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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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轩父亲的葬礼料理完以后，母亲就像是和软了得面一样，完全瘫了下去。外人都以为她的老伴儿已经卧床这么长时间了，所有的一切全都需要她来打理，她受累了。现在老伴儿离世，她算是解脱了。外人这样想无可厚非，因为他们是外人，或许只有拥有相同或者相似经历的人才会明白她此时内心里最真切的感受。那是自己托付终生的人啊，对于一个内心极其传统的东方的农村的妇女来说，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现在她的天塌了，所以她的世界也随之而黯淡了。
父亲自杀这件事让明轩的哥嫂极其自责，他们认为是自己的自私和无知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所以，他们想要做一些补偿。他们一起来到母亲的房子里，对母亲承诺说以后会赡养着她，让她不必为后半生担忧，而且他们会供明轩上学，直到他大学毕业为止。
这个说法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安慰，可是母亲却板着脸拒绝了，她对儿子儿媳说：“你们的日子你们好好过就是了，现在这种情况的，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你们也不容易。以后啊，能自己做得了的事，我绝对不麻烦你们，我做不了的，你们就尽量给我搭把手，这样我就知足了。”母亲使劲憋着眼眶里的泪水，哽咽着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至于明轩，他上高中的费用我还是挣得出来的，至于上大学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完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而是闭着眼睛依靠着墙，好像累极了要休息一样。明轩的哥嫂见母亲这样，也就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地走了出来。
他们刚走出大门外，母亲就坐了起来，慢慢爬到炕上的橱柜旁，从抽屉里拿出了老伴儿的遗像，她摸着老伴的脸，忍不住的泪水啪啪的掉在相框上，她终于忍不住哭喊了出来：“老伴儿啊，你不白死啊，你听见你儿子们说的了吧。”然后她转过头，从窗户里对着外面的大门说：“你们要是早点这么做，你爸也不至于走这步路啊。”
是怨，是恨，还是对不可挽回的遗憾的锥心控诉？哭声惊天动地，又让人痛彻心扉，明轩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躲在外屋的墙边，泪水也不知不觉地流满了脸颊。
一个星期以后，明轩回到了学校。冬天中午的太阳温暖而不炙热，明亮却不耀眼，无风的天气为这个宁静校园增添了几分和谐。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他也许会带着一种相反的心情来体会这里的一切。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如同已经翻过页的历史，它不允许被假设。
校园太大了，从大门口到教学楼再到宿舍楼，大约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因为拎的东西多，走累了，所以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他放下东西，抬头望了望天，中天的太阳洒下金黄色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在了他的眼睛上，他不得不把眼睛眯了起来，只剩一条缝儿！他忽然感觉上天很讽刺，跟他没有一点儿默契，这个时候它怎么能自顾自地灿烂呢？
脸部的温暖与内心的阴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承受不了冷若冰霜的感觉，却也无心享受这种除了片刻停留以外无需任何代价的温暖。连日的疲劳和阳光的照射让他感觉晕晕的，似乎天地都在围绕着他在旋转，如梦似幻，隐隐约约中只听见内心呼唤的声音：“无论如何我都要上大学，这是我最好的出路。我要上大学，我要上大学……”没有人在呼喊，只是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可是他觉得此时空间与时间都凝固了，只有耳朵里不停地回荡着那句震耳欲聋的话：“我要上大学，我要上大学……”
就从这一刻开始，明轩告诫自己要与曾经对未来的遐想绝缘，与自己的过去绝缘，从现在起到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之前不要女朋友，不要对任何自己承担不起的东西有所贪恋，不要攀比，只要自己有机会得到又有可能做到的工作，不管同学们怎么看，不管条件有多苦，必须要低下头塌下心去做，因为他知道了：除了自己，没有人会为他的梦想负责。
他回到宿舍把东西放下后就来到了教室，那是班主任即他们的语文老师正在上课，他悄悄地从后门进来并轻轻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文杰跟他是同一排，只是他俩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文杰盘算着他今天差不多应该来了。
老师也看到了明轩，她继续讲完了那首诗，把思路给缕清以后就对同学们说道：“大家再仔细地总结一下这首诗的思路，有什么问题，我们一会在继续探讨。”然后她踱步来到了明轩的课桌旁，敲了一下明轩的桌子，低头说：“李明轩，你跟我出来一下。”
明轩课桌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好，他只好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跟随老师出来了。
班主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皮肤黝黑。她面对着明轩，大概是在揣测着下面的话该如何讲吧。过了几秒钟以后，她终于开口了，说道：“明轩，你们家的事文杰已经跟我讲过了。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父亲也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患病离世的。”
