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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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她时，满心所想全是再见她，该如何拥抱她如何倾诉自己情衷。可如今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却连上前一步都不敢。爱是这样可怕的事物啊。在心爱之人面前，会低到尘埃，会变成一个胆小鬼，唯恐所作所为惊扰了对方，连满心欢喜都无法言说。
要多努力才能移开视线？戢武王回头看王树枝桠间弥散的冰晶，冰蓝的眼瞳里全是哀戚，炽热变作冰凉，心脏跳动的每一下全是痛苦。
“你……因何……前来？”她只能这么说。
神魂状态本就对现世的一切都敏感至极。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绝望，心下一痛，却仍踯躅停顿。无法安慰于她，无法回应于她，那本就是错的啊！
沉默良久，到底是拾了衣脚慢慢上前，伸出手。面前之人觉察到我的意图时，手指有瞬间的退缩，但还是没有逃开，任由我的手覆到她的手上。
双手重叠的刹那，周围的一切在淡褪，天地倒转，所有事物皆失去了颜色，天与地之间只充斥着虚无的气息，所有的光只剩我与她身上发散出的生命灵光。当立足于阴影位面时，我虚幻凝就的手一下子落于实质，而觉察到自己手上的重量时，王兄几乎是瞬间反手，将我想要退回去的手一把抓住。
她注视着我的眼神是那般深邃而哀伤，我忽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王兄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下内心的震荡，仍不肯松开手，只是慢慢问道：“怎么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放纵她。应当义正言辞拒绝……就算、就算舍不得她伤心，不能来硬的也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叫她能幡然醒悟。可我潜意识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她要是能那么容易就说服也不会顽固地抱着那心思多年不透露丝毫了。这么一想，又觉得当年王树底下那个懵懵懂懂的团子实在可爱极了，说什么都会信，不用解释因由，不用考虑太多。
心乱如麻。满脑子填充着一切破碎又模糊的画面。纷纷扬扬的梨花，恢弘灿烂的落日，雪夜里安静寂寥的背影，千帆远航的玄舸之上沉默不语的身形……
麻蛋我为什么老养出这种狼崽子！
‘湘灵……不日会回返碎岛。’我垂下眼睛，避过她的双眼，‘她长大了。’
王兄笑了笑，眼瞳中全是水色，低低的嗓音压抑着某种深沉的情感：“吾心……甚喜。”
我一时难分辨她说的“喜”是湘灵即将回来的喜，还是说见到我的喜。耳垂微微有些烫意，又觉得是幻觉。
‘吾……’暗下咬咬牙。不能再这样了！
转头往侧面看了眼，境随意动，周遭的环境瞬息又显露出望舒殿一角的情状。巨大而晶莹的茧状灵胎中，闭目蜷伏的身形若隐若现，我抿唇道：‘你之身份……始终是威胁，吾想以你另一个身份的模样为你制作一具傀儡，可吾不知……’
我抬眼，望进她眼中去：‘吾不知，你想要的‘它’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年我见着奉天怀里的青墨，小小的温软的孩子，灵魄所孕，还太小，没有性别。检测完魂体之后我直觉着那该是个女娃娃，炼制傀儡时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按着女孩的规格来的，可没想到青墨最终选的竟然是男体。把他从灵胎中抱出来的时候我都快怀疑人生了。要知道之前捡的那一堆几乎都是男孩，整天就知道打架争宠，一个不着眼都能翻了天去，好不容易以为来了个女娃娃，谁知道是幻觉。
而这个傀儡不会孕育独立的意识，我是想做出身外化身的存在，所以需要王兄的精神与此牵连以便驱使。但是我犹豫着……需要设定什么性别。
一只手放在我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我怔在那里半天没回神。卧槽！有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干了？！
“吾知你意……”王兄的眼神很温柔，就像碎岛星辰般的大海般温柔又远博，“吾怨恨过……怨吾为何生在碎岛，恨吾既有为王的宿命，却偏偏要生是女儿身。”
“可后来，所有的怨恨又变作了庆幸。”
她放下手，松开手，立在我面前，笑了一笑，真挚又专注：“庆幸这宿命，能叫吾遇见……你。”
‘……’麻哒我是不是被撩了？
“所以，”她转头看了灵胎中的虚影，“叫她是玉辞心的模样吧。吾不会抗拒吾之身份，纵为女，吾也一样能立足于最高点！”
