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情已深》箫紫陌

75、第 75 章 转机7

　　从学校出来时，已经过了四点，太阳也已落到了山头。
　　跑完步后，梁佑辰又沿着校园里纵横交错的大路小路走了一遍。向晴安静的跟在他身侧，听他回忆当初的大学生活，最后，他感慨万分地说道：“我最快乐的回忆都在这里。曾经在这里，我奋斗过，潇洒过，成功过，享受过……在这里，我还遇到了你。”眺望着身后的夕阳，笑容在他脸上悄悄再现，“我会永远记得这里。向晴，你呢……你会吗？”
　　向晴打趣说：“我好不容易才顺利毕业，当然会。”
　　梁佑辰依然笑着问她，只是笑容开始勉强：“只会记得这些吗？”
　　“这里的朋友，老师……还有那片桂花树，我都会记得。”
　　梁佑辰幽暗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向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出了校门就有公交站台，她知道梁佑辰开了车。到了真的要说“再见”的这一刻，原来还是如此的困难。向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着他说“再见”，于是，她紧盯着地上凸起的一块小方砖，愣愣的出了神。
　　梁佑曦的话从那晚开始就一直压在她胸口，这些天里，压的她什么事都做不了。来学校的路上，她想象着梁佑辰会怎样和她说“再见”，可是到了现在，他对于自己要离开的事依然只字未提。
　　佑曦应该不会再拿她哥哥的事骗她，所以，梁佑辰打算瞒着她，连“再见”都不打算和她说，就一个人偷偷走掉。
　　他还是从前的他，总是为她着想，一点没变。
　　如果就这样和他说“再见”，也许真的会成为“不见”，她该怎么办？
　　是转身离开，然后留下一辈子的遗憾，还是……抬起头，拼命去挽留他？
　　如果此刻向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他一定会答应的。
　　“向晴！”梁佑辰又喊了她一遍，向晴这才慢慢仰起脸，发现他正在瞪着自己。
　　他柔声责备起来：“你刚才在不在听我说话？”
　　向晴呆呆地盯着梁佑辰瞪大的双眼，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眨巴着眼睛连忙“嗯”了一声，脑子里立马搜索起他刚刚说过的话语。刚才他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堆话，可是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梁佑辰拿他那招牌笑容回应她：“怎么样？”
　　她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两个字：“好啊。”
　　梁佑辰满意地点点头：“那走吧。”
　　向晴对着已经转身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走去哪里？”
　　他停下脚步，然后转身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停了才无奈地说：“你果然不在听我说话。”
　　他分明是在笑，可是向晴在他的眼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
　　“陪我去吃点东西，等等我送你回去。”
　　向晴没有拒绝，慢慢地跟上了他的脚步。跑完步后身上出了点汗，但现在又觉得十指冰凉了起来，于是搓搓手伸进了上衣口袋。
　　口袋里空空的，还留着身体的余温，很暖。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脚步，左手拼命在口袋里摸索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
　　又仔细地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那张照片，不见了！被她弄丢了？！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那天早上她明明放进了口袋里，今天中午的时候发现还在……难道是刚刚跑步的时候，她把衣服随手丢在了草地上，就在那个时候照片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了？
　　梁佑辰发现她还没有跟上，以为她改变主意了，刚回过头去却发现她脸色焦急的杵在身后，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
　　“怎么了？”梁佑辰回过去问道。
　　她懊恼地说：“我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掉了，贵重吗？大概掉哪里有印象吗？”
　　“是……”向晴抬头望着他，梁佑辰深暗的眼眸里似乎藏了一些东西，像是怕她发现，又像是刻意要让她看到般，令她捉摸不透。
　　向晴摇了摇头，一笑：“没什么，走吧。”
　　她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丢了就丢了，也许这样更好。

　　灯壁辉煌的餐厅里，客人寥寥，要说还在新年当头，餐馆里应该更热闹才对。但向晴转念又想，或许更多人像她一样，觉得应该一家人围在茶几边，喝喝热茶，啃啃瓜子，看看电视，一起说说笑笑，更能感到温馨快乐。
　　虽说过年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却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刻。
　　无论身在何处，一家人总会想尽办法团聚，那种有盼头的日子多美好。
　　每到过年，她总会这样胡思乱想起来。
　　梁佑辰点了两碗粥，又要了两份小点心。东西上的很快，看起来也好吃，向晴却没什么食欲。
　　以前，她很喜欢吃鸡丝粥和皮蛋瘦肉粥，要是早上来得及也总要坐在食堂里吃上一碗，尽管学校食堂的味道没法跟外面的比。
　　向晴忽然想起了那年暑假，梁佑辰骗她出门的事。
　　那时候小蕊在念高中，叔叔怕她玩心太重耽误了学习，所以很少准许她一个人出去玩。她接到梁佑辰打来的电话后，本想悄悄地溜出去，然后再悄悄地溜回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被小蕊发现后胡说八道，但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小蕊就这样见到了梁佑辰。
　　小蕊夸张的笑容向晴至今还记得很清晰。
