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胭脂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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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无声落下。
是那种纤细如针的雨，落在身上，只见薄薄水雾，扑在脸上，唯有一丝沁人清凉。
又听见了，那铃声。
清脆而凄楚的铃声。
一下下，仿佛撞击在心上。接下去，笛子切入。悠然，怅然。周围的一切，初春的鹅黄柳枝，破土的青草，都被这声音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哀愁。
虽然那样凄切，却又如同老朋友一般亲切，在向我诉说一桩如烟而过的陈年往事。
我走在雨里，完全被这声音俘获。只得跟着它，一步步走下去，并不清楚是去向哪里。。。
如果将那永不能倒回的时间倒回当年，我想，时光的流转必定停驻在---胭脂河畔。。。。
我姓程，名雨燕。还有个姐姐，叫雨莺。她是我现如今唯一的亲人。只是三年多没见了，自从母亲去世，她就去胭脂河畔的画舫作了歌姬。
同样是两条辛苦的路，她选择了笙歌艳舞的温柔之乡，我选择了血雨腥风的难测江湖。我对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她我就不得而知。也许也不后悔吧。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相对而言，她比我多的是银子，我比她多的是自由。我们也许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分开的那天，我把她生平最珍爱的琵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然后，我摘下挂在墙上的父亲生前用过的一把宝剑，跨出了房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知道姐姐去做歌姬是在半年之后，当时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忽然开始想她了。
每逢月圆之夜，我遥遥的看着那一轮黄色冰轮的时候，心里就会想起她。想起小时候，在油菜地里捉蝴蝶，蝴蝶很大，翩翩的飞，她的笑很甜。从小我就比她身手机灵，每次我都先抓到蝴蝶。她也不和我抢，只是说：“丫头，你怎么那么狠心。”那些被我捉到的蝴蝶，最后确实都死了，姐姐曾为他们修过一个小冢，将他们一一埋了。还赔上许多眼泪。我觉得奇怪，不过是一只蝴蝶。
三年，在很多人看起来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在我，却好比弹指一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是过来了。
偶尔从水面照见自己的影子，嘴角少了许多的笑容。那些笑容随着三年的记忆，被风带走了。我也试图对着自己的影子笑笑，但如何也挤不出来。
是该去看看姐姐了。她即便想我，也一定找不到我，只有我去找她。她即便不想，可是，我想她了。
那天傍晚，我终于到了天生桥，桥下流淌的就是胭脂河。
河水被夕阳染得，真的好似胭脂。我极目望去，天边那西沉的落日。待它完全退去光华，另一种繁华便会出现在这胭脂河上。
可是大大出乎我所料，夜幕完全降临之后，胭脂河上便漆黑一片。那本该有的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哪里去了？
我下了桥，沿着河畔走去。走了很久，只隐约见到黑夜中泊着的那一艘艘画舫的影子。
不知是怎样一种好奇的驱使，我挑了一艘大舫，纵身一跃，落到了甲板上。
打着火折，我将这空无一人的画舫仔细的“游览”了一番。火折自己燃尽了，熄灭了。我坐在甲板上，靠着一根雕栏。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直到一声声铃声敲击我的耳膜，从睡梦中醒来那一刻，我有些迷糊。
这是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声音。
画舫檐角上的铜铃铛在风里微微摇晃。
铛！铛！
我爬起来，头发有些散乱。
月光并不明朗，恍惚中岸上站着一个人。
“姐姐！”我大声喊，向那影子挥着手臂。
喊了许久，笛声响了起来，我一下子安静下来，头脑也清醒了，那不是姐姐，当然不是。
笛子的声音，渐渐在胭脂河畔扩散开来。仿佛浑浊的居室里燃起一柱檀香，香气所到之处，一切都清净了。
我呆立在船头，聆听着笛声。悠然，怅然。虽然那样凄切，却又如同老朋友一般亲切，在向我诉说一桩如烟而过的陈年往事。我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陈年往事里面，回到那个早已衰败斑驳的小院里，那是我的家么？房前那方荷塘，那些鲤鱼，都不见了，枯黄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那水面微微荡漾。我一步步走进去，我的剑呢？也不见了。我坐在那里，那只秋千上，轻轻的摇晃。姐姐曾被我摇的好高，她的衣袂飘扬，好似仙女一般。她的欢笑，我的欢笑。。。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我哭了，悄无声息的哭了。
河上晚风越来越大，画舫似乎没有下锚，居然动了起来，我随着它一起在胭脂河上缓缓的漂着。笛声也跟我漂着。我站在画舫上，望着岸上，缓缓的与那吹笛子的人交错而过，离她越来越远。直到，笛声消失，人影融化到河岸杨柳的阴影里面。
那一晚，我随着胭脂河水漂了不知多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河水上时，我看见那金色波光的瞬间，下定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那个吹笛子的人。
只要问一问，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于是，除了寻找姐姐，我的人生又多了一个目标，为此我觉得很欢欣鼓舞。人有了目标，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三天后，我终于打听到姐姐的下落，原来一年前，她就作了江宁大盐商邱东玉的第十二房姨娘。
十二房？老爷子六十多岁了，这个数字算是到头了么？不过，不再画舫上随波逐流，姐姐也算有了安稳的所在。我该为她高兴吗？