如此明媚耀眼的灵魂，绚烂得叫我的视线必须牢牢定在她身上，无法挪移丝毫。我的世界失却温度太久了，可是她能叫我感觉到温暖。这世界失却颜色太久了，只有她缤纷得叫我无法去形容。
‘能遇到你，同样是吾之幸。’所以，为什么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作为我的学生……我的孩子？
阴影位面从里到外整个儿破碎，我在望舒殿内殿中睁开眼睛，慢慢松开手，指尖一道无色的精神细流游走着钻入灵胎。透明的茧慢慢变作莹白，仿佛雾气团聚起来一般。因为是成人的模样，所以炼制的时间要更多些。
我换了个姿势坐在那里发呆，想到王兄摸了我脑袋……
“……”为什么突然有点想打人？
*
“王！”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人在唤她，木然的音质后带着一丝担忧，是……当生？
戢武王为左神姬唤醒，有那么瞬间觉得仿若隔世。下意识抬头望去，王树憔悴的冰晶萦回在清莹的枝桠间，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倚在树干上睡着了。
所以，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王，武赦尚论求见。”当生退后一步恭敬回禀。
“宣。”戢武王扶额低淡淡道。也未起身，就这么靠坐在王树底下，阖目静思。
摇光走上祭天台，见到戢武王时微微一怔。纵然很清楚胎果所需要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王树渴求的生命力日益贪婪，这位王者为了维系碎岛的延续不得不耗费自己生命的精粹去滋养胎果，但见惯了她素日里威严沉稳意气风发的姿容，这样纯粹静默又疲惫的模样却是少见。
本来凭他的身份，很难走上这祭天台。但随着碎岛王权的不断聚拢，王树殿的没落几乎是必然，那些自恃身份的老头也只能自欺欺人虚张声势罢了。近年来因为双胎之故，戢武王在祭天台上的时间多了太多，朝会后有急事觐见多半是在祭天台。
“王，”摇光行了个礼，避免过多地打扰对方，直截了当把前来的原因道明，“摩诃堑之上，又爆发了一次冲突……再这样下去，矛盾很难再被压制住。两境之战在所难免。”
与慈光之塔保持中立敌对的政策是戢武王上台之后一直坚持的。在四魌公审的刺杀事件之后，这种倾向更为严重。戢武王选择慈光作为目标自然经过深思熟虑。
一者，碎岛需要一个长期的外部矛盾牵制各方视线，这样才能掩饰碎岛的真正实力。在政治与文化上没有重大矛盾的前提下，社会经济想要发展是件很简单的事——据真正的实力对比来看，如今的碎岛与诗意天城都可堪较量——可如今的碎岛就处于一定的发展瓶颈。从外界看碎岛为了拖住慈光的战力在疲于奔命，实际上，碎岛极具膨胀的经济势力与民众自信心亟待一场真正的战争来宣泄。
二者，可以麻痹老对手佛狱。佛狱与碎岛打过太多仗了，打到双方都没耐性再继续干下去。虽说碎岛兵力被慈光牵制着，但佛狱可没有一点想趁虚而入的想法，谁叫人戢武王就是擅长这种作战方式么？多年前那场叫戢武王得了“杀戮碎岛之救赎”一称的战役，佛狱可没勇气再来个翻版。所以，佛狱放心地图谋苦境去了，谁叫楼上也没余力对他们动手不是吗？
三者，戢武王本人对慈光首辅无衣师尹，实在是太过、太过厌恶。厌恶到如果能给他找点麻烦，她乐意之至。
“稍微放开点限度，不要介意矛盾更加剧些，”戢武王慢慢放下贴着额头的手，抬起眼，瞳仁中仍是压倒一切的了然与渊博，“小规模的战斗可以，但要注意，必须要是——‘慈光先挑起来的’。”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那么简单。要打，但又不真打。楼上的政体可不像如今的碎岛是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真要打仗，无衣师尹一个人说的话还真不能算数，所以打不打得起来其次，首先是要让人相信两境的冲突已经非战争不能解决了吗？
摇光琢磨出戢武王话背后的意思，表示玩阴的他很喜欢：“属下领命。”
他正要告退，忽然觉察到王者的视线仍丢在他身上，略不解：“王，还有什么吩咐？”
戢武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心中显然在犹豫，许久之后才道：“续奕女，吾常梦见灵术师……很真实的梦境。”
摇光闻言心里一咯噔，眼神就带出一丝异样。灵主您可真会玩儿。
不过顶着上司犀利的目光，摇光不免头皮发麻，想了想，才隐晦地说了一句：“王，灵主是没有梦境的。”
他低低道：“灵术师所有的梦，都是真实。”
于是在武赦尚论告退的很长时间里，戢武王都怔在那里回不了神。好半天之后，她慢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真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