　　梁佑辰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但他却是一个很随意的人，不追名牌，不喜欢浪费，也没有什么昂贵的喜好，但对吃喝，他却挑剔的很。他不吃烧烤，不去路边摊，不吃冷饭冷菜……自己挑剔也就算了，连她吃的也要管，真的是应了那句：可爱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光看着我吃也你也能饱？”见她摆出一副埋怨的模样，梁佑辰又调侃起来，“刚刚在想什么，跟我有关吗？”
　　向晴盯着眼前满满的粥碗说：“我在想，这碗粥要是喝不完，过几天脸上会不会真的长出麻子。”这是小时候大人常常用来骗小孩的话，小时候她就因为吃饭的事被母亲骗了无数回。
　　向晴说完又觉得好笑，便独自笑了起来。
　　梁佑辰虽然忍着没笑出声，但还是闷声笑了很久才回忆道：“你总是能一心二用。那么你信吗？”
　　“小时候深信不疑。”
　　“放心吧，就算你剩下，明天也不会变成麻子，因为你不是有心的。”
　　虽然早就知道了那些“祖训”不过是大人用来管教孩子的善意谎言，但向晴还是把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这里的粥太好喝，哪怕喝撑了也乐意。
　　梁佑辰吃得极快，三两下吃好后就默默地坐在对面看着她喝粥。
　　向晴快吃完的时候，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说：“向晴，我明天就要走了。”
　　向晴低头抿着勺子，心里咯噔一下，梳理好情绪后才平静的问：“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就想出去看看。”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他看了看时间，却扯开话题说：“吃好了吗？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梁佑辰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路上车流正常，他开的却很小心，也很慢，车子好像没有目的地般，在灯火通明的马路上游走着，仿佛一直开都开不完。
　　遇到红绿灯的路口，如果开快一点，车子完全可以顺利的通过路口，可他总是恰好的遇上黄灯一闪，车子便稳稳地停在了路口。
　　说是故意，又像是必然。
　　这条回家的路，就像是永远开不完，时间慢的就像有数不完的分分秒秒，可下一秒，车子忽然停在了小区里的一个公园口。
　　“向晴，到了。”他熄了火，下车绕过车头，替她开好门。
　　向晴笨拙地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后，两个人依然沉默不语，就那么肩并肩的干站着，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开春了，但二月天的白昼依然很短，天已经摸黑，路上零零落落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忙，甚至没人注意到路边的两个黑影。
　　向晴一边用鞋头摩挲着脚底下的一块小石子，一边开口打破沉寂：“真的又要走吗？”
　　梁佑辰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依然放眼眺望着前方。
　　于是，向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又要走？”
　　梁佑辰忽然回答说：“因为在这里，我总会想起一些不该再想起的事。”
　　“可是你走了，佑曦会很难过，她会以为你是在怪她。”
　　梁佑辰默了默，那双漆黑的眼底就像这初春的黑夜一般，盛满着孤寂与哀凉：“小曦……她是被我惯坏了。”说着又抬头看向前方，陷入了沉思。
　　向晴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向晴，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重新选择，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听起来嗡嗡作响。向晴歪过头，看着他唇边呼出的一团团白气，还有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向晴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有的只是遗憾。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都会给他留下一生的遗憾。
　　他转过身，回视着她的目光，语气格外的坚定有力：“我不会，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离开。向晴，我……”
　　“佑辰！”向晴带着倔强抬起头，然后打断他，“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就会永远存在，即使过再久，就算只是误会，哪怕时过境迁，我们都不可能将它忘记，更别想当它不曾发生过。
　　梁佑辰，你的未来我已经不能参与，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过去悄悄藏起，然后笑着去迎接你以后的人生，就像从前一样快乐和自信。
　　“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你转身消失在路灯下的背影，你头也不回，走的很快，然后我就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你。”
　　他盯着她，话音很沉：“我们可以忘记的。”
　　向晴安静地朝他笑了笑：“我最后悔的，是那天晚上，我没有追上去告诉你……”梁佑辰的眼底有一霎那的轻颤，她接着说，“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佑辰，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
　　他默了会儿，忽然苦涩一笑：“如果你当时跟我说这些，我一定不会那么绝望，但结果可能还是一样，一样会让你难过。”
　　“我难过的是你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忘记了去想自己的未来。”
　　他的唇边依然挂着一丝笑意，很淡很淡，融在这浓浓的夜色里，几乎辨不清晰是笑容还是愁容。
　　他感慨地说：“人不可以没有回忆。”
　　“可是那些回忆会毁了你的将来，你不能……”
　　“向晴！”梁佑辰毫无预兆的倾身上前抱住了她，向晴猝不及防，愣愣地跌进了他怀里，耳边除了他沉闷的喘气声外，只听见他低声嚷道，“那是我的事。你不能要求我没有回忆，我也不可能没有回忆，就像你说的，回忆无论是苦是甜，它都是我们生命里的一部分，你不能残忍的要求我割除这一部分。”
