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36、竹林血雨

　　走进竹林，那兵器交锋的声音却消失不见了。
　　耳中唯有雨点击打竹叶发出的噼啪之声。
　　难道是我幻听了？
　　我手扶着茶碗口粗细的翠竹，停下脚步。
　　这片竹林地处山坡之上，因为雨势过大，山上不断有雨水汇成的细流，向下流淌。
　　猛然间，我注意到流过自己脚边的雨水，居然呈现着一种微红的颜色。
　　这时，空气中飘过一丝咸腥的味道。并非泥土的潮气，而是。。。血的气味！
　　我暗暗心惊。可似乎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引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竹林深处走去。
　　层层雨幕，加上茂密竹林，已经是不错的掩体。
　　但我仍是调动起自己全部的感官神经，机警的四下观望，脚下更是小心翼翼。
　　突然，不远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确切的说，因该是一具尸体。
　　我快步走上前去。
　　只见那人身穿绸面黑衣，四仰八叉的躺着，圆睁着双眼，只是瞳孔里早已空洞无光。胸口一团殷红的血污，在他躺着的位置，血水混着雨水，还在不断的向下流淌。我注意到他手里紧握着的那柄钢刀，是把官刀。
　　从这死尸边上绕过去，继续向前走。行了不远，又见一具横卧的尸体。
　　此人也是同样的黑衣，颈间被利器割开，血流不住。在他身畔，相同的一把官刀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一眼望去，黄铜包着的刀柄上刻着三个字---“奉钧役”。
　　原来这两人都是奉钧府的捕快。
　　奉钧捕快天下驰名，堪称武艺高强，办案神速。
　　没想到今天碰见了两位名捕的尸体。
　　敢杀朝廷的人，这凶手胆子不小啊。
　　正思量间，忽然听到前方不远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喊声：“混蛋！你给老子下来！躲到树上去，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一惊之下，连忙缩到身旁的一棵竹子后面。定睛再看。
　　白色雨帘之中，隐约可见三个人影。一人黑衣，另外两人是墨绿服色。
　　这三人都背对着我围着一棵竹子站着。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握一条铁尺，抬头指道：“小贼！你一路上杀了我九名兄弟，我今天就把你碎尸万段，给弟兄们报仇！”听他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黑衣人说罢就要飞身向上。却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一把拉住：“黄捕头，不要着急。”
　　说话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站在那里，和一堵铁墙相仿。却是个秃顶，头上被雨水一浇，更显得油光锃亮。
　　那姓黄的捕头臂膀一甩，将拉住他那人甩开。
　　“严大人，我们千里缉凶追到这里，连我最得力的两个兄弟刚才也殉职了，现在终于将这贼困在这里，你们两人却还不出手，真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
　　秃顶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墨绿长袍的人接话道：“黄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能安什么心？”
　　此人说话声音纤细，看身材是个男人，怎么一口娘声娘气。他手持双钩，钩子一长一短，寒光凛凛。
　　黄捕头朗声道：“唐大人，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我奉钧捕快历来不做缩头乌龟！”
　　姓唐的娘娘腔嘿嘿一笑：“黄老弟，你的意思是说我俩是缩头乌龟咯？”
　　黄捕头哼了一声，说：“在下官阶微末，怎么敢嘲笑二位大人。”
　　那姓严的秃头道：“黄捕头，我理解你兄弟被杀，心情沉痛。可是上边有令要抓活的，我们不敢违命。再说他昨天晚上已经被我打了一掌，量他也逃不掉，何必着急呢。”
　　娘娘腔竖起大拇哥，指着秃头说：“黄老弟，你应该知道，被秃炎魔的五方碎心掌打过的人，都是什么下场。这小子现在就是个垂死的蚂蚱，早在我们手里握着，蹦跶不了几下了。”
　　黄捕头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在林间回荡，却有几分悲壮：“你们说的轻松，可怜我那些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嘿嘿，今天我这个做大哥的不给他们报仇，下地狱的时候怎么有脸见他们！”
　　说毕单足一顿，挥铁尺纵身向上跃起。
　　我目光跟着这位黄捕头的身影，一直向上走。终于发现，在三人围着的那根高大的竹子的最顶端，翠绿竹叶之间，隐藏着一个人。
