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情已深》箫紫陌

47、第 47 章 终点2

　　如她所料，婶婶看到同她一起回来的许子枫，高兴的一晚上没合拢过嘴，还直怪她不早说他要来，害她都没准备。看着一桌子的菜，向晴直点头。
　　不知道是因为那盒陈年普洱还是许子枫，向来严肃的叔叔也一个劲笑得不停，在家很少喝酒的叔叔一个人喝了好几杯，许子枫要开车，陪着抿了几口。至于小蕊，整个就和所有人唱反调，凡是夸许子枫的，包括她在内，无一不遭到她的反驳。
　　向晴能理解婶婶为什么喜欢许子枫，却想不透小蕊为何如此讨厌他，好像也说不上讨厌，就是喜欢和他抬杠，就像小孩子吵架一样，没心没肺。
　　婶婶说他年轻有为，小蕊就说他小职员一个没什么可炫耀的。婶婶夸他个性好，小蕊嘴撇的老歪，不留情面的反驳说他表里不一。她同意叔叔赞他人好，做事稳重，小蕊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不过话没出口，就让叔叔给瞪了回去。许子枫倒一点不介意，从头到尾一脸笑呵呵，真难为他还能吃那么香。
　　一席下来，她大概知道叔叔婶婶为什么如此的喜欢许子枫，说来好笑，她在叔叔家住了十几年，今天才知道，婶婶还有个情同姐妹的好友，正是许子枫的妈妈，她们是同村长大的小姐妹，亦是十多年的同窗校友，高中毕业后，两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后来经人介绍，婶婶认识了叔叔，结婚后，婶婶便随叔叔住在了城里，而她的好姐妹赵阿姨则同丈夫住在城南，因为两人关系好，常有来往，一来二去，竟成就了叔叔跟许叔叔这对异姓兄弟。后来，顾家变故，她被叔叔收养，婶婶辞了工作，叔叔忙于事业，两家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而许子枫高中毕业后去了外省读大学，许叔和赵阿姨也因工作原因经常出差在外。
　　大概几年前，两家还常凑着时间一起吃饭话家常，不过在她大学之前，她极少外出，一心都扑在了学业上。记得小时候爸爸有提起过，希望她将来能考入A大，一来这是座百年名校，教风严谨，二来在本市，方便她回家。所以她到叔叔家后，突然就一头栽进了书堆里，尤其是高中那几年，她经常整天整天的躲在房里，一门功课，一门功课不厌其烦的预习复习，因为数学不好，她做过的试卷跟练习册堆起来有厚厚的一沓，婶婶心疼她，常把卷子偷偷藏起来，但每回都能被她找到，最后婶婶也只能无可奈何。
　　若不是那样努力，她又怎么有机会考入A大呢。
　　吃过饭，她送许子枫出门，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看着地上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说：“子枫，谢谢你。”
　　他一愣，随后笑着问：“谢我什么？”
　　晚餐桌上，婶婶一个劲冲她递眼色，差点没亲自驾着她的手给他夹菜，她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晚饭过后，许子枫却亲口为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说：“向晴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可惜我们没有缘分。伯父您是知道的，我在C市呆不了几年，可是向晴不想离开这儿，也舍不得离开你们。我们都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能和向晴成为朋友，我觉得很幸运。”
　　许子枫个子不算高，人很清瘦，因为爱笑，所以看上去总觉得很精神。淡黄暗沉的灯光下，她抬眸细细打量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高大了许多，她恍惚的喃喃自语：“要是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么好的男人，比起梁佑辰跟区辛宇，他要更真实些，如果能早点遇见他，或许她就不会这般痛苦和彷徨，佑辰也就不会被她伤害。
　　“如果早点遇到你，我就完了。”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说，“一个顾夕蕊就折腾的我够呛，再加个你，我岂不惨了。”
　　向晴终于没忍住好奇心，问：“你和小蕊到底结了什么梁子？”小蕊打从一开始就反对她去相亲，而每次提到许子枫，她基本抓狂，她问过小蕊很多次，小丫头咬紧牙关打死不说，也越发加深了她的好奇。
　　许子枫想了很久，才娓娓道出多年前的一桩陈年旧事：“好几年前，那年我高三毕业，两家人约了一起吃饭，我妈和慧娟阿姨要先去理发店做头发，爸和顾伯父则带着我和夕蕊先去了饭店，爸爸和伯父第一次见面就很谈得来，顾伯父博学，而我爸则因长年在外也算见多识广，他们一个讲理论，一个谈实践，几杯下肚，就完全把我俩晾在了一边……”说着拉了拉衣角，两人靠在他车门上，“你知道你那妹妹一向好动开朗，哪肯一个人乖乖坐着。”
　　她点点头。