　　这样被他抱住，向晴开始心慌，身体也有一点发软。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是，他胳膊圈住她后背的时候，她犹豫了，因为害怕，因为不忍，她放弃了挣扎。
　　梁佑辰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过后，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给他带去的伤害，她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能再让自己伤害他，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梁佑辰忽然笑着戏谑说：“别多想，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明天我就走了，再见你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所以想抱抱你，因为……我不想跟你说‘再见’。”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许久，梁佑辰环住她身体的手臂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一些。
　　“时间为什么总是过得这么快？”他笑说，“向晴，我突然发现自己好贪心，真希望这一刻能够停止，而明天永远不要来，我好怕明天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你不要走。”也许是没了力气，向晴将下巴轻轻搁在了他的肩上，“如果我要你别走，你会留下吗？”
　　“你都走了，我还留下来干什么？”见她沉默，梁佑辰柔声一笑，转移话题说，“向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吗？”
　　向晴点着头说：“你能不能不要走？”顿了顿，又说，“这里有你的事业，你的家人，如果你离开这里，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如果我不走，那么我们……”梁佑辰发现怀里的人忽然警觉地缩了缩身体，到了嘴边的话又一次咽了回去。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催促她回去：“不早了，我等等还要回去整理行李，向晴，你先走好吗？”
　　向晴轻轻抱住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干涩无力：“明天，你什么时候走，让我去送送你好不好？”
　　“不要，你不要来送我……我怕看到你，我会走不掉。”
　　向晴埋进他胸膛，颤抖着肩膀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从脸颊上滚落，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勉强自己笑着说：“佑辰，谢谢你。是你教会了我怎样去爱一个人，可是我却伤害了你，对不起……”
　　“向晴，我记得有一本书里说过，人和人之间的遇见是缘分，有些人，错过了一次还有第二次，若是错过了这辈子，也还会有下辈子，因为这样才能扯平。所以这辈子，我错过了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一定要还我。”
　　向晴说：“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爱的人。”
　　一定可以，他那么优秀，那么好，老天一定会厚待他，总会让他再遇到一个。
　　一定，一定可以遇到！
　　“会的。”他笑了笑。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说：“向晴……”
　　她没有应声。
　　“我会遇到一个比你更好的，爱她就像当初爱你一样，你不用再为我担心。”那句再也无法告诉她的话，梁佑辰换了另一种方式告诉了她，尽管她没有察觉，但他又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念了起来。
　　“梁佑辰，答应我，以后你都要好好的，你要幸福。我已经找到幸福了，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就算是为了让我安心，你也一定要幸福！”
　　他松开双臂，静静地望着她，然后点着头，跟她挥手告别。
　　他说：“我数三下，然后，我们一起转身，谁都不要再回头。”
　　她喊着眼泪点了点头。
　　梁佑辰微微一笑，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向晴擦了擦眼泪，也转身背对他。
　　当她背过身的一霎那，梁佑辰停下了脚步，悄悄地回过身，默默的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心里想着：向晴，你千万不要回头。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马路的转角，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起来：“天涯海角，我都再找不回你。
　　“当我回来，再见到你时，才发现两年来不只是我过得不好，而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很难再回到过去，不是因为彼此不再相爱，而是你的生活已经适应了我的离开。可我不死心，还是想试一试，于是放下一切打算和你重新开始，我才发现你的生活里已经有了别人的闯入，当我知道一切以后，即使喊着你的名字，我的心都会痛起来。这次，我真的错失了你……我们真的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了。”
　　当初，从相遇、相识，到最后爱上你，也许我只用了很短很短的时间，可是到最后呢，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你。
　　知道很难，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但我还是想给你承诺，因为我想看着你幸福，尽管我已经给不起。
　　“向晴，你一定要幸福，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幸福。要不然，我一定会回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