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11、投桃送李

　　牵着马走到了镖局门口的时候，太阳已有些西斜了。
　　“陆师兄，谢谢你今天陪我玩了一整天。”
　　“你别客气，只要高兴就好了。”
　　红霞满天，照的陆晓春脸上有些绯红。
　　我正要进门，忽然他在背后叫住我：
　　“程姑娘。”
　　“什么？”
　　“这匹白马，你牵进去吧。”
　　“这马不是你的么？”
　　“这是前一阵子我哥他们从玉门买回来的，我家里还有好几匹，这白马和你投缘，就送你吧。”
　　陆晓春把缰绳递给我。
　　“这我可不能要。”我手往后缩。
　　“宝剑赠英雄，良驹配。。。配佳人，你就收下吧。”
　　什么英雄佳人的！我把脑袋摇的像波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有什么不行的，来，我替你收了。”
　　一只白皙小手斜刺里冲过来，接住了缰绳。
　　我和陆晓春都是一愣，继而看见韩胭牵着白马大喇喇的站在那里。
　　我忙伸手在她胳膊上捏了一把：“胭儿，你干嘛？”
　　韩胭冲我一笑：“这有什么不能要的，他欠咱们的，本就该赔啊。”
　　陆晓春不住点头：“对对，小师妹你先替程姑娘收着。告辞，告辞了。”
　　陆晓春一边挥手，一边匆匆跨上他的马，没等我再喊，就一溜烟的跑了。
　　我回头看着韩胭转着缰绳得意的样子，真想冲上去把她掐死。

　　转眼已是夏天，天气热，树上的知了不停聒噪，胭儿在家里憋得更是气闷。
　　她策划了几次出逃计划，无一例外的被韩云表识破，最后她也灰心了。整天价不是骑着白马在镖局里前院后院的瞎溜，就是缠着那些年轻的镖师和她“切磋武艺”。
　　最常来陪胭儿玩的就是陆晓春，他的伤已经痊愈，韩胭对他也不像之前那么拳脚相加了。
　　其实这全有赖于这位陆师兄每次来时，都给胭儿带些新奇的玩意儿，拿人家手短，韩胭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的刁蛮小姐。
　　这天，镖局里似乎来了桩大买卖，前院里众镖师进进出出的忙碌。
　　韩胭却闲的要命，左手擎着一只金色鸟笼，右手拿着根长草棍儿逗弄笼里那两只红色下颏小巧玲珑的鸟儿，两只小鸟在笼中蹦蹦跳跳，婉转的叫着。
　　“听说这红点颏不好弄，大多是进宫的贡品。”韩胭对我说。
　　“啊？是嘛！那买这两只鸟要花不少钱吧？”
　　“哎呀，你操什么心啊，陆伯伯是淞源府数一数二的大财主，你看街上那些米铺、药铺、布铺，十家有九家是姓陆的。。。”
　　韩胭掐指计算着陆家的买卖，我对这个倒是不感兴趣，左耳听右耳就冒了。
　　“所以说，这点钱对陆晓春都不算什么。”
　　“既然他们家那么有钱，他哥几个干嘛到镖局来当镖师啊？”我淡淡的道。
　　“陆伯伯和我爹是好朋友，他特别佩服爹的功夫，所以才把三个儿子都送来，拜我爹为师。他们虽然是在镖局里练武，但是不走镖的。”

　　院子里一处花格粉墙之上，靠着一个高高的架子，架上缠缠绕绕爬满了碧绿的青藤，其间又穿插着大朵紫红色的蔷薇。陆晓春送来的鸟雀，油葫芦什么的，也都挂在架子上。那里已经大大小小挂着不下十个笼子了。
　　我仰头看着那些小巧玲珑的鸟儿，笑道：“胭儿，照这么发展下去，再呆两天，你这院子就改了动物园儿了。”
　　“嘿嘿，这都是燕子你的功劳啊。”
　　“嗯？”
　　“你还记得吗？有一天你趴在窗台上看麻雀，后来睡着了？”

　　那天，陆晓春和韩胭在房里下棋，我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韩陆两人嘴里说着什么“做活”、“打劫”的黑话，弄得我一个头有两个大，忽然听到窗外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便径自走到窗台前往外瞧，原来是两只麻雀正在抢一条青虫。
　　两只雀儿分别叼着虫子的一头，用力的往自己这边拽，不停呼扇着翅膀，谁也不肯让步。我觉得好玩，就看住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趴在窗台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陆晓春已经走了。

　　“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
　　韩胭道：“你趴在那里睡觉的时候，陆师兄就问我，你是不是喜欢鸟儿。”
　　“你怎么说的？”
　　“当然说是咯。”胭儿若无其事的看着我，一脸天真的笑。
　　我的心却像被刺中，紧紧的一缩。

　　平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望向刻牡丹花的床板，无论如何睡不着。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有人关心了，反倒开心不起来。
　　头脑里缠着好几股线一样，乱七八糟，最后汇在一起，都集成了一个人的影子。
　　不是陆晓春，却是西楼遇到的那个白衣少年。
　　今晚的云很厚，月光几乎照不进屋里来。但我还是凭借透过窗格投下的微弱光芒，判断出现在已是三更天了。
　　与其这样胡思乱想弄得彻夜难眠，不如起来练练剑。
　　我披上衣服轻轻起身。熟睡的韩胭丝毫没有反应。

