着自己握住不二的那只左手，细长的骨节上还残存着那时候的疤痕，白净的手腕处因为长久的淤青而变了色的皮肤，国一时的那些故事仿佛历历在目。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二知道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素白的手指忽然反握住那只大一号的骨节清晰的手掌。他看着那只手，也像看到了回忆。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来，轻轻摩挲着自己右手握住的那只手掌。
　　只是因为这样，他就出手打了他们？
　　只是因为这样，那个从来都很温柔的不二，出手打了他们。
　　“手冢，那个时候的你，一定很……”

　　那一瞬间的片段仿佛天地都失色，手冢国光的大脑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一片空白。他将不二圈在自己怀中，深深吻了他。他的左手还攥着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抱住不二的头，这样的姿势一直持续了好久。
　　怀中的不二被突如其来的吻憋得窒息，脸颊渐渐露出一丝绯红。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清晨的浅草寺门前，一个冷峻内敛的男子，吻了怀中貌美如花的少年。

　　如果当初我勇敢，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那时你执着，回忆会不会不这样？

　　※
　　那一天后来的故事，就像所有浪漫的肥皂剧中演的那样。他们像是热恋中的情侣，牵着彼此的手走在樱花飞旋的树下。粉白的樱花，打在他脸上异常柔软，和着四月的春风，吹着他亚麻色的碎发。
　　不二站在一颗巨大的樱花树下和他表白，他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初入网球队时那个一脸雄心壮志的小男孩。他说，手冢，我喜欢你。
　　就算全世界都消失不见了，我依然喜欢你。
　　他说喜欢，可是他却忘记了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走过许多年前他们一同走过的那些地方，走向曾经无数次他们约定的未来。在手冢的心中，没有什么会比此刻更幸福。

　　只是阴晴圆缺终会有，聚散离合几时休。他从未想过那会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相见。第二天他再去学校的时候，不二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离开了东大。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是否还会回来。一切就像是手冢做的一场不可思议的梦，梦醒之后，皆成空。
　　他一反常态的喝了酒。可是无论多少酒，都买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逍遥和快乐。无论怎样喝，也排遣不了心像是被挖空一般的孤单。失去了他，他的心像失去了支撑跳动的鲜活的血液，再也没有温暖。
　　如果可以，他宁肯放弃一切，只为寻得他的一个消息。如果可以，他愿意抛下所有，只为求得一个寻回他的机会。可是四年的时间，终究是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大学的毕业典礼上，他拿着不二的照片在毕业礼堂门口一个人站了许久。有经过的学弟学妹都祝贺他被美国名校研究生录取，而他却并没有一丝欣喜和快乐。他只是一直注视着照片上那个人温暖人心的笑容，他知道这一走，此生再无缘相见。

　　他原本以为，岁月会是最好的鉴证。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悲伤和痛苦，幸福和泪水，回忆与过往的土地，他会改变很多。他会开始他的新生活，渐渐遗忘本不该暗生的情愫和纠缠的孽缘。他们永远不会有结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当一切真的发生，他却无法克制自己的一颗心。它那么强烈的爱着一个人，它那么不可抑止的为他哭为他笑。而他，又怎么能毁掉自己的心，来求得一世安宁呢？
　　他本是想说出口的，那一晚他辗转难眠，脑海里闪现的全部都是他亲吻他的画面。他想告诉他，他也喜欢他，像他一样深深的喜欢着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心也不会变。可是，当他终于下定决心看着他的眼睛说爱他的时候，他却一声不响的消失了，连同一丁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和他的家人一起销声匿迹。
　　这是不是就是命运？命运给了他拥有他的机会，他没有珍惜。也就因此生生错过，再无从寻觅。
　　纽约的清晨冒出第一缕阳光，手冢国光按掉了床前闪着蓝色亮屏的闹钟。他迅速的穿好衣服洗漱干净，拉着唯一的行李箱，离开了一直以来居住的地方。他将要前往洛杉矶，去开始他新的工作和生活。只是不知道，这一走，又将是多少年。

　　※
　　终于还是走到了最后，连时光都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他在美国的日子像年华里缓步溜过的光阴，悄无声息的就走了。他甚至娶了妻子，生了孩子，有了幸福的家庭。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英俊帅气的冰山社长，也早已失去了那眉目如画的少年。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是何年何月，久到他的女儿也已经握起了网球拍，久到他就快要忘记他曾经的笑脸，他才终于得知他当年离开的真相。
　　不二周助，终年十九岁。
　　他死于一场突发的心脏病，就在那一天的夜里，他们最后一天的夜里，他辗转反侧想着他的那一天夜里，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这个有他在的世界，离开了这个不容他们相爱的世界，离开了这个终究会让他们都彼此孤单的世界。
　　他带着最后那天幸福的记忆走了，留给他的，则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终其一生的拼搏与奔波，到头来依旧抓不住心心念念的少年。他想即便是他们不能在一起也无所谓，等到彼此都白发苍苍还能坐在轮椅上聊过往也好。他只是想看着他，像学生时代那样每天身边都有他在。他还想看着他幸福，看着他和自己一样娶妻生子，看着他终有一天实现了他的梦想。可是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的一切，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覆灭。
　　这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谎言，终究是打碎了他所有的坚持和念想。他只剩一颗被彻底挖空的心，没有血液的支撑，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冰冷得像是东京十二月的大雪。
　　生命里曾经出现了那样一个温柔如水的少年，在他最灿烂的年华里霸占了他一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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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这么爱捉弄人，我却从来不知道。我们之间会以这样的方式匆匆结束这一生的缘分。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看着你的眼睛，和你一样勇敢。

　　我喜欢你，不二。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