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48、柳暗花明

　　终于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什么滋味了，我被五花大绑，让两个壮汉像拖落水狗一样拖到后院。
　　偌大宅院前前后后到处挂着黄纸、白布，白灯笼。来来往往的人就在这些黄纸白布间穿梭。
　　满耳都是和尚老道的念经声。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明天是出殡的正日，掌门请的僧道要开坛设祭，到时再用这丫头和那臭小子的心头血祭奠夫人，告慰夫人的在天之灵。”
　　这句话好像被凿子牢牢钉在我脑子里了一样。

　　缓了缓神，我似乎明白过来。
　　他们口中的夫人，只怕就是几天前指挥手下对芝麻大打出手的那个母老虎了。
　　不错，当时我急着脱身，向后胡乱刺了一剑。难道正是那一剑，不偏不倚的要了那女人的命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好吧，就算那女人真是死在我的剑下，那我也算正当防卫吧，最起码也是过失杀人啊。
　　干什么就要把我活活的破心挖肝去纪念那只母老虎啊！
　　而且这帮家伙不但要杀我，还要杀芝麻。
　　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有人性嘛！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热。一切好像发生在梦里一样，这是在做恶梦吗？如果是在做梦，求求你，让梦快醒来吧！

　　来往的人都不住的看我，在那些恍惚的人影中我忽然发现一双眼睛有些特别，是这双眼睛特别，还是它看我的方式特别。
　　我用力的瞪大眼睛。
　　那眼光来自于一个年轻女道士，手中托着一个银色拂尘，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老迈的女道长。
　　然而那女道的影子稍纵即逝，很快从我身边划过去了。
　　我还没想起来那人是谁，就稀里糊涂的被两个壮汉推进了一个貌似是柴房的矮小屋子里。
　　“乖乖在里面呆着吧，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在阎王殿啦。”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接着是哗啦啦上锁链的声音。
　　听着外面那两个幸灾乐祸的笑声，想骂却骂不出声。