　　“没坐几分钟，她就不时用眼角扫我这边，我已经有过教训了，那种贼兮兮的眼神准没好事，不瞒你说，别看我当时高三都毕业了，又比夕蕊大了好几岁，但我当时真想找借口跑出去。”他摇头笑着，“她拿着杯子坐到我身边，又偷偷开了酒，给我满上，也给自己满上，然后举杯说，‘子枫哥，祝你高考考出好成绩。’我一听，多吉利，这杯怎么也得喝啊。一杯才下肚，她又将杯子满上说，‘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一想，这杯该喝。结果她又倒了第三杯，说，‘这杯提前预祝我中考考出好成绩。’好家伙，这杯更逃不掉了。第四杯时……”
　　“她是铁了心想把你灌醉呢。你还喝？”
　　“喝啊，谁让我那时候为人老实，你妹还专欺负老实人。”他叹道，“喝了，而且不止一杯，顾夕蕊说，‘我都敬了你三杯，你才喝一杯，一点诚意都没有。’大概当时已经喝糊涂了，她说喝我也就真喝了。”
　　她更疑惑了：“要是这样，该得瑟的是小蕊啊。”
　　“好戏还在后头。”
　　向晴越发好奇，侧过身看着他笑。
　　“真没看出来，你妹妹年纪不大，还真是海量。”
　　“大概是家族遗传。”说完，向晴莫名有些伤感。
　　“后来，我去上厕所，你妹妹以为我想溜，追着我一起出去，然后一头冲进了男厕所。”他嗤的笑出声来，“出来时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许子枫，你要是敢跑就不是男子汉！’”
　　等许子枫说完时，向晴已笑得直不起腰来，清朗的笑声一阵接过一阵，穿透黑夜飘散开来，令寒风都带了笑意而去。
　　许子枫陪着她一起笑。
　　半响，她才忍住笑意，撑着车门断断续续的说：“有一次去游乐场，她也跑错过厕所。”
　　“当时我瞪着她，只觉得胃里翻腾的难受。”
　　“然后？”
　　“然后我吐了，再然后你妹妹就不待见我了。”
　　他啼笑皆非。
　　向晴却看着远处的夜色，笑声戛然而止。
　　夜，突然黑的可怕。
　　风，瞬间冷冽入骨。
　　许子枫看向她：“怎么了？”她的脸色忽然很难看，原本笑得轻颤的身体也蓦地僵硬，眼底掠过无措的惊慌，还有掩藏不了的心痛。
　　幽暗的夜色中，一个高瘦单薄的身影伫立在小路的尽头，四周很静很静，越发衬得寂夜孤沉，夜色深冷，像散了的墨，染黑了空气。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知道那个落寞的身影是谁？
　　还能有谁？还有谁能让她这样备受自责？还能有谁让她想爱，想恨，却爱不了，更恨不起？
　　如果有个人，你让他伤了心，让他绝望离开，在他爱过，痛过，甚至恨过之后，依然不顾一切的回来找你，甚至放下所有的骄傲再次拥住你，然后紧紧拉着你的手，想要跟你重新开始，你还能无动于衷？还能坚决依旧吗？
　　她……真的错了吗？跟佑辰分手，真的做错了吗？她承认，那样的方式有些残忍，可是，他对她就不残忍吗？
　　这样苦苦纠缠，让她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让她忍的这样辛苦，却还是甘心承受，他对她又何尝不残忍？
　　远远的，梁佑辰面无表情的走近他们，一步一顿，走的极慢，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的疼。
　　他想转身，但终究没有转身离开，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又或许只是想看看那个让她笑得如此开怀的男人究竟有多好，有多出色？
　　但好或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对她来说，他已经成为了过去，不会再回头，她的心里不会再有他的存在。但对他而言，海枯石烂，她仍然是他的唯一，他唯一挚爱的女子。
　　刺骨的西北风从她耳畔呼啸而过，冷的瑟瑟发抖。
　　梁佑辰没有说话。
　　许子枫皱眉看向他们，脸色沉重。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许子枫，眼神温柔，语气娇低：“子枫，这是我学长。”胸口撕心的疼着，疼的连喉咙都干涩的像要裂开一样，但她依旧笑着，“以前跟你提过的。”
　　许子枫揪着她看了许久，才礼貌的伸出手跟梁佑辰寒颤：“您好，梁先生。”
　　梁佑辰没有理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她，和她紧紧握住许子枫的那只手，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她大概已经死过千回万回了。
　　许子枫并不介意他的不屑，收回伸出的手，只是笑着瞪了她一眼。
　　学长！
　　她是在害怕吗？
　　“学长，你怎么会来这儿？”她明知故问，“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梁佑辰紧抿着唇，忽然对她扬起嘴角，但依旧没有说话。
　　她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时间开始在沉默中流逝，三个人静立在严严寒冬里，谁都不再开口。
　　终于，梁佑辰淡然转身，融进身后的黑夜，他的双手始终插在裤袋里。