　　一袭白衣，头上戴着一顶青箬笠。箬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貌。
　　那根竹子虽然粗壮，但越往顶上枝叶越细，别说是承载一个人，就是挂着一只猴子也恐怕会轻易弯折断掉。
　　然而那白衣人却可以稳稳攀附在竹枝之上，这样出神入化般的轻功，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白晔！
　　我顿时紧张起来。
　　黄捕头轻功显然不行，他这一跃，还没到竹节的一半高，就支持不住，落了下来。
　　竹茎光滑，又被雨淋，想要爬上去也是根本没可能。
　　看来上去和白晔拼命的计划是落空了。
　　“哼！你不下来是吧，老子有办法让你下来。”
　　“啪！”的一声，黄捕头铁尺横扫，把那竹茎打的微微颤动了一下。竹茎一颤，上面的枝条来回摇摆得就更厉害。
　　“啪啪啪！”铁尺连续击打，一下比一下力量大，打的竹茎伤痕累累，有些地方表面已经劈开，木屑纷飞。
　　整根竹子大幅摇摆，竹叶簌簌下落。我的心随着竹枝摆动，已经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可是白晔仿佛成了那竹子的一部分，无论怎样的摇晃，都掉不下来。
　　黄捕头显然是气急了，祖宗奶奶的大骂，骂了半天，自己也知道无济于事。
　　姓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竹子前面：“黄老弟，你折腾了这么半天，也累了，歇歇吧，让我来。”
　　黄捕头只好退开。
　　娘娘腔说着将右手长钩一挥。
　　并没见他用多大的力气，那钩刃却已深深嵌入竹茎之中。
　　唐大人将长钩一收，猛回身，左腿飞起向后一踢。
　　“咔嚓！”
　　整根大竹应声而断。扑啦啦轰然倒下。
　　黄捕头没想到唐大人这一手比自己高上百倍，愣了一下，随即叫道：“臭小子，这回看你往哪里躲！”
　　抽铁尺就向落地的竹枝奔去。
　　眼见着那白色身影和碧绿竹叶全都扑在地上。
　　糟了糟了！白晔他，该不会是被摔死了吧！我吓得两手发麻，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黄捕头兴高采烈的跑到地方，铁尺一挑：“嘿嘿，你这回可是死在我。。。我。。。我XXX！”
　　哎？怎么改骂街了？
　　我定睛看去。
　　原来黄捕头铁尺上高高挑着的，只是一件白色的罩袍而已，白晔早已不知去向。
　　我明明一直关注着他，却没见他跳到旁的竹子上啊。好厉害，移形幻影也能不动声色。
　　黄捕头两下把白袍撕成碎片，跳着脚的大骂，一声比一声难听。
　　此时雨近乎停了，只剩零星雨丝在空气中飘荡。
　　倏然间空中竹叶纷飞下落，宛若竹雨一般，黄捕头终于闭上了大嘴，仰头朝空中望去。
　　猛地在他身后一根较细的翠竹弯下腰来，竹枝上吊着一人，白衫青笠，正是白晔。
　　只见他左手握紧竹枝，右手持银笛，借着翠竹下弯之力，衣袂飘扬，从天而降，直奔黄捕头而来。
　　黄捕头未及反应，白晔手中银笛一绞，银花初绽，一条软剑便从中抽出。剑尖直刺黄捕头天灵盖。
　　黄捕头啊呦一声，身体下压，向后一个跟头，将剑尖躲过。
　　紧接着白晔软剑横扫，黄捕头起身横铁尺相拒。
　　一黑一白两人一个在地上，一个悬于半空。剑光伴着碧绿竹叶四散，铁尺就和黄色泥水横飞。乒乒乓乓拆了数十回合。
　　黄捕头越战越勇，把一条铁尺使的呼呼生风。
　　白晔却招式渐渐散乱，一边打，身体和竹枝一点点向上，是要退却的意思。黄捕头怎么肯放，眼看着站在地上够他不着，便腾身而起，挥铁尺打去，谁知白晔突然将手一松，于半空中一个筋斗，轻飘飘落在地上，而那竹子因为失了白晔的重量，一下子反弹上去，不偏不倚刚好打在黄捕头身上。那弹力巨大，黄捕头一下便飞了出去，悲惨的又撞到了另一根竹子上面。
　　啊呦一声，摔在地上。
　　不及爬起，白晔的剑已经到了。
　　剑光一闪，黄捕头顷刻毙命。
　　整个过程里，唐严两位大人都没事人一般站在那里，好像就是来看热闹的。
　　黄捕头真的下地狱了，但是我想他的兄弟一定不会怪他，因为他们的大哥已经很尽力了。可谁让他们碰见的人，是白晔呢。
　　我心里正为白晔叫好，却见他身体一晃。
　　怎么回事？！
　　白晔用手扶着翠竹，缓缓靠在竹茎上面。
　　这时已经闲了很久的两位绿衣人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娘娘腔一边来回缓慢的挥动双钩，一边笑道：“怎么样，小子，玩够了吧，也该跟我们回去了。”
　　白晔靠着竹子，身体才重新站直了。
　　被称为秃炎魔的秃子道：“你中了我的五方碎心掌，经脉已被震乱，还这么折腾，你是不想要命了吧。”
　　白晔冷笑一声：“难道你们打算让我活么？”
　　秃炎魔高声喝道：“你别不识抬举！要不是上方叫留活口，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姓唐的家伙从怀中掏出一把铁链，在手中哗啦一晃：“公子爷，别叫我们费事了。”
　　话音未落，猛然猱身向前。
　　白晔将银笛一横，正要起身抵挡，忽然一口鲜血，从嘴里溢出。
　　他抬起衣袖将嘴边的血抹去，谁知紧接着又是一口。
　　唇边的鲜血红得那样凄美刺眼，我的心剧烈的一颤。
　　“白晔！”
　　顾不得别的，我高喊着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