　　奇怪，这里明明堆着干柴草，我身子底下怎么会这么柔软的？
　　“燕子姐姐，燕子姐姐。”
　　一个闷闷的声音从我身子下面发了出来。
　　我说怎么这么柔软，原来是小芝麻的胖肚皮。
　　芝麻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费力的从我身下爬出来。见他蓬头垢面，被五花大绑的样子，我心里一酸。
　　芝麻看见我倒是非常开心，和我说了一大堆的话，主要是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坏家伙是谁。可是我被点了穴，既动弹不得，又说不出来话。
　　不知过了多久，穴道才渐渐自行解开。而这时天已经全黑了。
　　我能动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力的挣吧，想把身上的绳子挣开，可恨他们是用牛筋绑的，越挣越紧。气的我大骂“直娘贼！”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骂过这句话。
　　“燕子姐姐，你终于能说话了。”
　　我长长叹了口气。惭愧，居然让小朋友听到这么不好的词语。
　　“燕子姐姐，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转过脸来看着芝麻，夜色里他的小脸不过是个剪影。
　　“芝麻，你怕死吗？”
　　“嗯？什么？”孩子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
　　“你知道吗？他们明天要杀了咱俩。”
　　“为，为什么啊？”
　　“还记得你上回叫娘的那个女人吗？”
　　“太多了，你说哪个啊？”
　　“就是打你的那个。”
　　“哦！我记起来了，那个坏女人！她还要打姐姐呢。幸亏燕子姐姐你厉害，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哼！看她还敢威风。”
　　“是啊，她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她死了。被姐姐杀了。”
　　“啊？！”芝麻张大的嘴巴里面足足可以塞下三只包子。
　　“姐姐不是故意的，可是她死了。她丈夫现在把咱们抓住，要给他老婆报仇，明天，就要杀了咱俩。”
　　“真。。。真的？”我能听出芝麻的声音开始发颤，这孩子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燕子姐姐，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芝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死亡的恐惧，我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残忍。
　　我尽量压低声音：“芝麻，你别哭，姐姐会想办法的，会想办法和你逃出去的。”
　　“那你快想，快想啊！”
　　“你别这么大声哭啊，你这么一哭，他们就会听见，到时候咱们怎么跑啊。”
　　“哦，我不，不哭了。。。”话是这么说，芝麻的哭声一直不断。
　　“燕子姐姐，你想出来了吗？”
　　“快了。”
　　“现在呢？”
　　“不是说快了嘛。”
　　“燕子姐姐，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啊！芝麻真的不想死啊！”又是动天彻地的大哭。
　　“芝麻！你这样吵得姐姐真的没办法想问题啊！”
　　芝麻终于止住了哭声，他也仿佛知道了我说想办法只是安慰他的话。
　　“芝麻，你听姐姐说。明天，姐姐会求他们放了你。杀人偿命，人是姐姐杀的，和你没有关系。”
　　“不！”芝麻突然打断了我。
　　“和我有关系，你是为了救我才杀了那个坏女人的。”
　　那孩子的语气斩钉截铁。
　　“燕子姐姐，我不怕了，明天咱们两个一起死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哭了。”
　　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可以说出这么仗义的话。
　　“芝麻，你。。。”
　　“死了就能看见妈妈了，对吧？”
　　我心紧紧的一缩：“对。”
　　“那太好了。”芝麻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的那么轻松。
　　蓦地想起白晔那句话，“所有的牵挂的人，最后都会在死亡里相聚。”
　　这样想来，死亡未必不是幸福的。
　　不，如果说人死了，痛苦就得到了解脱，那依旧活着的人呢？他们的痛苦要怎么解脱。
　　我不可以死，我死了，姐姐怎么办，白晔怎么办呢！
　　芝麻也不可以死，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出花苞啊。人这一辈子，好比一朵花，无论如何，总要绽放一次。只有那样，才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生命二字！
　　努力控制住眼泪。
　　“芝麻。”
　　“嗯？”
　　“你不会死的，姐姐第一个不答应。”
　　我扬起嘴角，让芝麻能在微弱月光中看见我的笑容。
　　“你会长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那一天之前，你有好多路要走，可不能因为要急着见妈妈，就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芝麻撅起小嘴。
　　“你现在这个弱弱的样子去见妈妈，她可不会高兴的。”
　　“真的？”
　　“当然了。”
　　芝麻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我不死了。哎，燕子姐姐，那你也不能死啊！”
　　“放心好了，姐姐也不会死的。”
　　话虽这么说，我的心里哪有一点底。
　　现在被五花大绑在这该死的柴房里，逃出去的机会简直为零。看来只能明天趁那群败类来带我们出去的时候，见机行事了。
　　我头脑飞快的为明天盘算，一边的芝麻却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燕子姐姐，我有点困了。”
　　“困了？那就靠在姐姐身上睡吧。”
　　到底是孩子，这个时候也能睡得着。不一会儿，就能听见均匀的鼾声了。
　　听着芝麻睡熟的声音，我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唉~
　　如果有白晔那个惯偷在，一定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把门锁打开，把我们救出去了。即便救不出去，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唉~

　　“哗啦。”
　　门外响起锁链碰撞的声音。
　　柴房的门轻微的来回晃动。老天啊，不可能吧，难道真是白晔来救我们了吗？！
　　我一个激灵，把身子直起来。芝麻的头一下从我肩膀滑下去，也醒了。
　　“怎。。。怎么了？”
　　“嘘，别出声。”
　　门开了，一道白亮月光透了进来，光芒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不是白晔，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女道士！
　　“你。。。”
　　女道士凑到跟前，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按在我的嘴上：“别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她的脸离我切近，即便是在月光的阴影之下我也看的分明。
　　“胭儿，是你。”
　　我声音虽轻，却掩不住满心惊诧欢喜。
　　韩胭冲我微微一笑。麻利的用匕首将我身上和芝麻身上的牛筋砍断。
　　“拿着。”
　　她从背后解下一把宝剑，抵到我手中。
　　那是我的剑。
　　一握住剑柄，心里立刻踏实了许多。

　　梅宅上下都点着白灯笼，把院子照的通明。又有和尚道士日夜诵经，下人刀客们轮流值夜，想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本来是极不容易的。
　　但好在锁我们的柴房是个极偏僻的所在，只有两个小门徒看着我和芝麻。韩胭过来时已经把他们俩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了。
　　出了柴房，我背起芝麻，紧紧跟在韩胭身后。
　　韩胭似乎对梅宅非常熟悉，领着我们在草深树密的暗处七绕八绕，就看见前面不远矗立着一座高大院墙。
　　跳过这堵墙，就得救了。

　　猛然间身后的黑暗被火光照亮。
　　我和韩胭回头一看，原来是四个值夜的帮众，手提灯笼，追了上来。
　　“哪儿跑！站住！”
　　为首的一个高个子挥刀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