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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一章 ...

  •   安德海听得张口结舌,此时嘟哝道:“我不要做什么眼线,我只要在主子身边侍候着。”
      “小安子!”我薄斥了一声,知道他舍不得我这里的荣华富贵,旋又好言抚慰道,“我知道,别处不比我这里,定是要艰苦些的,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又不放心别人去做,只好委屈你了。你放心,等把这道关渡过去了,我就调你回来,好好的补偿你的。”
      他的眼睛一亮:“主子,您真的还把我调回来?”
      我看着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他想了想,咬咬牙道:“主子,奴才干了!您说吧,要奴才怎么做?”
      香儿此时也松了口气,原来的调皮又回来了,笑道:“你这家伙,主子让你去做眼线那是看得起你,干嘛表现得像要上断头台?”
      安德海苦笑道:“大姐,那你被打上二十大板试试?”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急忙打断他们的抬杠:“好了好了,别饶嘴皮子了。小安子,你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就去御膳房,什么也别做,乖乖地等着。我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有人来找你、拉拢你,到时候你要表现出对我的憎恨来,若有什么贿赂之类的尽管收着,他们要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总之,你不要刻意去做什么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安德海听到有贿赂可意随便拿的时候不禁脸上一喜,待听到后来又是一脸迷茫:“主子,那您不要奴才打听些什么吗?”
      “不用了。”我摇摇头,“除非你听到什么跟我们生死相关的消息,否则绝不要主动跟我们联络。如有什么要你打听的,我自会派人跟你说。”
      他虽仍然满脸迷茫,却也不再说什么,只说道:“是,奴才明白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这一着暗棋算是布下了,明着说是做我的眼线,实际上却是在为两年后的辛酉政变做准备。至于这着暗棋能不能派上用场,却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
      * * * *
      我处置了自己的贴身太监,在后宫里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荡。要知道我如今既是咸丰皇帝唯一一个儿子的母亲,又是辅助皇帝处理国务的要人,跟在我身边哪个不是大红大紫?如今却因为私自收受贿赂、妄加干涉朝政而被我驱逐,让一干想要从我这儿得到好处的人暗自心里警醒,再不敢鲁莽从事。当然也有高兴的,据我派去监视安德海的人说,没过两天就有人跟他接触了,具体背后老板是谁虽不清楚,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睛里,当然这些对于安德海和香儿来说都是保密的。
      咸丰却是大大嘉奖了我一番,说我识大体、有分寸,能为国分忧,对我的警惕又松了几分。甚至他还帮着安德海说项了几句,当然是被我搪塞了。
      对于彭蕴章的请求,我还是帮了些忙的。并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是为了保全下一些肃顺的对头人来,否则到时候我和奕訢成了光杆司令,那什么跟肃顺斗?
      于是,咸丰九年七月的诏书里,便下令“王大臣续陈审明科场舞弊之大员父子,及递送关节之职员,分别定拟。此案程炳采于伊父程庭桂入闱后,接收关节,令家人转递场内,程庭桂并不举发。程炳采处斩,程庭桂免死,遣戍军台。谢森墀、潘祖同、潘敦俨等俱免死,发遣新疆。”
      肃顺等人并不肯罢休,八月,御史陈庆松又参奏了科场案内大员子弟陈景彦等,说他们贪图名利,罪不可恕,要求咸丰一并处罚他们。咸丰被我在耳边一阵吹风,肃顺等人“心胸狭小”、“排斥异己”,当即就气得他大发雷霆,驳回了折子并把肃顺等人指桑骂槐训了一通,弄得他们灰头土脸。这下,我跟他们的梁子可真是越结越深了,不过所谓债多了不愁,我迟早要跟他们翻脸的,倒也不是很在意。
      被救下的这些官员自有奕訢出面结纳,虽然真正有本事的人少,但所谓三人成虎,人多了有些事也会好办很多。
      大清于是在磕磕碰碰中走入了咸丰十年,这个揪心的年份,丝毫不顾我的忧虑和悲伤,热热闹闹向我走来。
      正月里,是咸丰的寿辰,虽然国势不好,但朝廷上下还是一片欢欣鼓舞,仿佛要借着这双喜临门将延续了许多年的霉运全部扫光。皇帝的生日,照理说各国使节应该要向他表示祝贺,但他却见了洋人烦心,下旨不让他们进京,为了避免嫌隙,索性连外臣进京朝贺也一起免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自己的三十寿辰,他还是十分高兴的。
      除了接受京中朝臣的祝贺之外,召集所有的皇室宗亲一起庆祝是少不了的,今年趁着皇帝高兴,晋封了惇郡王奕脤为亲王,贝子奕劻为贝勒,其余宗室之人,各有封赏。直到这时,已经被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的我,才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叶赫那拉•蓉儿没有处理。
      醇亲王奕譞是道光皇帝第七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平日里只是在屋中读书写字,并不过问朝政,是个颇会韬光养晦的人。
      难得咸丰高兴,将几个兄弟没成亲的都叫到了身边,于是我便有了跟奕譞接触的机会。
      这日我正向御书房走去,却看见他坐在湖边,手捧着一本书孜孜不倦地读着。想了想,我向他走过去。
      “七爷今儿个好兴致啊!”
      他抬起头来,看见是我,急忙站起身来跪拜道:“臣参见贵妃娘娘。”
      我虚抬了下手,笑道:“七爷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套。”
      他站了起来,确实侧身站在我身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了看他,颇有些面对着一团棉花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觉,眼光游移者,落到他的书上。
      “七爷在看什么书?”