听到这句话时，明轩本来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睛看着老师，似乎在探究老师说的话是否是真实的。
老师继续说道：“现在你心情难过是正常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高中的课程本来就紧，压力比较大，过的会辛苦一些。我知道，你需要一段时间。没有关系，我们一起努力，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随时找我，我会很高心帮助你的。”
老师的一席话，让明轩感到很慰藉，仿佛一缕阳光照进了冰冷已久的心房里，他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用一种更为合理的方式向来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谢谢老师！”
文杰一直在想等到明轩回来以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怎么做。作为朋友，或许不能完全理解明轩的心情，但是他想好了，无论做什么，只要能帮助他走出这些伤痛，让他真正地开心快乐起来，自己都会去努力。他看着明轩默默地跟着班主任默默地走出办公室，然后又看着他默默地回到教室，整个一颗心都随着明轩转动。可是，明轩好像没什么事，回来时故意走得前门，看见文杰后还冲他咧嘴一笑。回到座位后，他居然很淡定地取出了书做开了题。
午饭时间，明轩好像听不见铃声跟同学们地欢呼着犹如饿狼一般冲向食堂一样，还稳如泰山似地坐在座位上做题。
文杰其实在下课铃声响了之后就想站起来去找明轩，可是一偏头看看明轩，他又稳住了自己的身子。明轩如果伤心不已的话，他应该会哭，会无精打采，呆若木鸡，可是现在的他却好像神采奕奕，比自己还要镇定。难道他真没事儿吗？又好像不是，事情才发生没有几天，怎么会这么快就恢复呢？再说了，前后左右的同学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大，他真的会听不到？明显的是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打算什么都不说然后一个人默默承受吗？这算什么啊？还把他文杰当成朋友吗？
文杰认为，如果是朋友就应该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可是生活不是演电影，他们也不是电影里的主人公。电影反映生活，但是它永远不会是生活，就算再真实，它也要远远地简单于生活。真正的朋友，他会愿意在对方困难的时候肝胆相照，竭尽全力去帮助对方，就像文杰现在想的那样。可是，同样作为真正的朋友，对方却不一定会做到100%的坦白，他们把自己的内心想象成无限强大，以为一切都可以由自己背负。痛的滋味有多痛，他们知道。而正因为知道，所以自己尝就好，不忍心，不舍得让他也跟自己一样，就像明轩现在想的一样。可是，文杰不理解。
文杰站起来走到明轩课桌旁，在那里定了一下，以为明轩会察觉到自己来了，可是明轩居然无动于衷。他好想发火啊，但是不搞清楚缘由他是不会发火的，他假装咳嗽，并敲了一下明轩的课桌，低声说道：“外面阳光挺暖和的，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明轩很明白文杰的想法，于是放下笔跟着他走了出来。
他们穿过教室的走廊，来到另一栋教学楼的墙根处，那里被一片阳光照的很明亮，跟阴面教室里的阴暗好像不是存在于同一个宇宙一样。
文杰选了教学楼上一片比较干净的墙靠了上去，明轩也在他的旁边靠了上去。
阳光很温暖，每天都是来去匆匆，都没有时间停留一下去看看太阳。久违的感觉触动了他的懒神经，眼睛一眯，还哈欠连连呢，懒腰就又伸了出来。前面被阳光照的也暖烘烘的，往上一靠，后背舒服到不行，明轩就死心塌地地依靠着了墙。
文杰偏了偏头，对明轩说：“你把我当朋友吗？”
明轩很吃惊，文杰怎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笑着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想要看看他烧了没有，文杰一看明轩又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的火又蹭的一下蹿了上来，他怒气冲冲地“啪”的一声就把明轩的手打了下去，嚷道:“又是这一副样子，总是不把我当回事，认为我什么都不懂!”
明轩看出了一点端倪，明白了文杰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回来以后变得这么轻松。内心的伤痛翻涌起来，五脏肺腑里都像是充了气一样，好像不长长的一口气吐出来，后果就会很严重一样。所以，他就真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感觉刚刚好，可是眼睛却莫名其妙的酸了起来，他扬起头来，倔强的不让眼泪留下来，喉咙哽咽了一下。等到状态恢复了后，他清清嗓子说：“我不能伤心，也不能哭，那样的话，我会颓废的!”
文杰更加不理解明轩的话了，他瞅着明轩说：“你怕什么？”
明轩依旧目视前方，很明白的说道：“我怕我因为伤心难过而萎靡不振，我怕我因为萎靡不振而不能好好学习，我怕我因为不能好好学习而考不上大学，我怕我因为考不上大学而过跟我父母一样的生活，我怕我因为过了跟他们一样的生活而跟他们承受一样的命运。”
文杰懂了明轩的想法，他知道明轩说的很对，所以打算接受这样的想法，但是他想要同明轩一起去承担，一起去努力。所以，他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难道心里的感觉都不能跟我分担一下吗？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文杰的话让明轩感动的又要有哭的冲动，可是已经决定了不哭就一定会不哭，他伸出手去抓住文杰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明明有眼泪，却非得把它们咽回去，这种感觉很难受，压的连声音都变了，可是明轩还是说了话：“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好兄弟。”囔囔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很心酸。
两只手攥得更紧了。
阳光静静地照在两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神中有同龄人的忧郁跟迷茫，但是更有从容与坚毅。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