　　从头至尾，她都没正眼看他，她的眼底只有那个被她唤作“子枫”的男人。
　　许子枫！
　　梁佑辰闭上眼，将所有的力气凝固于口袋里握紧的拳头上。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她的笑容和无视，竟让他又一次狼狈而逃。
　　顾向晴！为什么她总能无视他的痛楚？践踏他的骄傲和自尊？
　　亲眼所见，应该死心了吧。
　　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吗？一丝一毫的奇迹都不会再发生了吗？
　　向晴咬着唇，坚硬的牙齿陷入唇瓣，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她不忍心看他离开的背影。对着她，他没说一个字就转身离开，他用沉默回敬了她的冷淡，用无声回答了她的无情。
　　冬天因寒风而冷冽，可是，没有风的寒冬就不再冷冽了吗？
　　“可以放手了。”望着消失的身影，许子枫无奈的提醒她，“他已经走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他走了。
　　这回，他该死心了。以后，不要再回来，不要再来见她，把她忘了。
　　一起，一起忘了，就当彼此从未遇见过。
　　嗖嗖的冷风吹起发辫，直窜进她脖子里，她放开抓着许子枫的手，拢了拢衣服。
　　“很冷吗？我还以为你很热呢。”
　　她愣了愣，这才发觉手心湿湿的，尽是虚汗。
　　许子枫问她：“他是你男朋友？”
　　她答：“不是。”
　　他摇摇头：“应该是前男友？”
　　她微愣。
　　前男友，多平常的一个称谓，但是对她而言，竟是无尽的心酸。
　　“他很出色……应该是太出色。”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许子枫悠悠说着，“一个自信骄傲的男人，如果过了两年，依然对一个女孩念念不忘，我想，他是真的很爱那个女孩，而当他再次出现在那个女孩面前，除了需要勇气，还要放下骄傲，放下自尊，明知那个女孩不会回头，明知只能看着她牵起别人的手，投进别人的怀抱，而他却默然转身，只能说，他太爱那个女孩，放下一生的骄傲和尊严，不是他太傻……”他停住脚步，回头望着静默的她，“而是他太爱你了。”
　　连仅仅见过一面的许子枫都看出来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说曾经对他的感情有过怀疑，那么，当他回来，冲她喊着：“我是疯了才会回来找你，明知是自取其辱，依然义无反顾。”的一刻，她就对他的情意深信无疑了。
　　“你在银行工作实在是太委屈了点。”她抱着手臂，不以为然，“如果你去当律师，或者外交官，或是教育家、思想家，我相信，你一定会震惊中华，扬名海外的。”
　　是遗臭万年吧。许子枫摸着下巴，颇有感悟的点点头：“可惜我妈当初没你这么有见解，否则现在，你应该拿着笔正向我要签名。”
　　向晴忽然疑惑的注视起他：“许子枫，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叔叔对你的评价是：老实稳重，内敛有为。”叔叔可是很少把这么高评价的八字真言用在年轻人身上的。
　　许子枫笑而不答。
　　“子枫。”她收起笑意，认真的说，“刚才谢谢你。”
　　“不用谢我，陪你演戏并不代表我真的想帮你，我只是骑虎难下，盛情难却而已。”顿了顿，他也收了笑意，“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真的觉得，也许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你应该给他一个澄清的机会。”
　　她摇着头苦笑：“没有。你不会明白的。”
　　“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男人是很吝啬夸男人的，尤其是这样优秀的男人。可他确实很出色，爱情是自私的，你们之间有误会也不是没可能。”见她沉默，他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但是一切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向晴替他打开车门，下了逐客令，“好了，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向晴。”犹豫了片刻，许子枫还是再次提醒她，“我看的出，你不是爱他太深，便是被他伤的太深。可是伤害是相互的，如果你是他，你会如何？”
　　她整个身子都怔住。
　　她会如何？这个问题她不曾想过，曾经，一旦想起，她就躲起来拼命的做题，打扫整理，人多的时候就跑到操场上，一直跑，拼命的跑，直到清风吹干脸颊的泪痕，直到连思考的力气也用尽。
　　就这样，她竟真没细细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她是他，她会如何？
　　望着空旷冷清的夜色尽头，她只能拼命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