      “没什么,不过一些闲书,打发时间罢了。”
      我看过去,却是李善兰与咸丰六年翻译完成的《几何原本》,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七爷倒是好兴致,对这种书也有兴趣了。倒是跟你六哥有些相像。”
      他微微一笑道:“臣想,对洋人多一分认识,就对他们多一分了解,总归是没有错的。”
      我不由为他的滴水不漏而叹服,说了几句话,竟是谁也不得罪的圆滑,难为他年纪轻轻,竟也能有这种修养。
      “我看七爷如此关心国事,就应当出来为皇上效力才是。怎的这些年也不见七爷出来多拿拿主意?”
      他笑了笑说:“国事有皇上和六哥在,臣比起他们来是自愧不如,哪里还敢出来献丑?”
      我深深地注视着他,只见他虽然竭力掩饰,眼中却还是流露出一丝不甘,便知他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的淡漠。
      我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说道:“七爷今年已经十九了吧?”
      他愣了一下,忙答道:“是的。”
      “可为何还未婚配啊?别的皇子贝勒在你这年纪,好多都当上阿玛了。”
      “这……”他辞穷了,显出一丝窘迫。
      “难道满京城的姑娘小姐,七爷就一个都看不上?昨儿个皇上还跟我说来着,不知你有没有心上人,若有的话,便要为你指婚呢!”我捂着嘴笑道。
      他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只是臣一年四季难得出宫一次,又哪里会认识多少姑娘小姐?况且臣这种一无是处的书生,又有哪位小姐愿意屈尊呢?”
      我撇了撇嘴,说道:“七爷这是在拿我开心呢!别提你亲王之尊了,便是这仪表堂堂、满腹诗书,便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趋之若鹜呢!七爷既看不上宫外的女子,难道看上了宫内之人不成?”说着说着,我竟然好奇起来。
      他吓了一跳,急忙辩解道:“娘娘,臣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不由笑道:“难道七爷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不,不,”他急忙说道,“只是说了,嫂子可不许笑话我!”
      我一愣,他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难道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我不笑话你,你说吧。”这下我是一定要问个究竟了。
      “不瞒嫂子说,我自幼在宫中长大,眼见的各位嫂子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人儿,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那些一般的庸脂俗粉就再也进不了我的眼了。”他苦笑着说,摇了摇头。
      我心头一跳,看向他,他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直觉地想要逃避,我勉强笑了一下,说:“原来你竟是这个心思。那好办,回头我让皇上在秀女里面好好儿为你寻寻,一定差不了!”
      他苦笑了一下,做了个揖:“那就多谢嫂子了。”
      “不谢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笑着,站了起来,“好了,我也该走了,还有好多奏章没批呢,不打扰七爷看书了。”
      他忙道:“娘娘日理万机,是臣耽误了娘娘的时间,望娘娘恕罪。”
      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自家人,就别这么客气了。叫我嫂子不是挺好的么?我走了,这儿风大,七爷也早些回去吧,免得着凉。”
      带着深厚的宫女太监们慢慢离去,我琢磨着,不知道这些年蓉儿在浣衣房历练得如何了?那骄纵的性子也不知改了没有,不过即使一点没变,碰到奕譞这种心机深沉的主儿,还不是一样被吃得死死的?
      一路向前走去,看来是把蓉儿叫回来的时候了。
      * * * *
      差了小太监去浣衣房传来了蓉儿,晚饭时分,她站到了我的面前。
      这就是那个四年前炽高气昂、青春靓丽的蓉儿吗?
      看到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我几乎不敢相认!
      干枯的头发凌乱地扎成了髻,脸上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形成的腊黄肤色,原本丰润的脸颊干瘪下去,眼眶凹陷着,因为太过劳累而生出了两个黑眼圈。皮肤已经粗糙干裂了,没有半点光泽,十八岁的女孩,看上去却有如三、四十岁的妇人……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改变。最令人吃惊的是她的眼中已经没有半点青春的风采,更不用说当年的骄纵和野心了。如今的她,就算站在我面前,给人的感觉也只是一潭死水,像个幽灵般没有一丝生气。
      我的心头微微紧缩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就这样的一副相貌,别说奕譞了,随便找个男人都看不上的吧?
      “你过来。”我向她招手。
      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着头敲得地面“嘭嘭”作响:“贵妃娘娘,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过奴婢吧!”
      我不由一愣,问道:“你做错了什么要本宫饶恕?”
      她也是一愣,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慌忙又低下了,接着不住地磕头:“娘娘说奴婢哪里做错了,奴婢就哪里做错了,奴婢一定改,求娘娘放过奴婢吧!”
      我这才听明白了,原来她已成了惊弓之鸟,也不知道浣衣房那里的嬷嬷们是怎么整治她的,恐怕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吧!
      不过想来也是。她是被我贬到那里去的,以我如今的权势地位,别人自然要对我的眼中钉、肉中刺落井下石了。
      叹了口气,我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你并没有做错事,只不过本宫想见见你而已。”
      着香儿去把她扶起来,她这才战战兢兢,来到我的身边。我看了看她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子骨,拉起了她的手。那是一双终日劳作不停的手,老茧处处,风裂的痕迹到处可见,早已不见了当年温润滑腻的风韵。
      再叹了口气,我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还过得好吗?”
      她眨了眨眼睛,瞬间凝聚起一汪泪花,“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声泪俱下道:“娘娘,当年是奴婢少不经世,冒犯了娘娘,那是杀头的死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痛快吧!奴婢……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了呀……”
      我看着她,怒气突然冒了出来,重重哼了一声,道:“想死?想死还用得着本宫来赐你吗?你若真想死,早该摸脖子上吊了,还用等到今天?!简直不知死活,居然敢在本宫面前卖弄你的小聪明!!”
      她吓得魂飞魄散,只是不住地磕头,连声说着“奴婢不敢”,其他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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