整个一个白天，我都在邱府前前后后的转悠，想了很多和姐姐见面的方式，又一个个的否定。我实在想不出和她应该说什么话，也实在猜不出她会和我说什么。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我终于决定无论如何进邱府一探究竟。不过当然，我不能采取从大门直入的方式。
快走到后院粉墙，我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在这方面我的感觉十分敏锐。猛地抬头，一道黑影从墙上翻过。
什么人！难道是。。。
我不及多想，飞奔过去，在后面跟着那道黑影。
那人身上背着个不小的包袱，这更笃定了我的怀疑，他是个小偷。
好啊！偷到我姐姐家里来了！
我加快脚步，终于追上了。
“站住！”我一步赶到他前面。
“哎呦，没想到是个姑娘！好，我站住，什么事？”一副让人嫌恶的流氓口气。
我气往上冲：
“什么事你心里清楚的很！包里装的什么？”
“都是我的盘缠，怎么了？”
“你的盘缠怎么会在邱员外家里？”我压着火气，不紧不慢的问。
“吓！这闲事你小姑娘少管！”
“放在别处是闲事，在我这不是闲事！”
“怎么？你和姓邱的老头子有亲戚？”
“这你别管！放下包袱，我让你走。”我当然不能把姐姐的事告诉眼前这个家伙。
“嘿嘿，姓邱的老小子平生最爱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来你们果真有亲戚。”
“你胡说什么！”我平生最恨这样从口齿到心脏不干不净的家伙！
一股火冲上来，我仓啷一声抽出宝剑，这把剑，是父亲的。轻灵锋利，配合我的青萍剑法，使起来得心应手。
“怎么，小丫头和我玩真的？”
没有必要答他的话，我只是一招“神女指路”，把剑尖指向他的哽嗓。如果是应对市井混混，这一招已经能够吓得他们跪地求饶了，但对于眼前这家伙，不拿出真本事恐怕不行。
“好，那我就陪你玩玩！”
那家伙并没亮兵刃，只是把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
“丫头，你不是想要这包袱吗？没问题，十招之内，我只接不还，如果你能把这包袱从我手里抢走，嘿嘿，它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你可得说话算话！”
话音未落我便劈手上去夺包，我感觉顷刻就能把它抓在手中，但这一下居然抓空了。
“哈！一招！”
我又扑过去，再次抓空。
“两招！”
这次我一只手挥剑向他面门砍去，另一只手去夺包，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还是慢了一步。
“哎呀呀！三招了！”
这家伙似乎总在我马上成功时才发起动作，那动作并不大，看上去毫不费力，却精准无比，让我恰好落空。
十招里，我使尽浑身解数，但到底没抢下那个近在咫尺的包袱。
碰上高人了。我的心开始发虚。
“怎么样，小姑娘，我就说嘛，这闲事不是随便管的！我可让了你十招，这回也该轮到我了！”
我意识到不好，连忙捏了剑诀，摆好架势。
那家伙黑布蒙面，看不清面貌，但是我却明显感到那块黑布下面是何等嬉皮笑脸的一副尊容。他不慌不忙朝我走过来。我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知道怕啦！”
“呸！谁会怕你。”
“嗬！还嘴硬！”
黑衣人走到我跟前将近一步远的地方忽然身形一晃，如同一个黑色幻影般瞬间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天啊！大变活人啊！难道这家伙是变戏法的？
我正四下里张望，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强劲的风，呼啸着朝我压过来。坏了！
我心里刚反应出这个词，右肩头就被莫名其妙的抓住了。
好疼！像被老虎钳子夹住一般。
整条胳膊都没力气了，剑从我手上脱落。翻了两个身，剑尖碰在石板路上，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唰的一下，一道黑影从我身后闪出，单脚着地，另一条腿向后高高抬起，身体下压，手臂前伸，轻轻巧巧的把即将落在地上的剑柄接了起来，随即手腕一转，将剑抛起。
我的剑嗖的一下飞上了天。
我连忙跃起来想把它接住，谁知手指刚刚碰到剑穗，剑柄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人牢牢抓在了手里。
练武之人兵刃被敌人所夺，不说是奇耻大辱也差不多了。我抓住剑穗，在手上飞快缠了两下，往回用力的拽。
黑衣人只是握着剑柄，也看不出他使了什么力气。
我使劲拽了两下，并没有拽动。我心一急，两手一齐上，狠命一拽，啪的一下，银色剑穗连同穗子上缀着的一块翠玉，四散蹦断。剑穗纷纷零落，那玉掉在地上，顷刻就碎了。而我由于惯性，向后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这可以算是我程雨燕有史以来打的最惨的一次，简直是赔了脸面又折玉，气的我坐在地上指着黑衣人大叫：
“你！你不是人！”
他倒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抱着肩膀嘿嘿的笑：“呦，我怎么不是人了？”
“你！你还我！”
“还你什么”
“我的剑！还有，我的玉！还。。。还有我的剑穗！”
“小丫头，这回服了老爷我了吧？”
“不服！”
“嗬，都坐到地上了口气还不小。”
“你武功远在我之上，又是个大男人，却倚强凌弱，欺负小女孩，抢我兵器，砸坏了我的宝贝，这算什么好汉？我当然不服！”
“嗯，说的倒有那么点道理。不过，小丫头你忘了一点，老子可从来没想过当好汉啊。”
“你！”
“臭丫头你听好了，你这破剑，老爷我可看不上眼。还有你那块破石头，那也能称得上‘玉’？哎呦，你别让我笑掉大牙了。”
我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叫道：“我不管！反正那是我的宝贝，你得赔我！”
那黑衣人沉吟了一下，笑道：“没问题，老爷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宝贝。”
说罢挺剑走了过来。
“哎！你干嘛！”我吓得连往后退。
“怕什么？不是你要我赔你玉石的吗？跟我去取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箭步抢上，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领。
“哎呦！”
我整个身体被他轻飘飘提了起来。
“放手！你要带我去哪？”
“你看看你，着什么急啊？到了不就知道了。”
耳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尖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胭脂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