　　夜色浓厚，空气微凉。
　　在院子里练了半天，越练越精神。
　　索性收了剑，在镖局里溜达。

　　我抱着胳膊，慢悠悠走在一带游廊里。
　　蓦地，东南方向不远处一棵玉兰的花瓣，猛然间纷纷掉落。现在并没有风，那里一定是有人。
　　不错，就算这个人轻功极佳，踩在屋瓦上没有声响，但如果从树上飞跃而过，柔弱质轻的花瓣也一定会因轻微的震动而掉落。
　　这么好的轻功，该不会是顾元龙吧？一想到老爷子，我的心紧紧缩了起来。
　　我的预感不会真的那么灵验吧，我不会真的这么“幸运”吧！
　　然而事不宜迟，今天镖局接了镖，如果碰上小偷可不是好事。
　　不管了，就算是百鬼夜行，我也得上去看看。
　　一点脚尖，我跃到游廊的檐上。
　　本来月色朦胧，加上这座游廊也不高，我站在上面来回观瞧，什么也没看到，正要下去，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哟！真巧了！”
　　单凭这声音我就知道了，我的“运气”果真来了。
　　“乖孙女，别来无恙啊！”
　　“老，老爷子。”
　　贼王穿着夜行衣，瘦小的身体几乎融入在夜色中，除了那双放射贼光的小眼睛。
　　“你还知道认我这个爷爷啊，你还听话，到底是来了。”
　　“我，我可不是来帮你偷东西的！”
　　我几乎是在喊，为的是能有人听见。前来救援。
　　“不用喊了，韩云表他们醒不了了。”
　　“什么？！”
　　“放心！他们没死，我不过是让他们多睡会儿。”
　　这时我发现老头背上背着的黑色包袱里已经鼓鼓囊囊。
　　“老爷子，你已经有金山银山了，一时半会儿也花不完，你就别。。。”
　　“那怎么行，贼王老爷一旦相中了什么，必须到手，这是名声问题！”
　　又是该死的名声。我心里一急，喊道：
　　“老爷子，雨燕求您了。”
　　“喝，真是罕见，你可是头回求我啊！”
　　“您老高抬贵手，就放韩家一马吧。”
　　“先说说，凭什么？”老头眨了眨亮闪闪的小眼睛。
　　“韩家的小姐是我的朋友。”
　　“好啊，这才几天啊，乖孙女就交上新朋友啦。不过，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五柳镖局名声显赫，要是在家门口把镖丢了，还让他们以后怎么做生意啊。”
　　“那是他们活该！这帮酒囊饭袋，也配称为名声显赫！”顾元龙眼中放射出无尽的鄙夷。在他心里，恐怕只有一个弱肉强食的逻辑。
　　哎，被这老头子相中的宝贝，就好比是被阎王相中的人，估计怎样都难逃一死。但为了胭儿，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我微一沉吟。
　　“老爷子，如果您答应雨燕，雨燕以后就是您的亲孙女，给您养老送终。”
　　“给我养老？”
　　“嗯！”
　　“给我送终？”
　　“没错。”
　　“传承我的技艺？”
　　“是。”
　　“当小偷？”
　　“那个。。。”
　　差点被他绕进去。
　　“老爷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你这丫头是为难我！”
　　老头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不跟你废话了！”
　　老头一个跟头翻下檐去。
　　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我也跳下屋檐，跟在他后面紧追不舍。
　　跑出镖局没有几步，老头子的黑色身影向西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难道就让他这么跑了？
　　不行，明天韩家人醒来，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我意守丹田，凝神运起乾坤九步，发足向西边追去。
　　似乎跑了很久，我大口喘着粗气，感觉整个气管都要炸开了。
　　三更天的淞源街道上空空如也，别说是贼王，就是连只猫都没有。
　　就在这时。
　　“乖孙女，”一个声音冷不丁在我右后方响起。
　　我吓得大喊了一声。
　　“我说你这孩子还真是执着，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一直都不是在追我，而是我在后面跟着你。”
　　顾老头将两只胳膊叉在胸前，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没说话，直接伸手去抢他背后背着的包袱。
　　他一闪身，我扑了个空，我再去抢，当然，又扑了个空。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出现过。对了，就是我初次遇到万贼之王的那天晚上，也是这么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也这么像猫戏弄耗子一样戏弄我来着。
　　“丫头，说实在的，我挺佩服你这一点。明知道自己不行，还要拼命。况且还是为了别人。”
　　听他的语气既想是在夸奖我，又像是在讽刺我。
　　我正要发作，却发现老头的眼光已经不再我身上了，他似乎是越过了我的身体，在向我的身后看。
　　“嘿！不赖，臭小子，你终于来送死啦！”
　　贼王仍是嬉皮笑脸的口气，但话里绝对带着深刻的仇恨。
　　“孙女，我说什么来着，你今天没白来，让你看看，你爷爷是怎么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大卸八块的。”
　　这是和谁说话呢？
　　我回头看，身后明明什么人也没有啊。

作者有话说

　　话说陆某是个富二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