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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九章 ...

  •   咸丰果然找了通译来翻译那篇英文,我不知道奕訢是如何打通关节的,总之看来咸丰找来的通译至少跟肃顺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如果奕訢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我也根本不用为他操心了。
      翻译的英文是由我重新写了一遍的,虽然不可能完全为奕訢撇清关系,但至少只是用隐晦的词句给人以猜测的空间而已,比起原来那封露骨的勾结信来,已经是天差地别。
      咸丰拿着翻译出来的书信,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皇上。”我轻轻叫着。
      他如梦初醒,看了看我,将信扔到桌上,叹道:“这封信用词模棱两可,实在无法作为什么证物。这下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拿着这种东西就来构陷朝廷亲王?!”
      我心头微微一跳,笑了笑说:“兴许是理解错了?皇上你也知道,便是咱中华文字也常有歧义出现,何况是洋文?不如再找一个通译看看!”
      咸丰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原先在理藩院的张仲谋,是跟随先皇的老通译了,一直忠心耿耿,不偏不倚,就他吧!”
      我心底微微一沉,笑道:“是。”
      着人叫来了白发苍苍、老眼昏花的张仲谋,我便离开了御书房在廊下候着,也是为了避嫌。
      痴痴地凝视着蔚蓝的天空,我漫不经心地叫道:“小安子!”
      “在。”安德海紧走两步来到我身边。
      “今天的天气多好啊!看着这蓝天,仿佛又回到了我还没入宫那会儿。记得那年也是五月,我第一次跟爹爹来到京城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件趣事儿。一个农夫,砍柴回来碰到了一只猴子,见那猴子精灵可爱,便扔给了它一个桃子。谁知扔没扔准,恰恰砸到了猴子头上,猴子龇牙咧嘴一番,跑了。农夫正在懊恼,忽见那猴子又回来了,手上抱了一个大西瓜,却是要来向农夫讨回场子的!”我滔滔不绝地说着,似乎兴致大发。
      安德海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却赶忙紧紧捂住嘴巴,瞟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他,笑斥道:“猴崽子,要笑便笑吧,何必装模作样!”
      他嘻皮笑脸放下了手,道:“主子今儿个兴致倒好,许久没见主子这么开心了呢!”
      “这故事好玩儿吗?”
      “好玩儿。”
      “那,你也说给你哪些狐朋狗党们听听吧,上次你还说跟李金水斗故事输了它,这回可以捞回本来了!”我淡淡地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忙笑道:“那是那是,多谢主子的故事,这回轮到奴才让小李子管奴才叫大爷了!”
      我满意地一笑,有了这个小太监还真是省了我不少事。
      说着话,张仲谋出来了,我站起身来,对安德海说道:“我跟皇上还有阵子处理公务,你先下去吧,香儿留在这儿就行了。”
      安德海心领神会,躬身道:“喳。”
      我转身走进房里,回头看见安德海匆匆离去的身影,微微一笑。
      房中,咸丰拿着刚刚翻译好的信纸,皱着眉头。
      我微微有点紧张,凡事都有个万一,难保不会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轻轻走过去,我问:“皇上,怎么了?张大人翻译的与原来不同吗?”
      他看了看我,摇摇头道:“不,还是那个意思。”
      我心里松了口气,说道:“那这事儿倒有些玄乎了,看来需要彻查才行呢!不过恭亲王如今主持着洋务,要是大张旗鼓前去调查,若他是冤枉的,岂不寒了人家的心?若他真有反意,怕也会打草惊蛇呢!”
      咸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确得秘密进行。这样吧,交给刑部侍郎阮冬去办如何?”
      “这……”我沉吟了一下,“阮冬一向与肃大人他们走得很近,要是……”
      咸丰愣了一下,会意:“那倒也是。那找你看来,谁最合适?”
      我不由苦笑道:“皇上,这事儿,臣妾也不知道啊!朝中大臣众多,臣妾看来应该找个不偏不倚、清正廉明的来主持这事儿才好,至于究竟找谁,臣妾却也不知道了。”
      咸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叹道:“罢了,待朕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希望奕訢那边儿的动作快些才好!
      * * * *
      事实证明奕訢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
      第二天,我就看到了一封对象完全相反的密告奏折,弹劾的对象正好是肃顺,证据当然不是英文了,却是一首藏头诗,说的是咸丰将不久于天下,届时当拥立幼主,把持朝政。
      我忍不住赞叹这告密的技巧。清朝本来就有文字狱的传统,这藏头诗正好合了文字狱的条件,清廷又屡有大臣专权的先例,从多尔衮到鳌拜,肃顺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后世有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话果然没错!看这肃顺和奕訢两人,不就是最好的注解吗?
      当我皱着眉头把这封密奏呈给咸丰的时候,他铁青着脸,一手就给甩了出去,怒声道:“这肃顺和老六,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心中好笑,急忙过去劝解道:“皇上息怒,肃大人和恭亲王一向有些误会,会发生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咸丰气怒未消,大声叱道:“这两个人,平常斗斗也就罢了,居然在这国势不稳之时还只顾个人私怨,你说,这样的大清怎能不败?!他们这样也配做朝廷的肱骨之臣?!”
      我不由苦笑,这纯粹是迁怒了,只可怜奕訢无辜背上个骂名。
      “皇上,臣妾想,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两位大人平日里还是尽心尽力为大清做事的,皇上就不要太过苛责他们了。”
      他看了我半晌,突然长叹一声道:“兰儿,还好有你在,还好你给朕生了一个儿子!”
      我的心狂跳了两下,奕訢这招高啊!咸丰竟已对肃顺有了些猜忌之心!!
      以前咸丰只是对奕訢不放心而已,如今奕訢找人上的一道奏章,把咸丰原来没看到的东西给点了出来。的确,以他如今对肃顺的宠信,如果真的有个万一,肃顺是很可能成为第二个鳌拜的。恭亲王经过这些年的起起伏伏,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朝廷里有肃顺一党独大的势头,而咸丰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膝下只有载淳这么一个儿子,年纪尚幼。万一他英年早逝,那必定是幼主登基,到时候没有了制衡,肃顺一党还不得只手遮天?如果真是这样,除非我这个皇太后能够说得上话,否则皇室就要衰微了。
      我聪明地没有接下去,转换了话题说道:“皇上,那你看,这两件事儿……还查吗?”
      “查?有什么好查的?”咸丰没好气地说,“狗咬狗罢了。”
      我想笑,忍住了。
      他想了想:“不过这两个出头密告的人却是不能不罚的,诬告大臣,这是重罪,全都流放边疆好了!”
      我心下有些不忍。其实他们也是受人指使的小卒子罢了,出了事却是要他们来顶的,总不能真的把肃顺和奕訢给办了吧?
      咸丰虽然恼怒这些大臣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但只字不提对他们的处罚,只是找两个替罪羊,是顶罪,也是个警告,却没有干涉让他们彻底收手的意思。自古以来,大臣们不互相斗,皇子们不互相斗,那就该他们跟皇帝斗了!所以凡是有些脑筋的帝王都不会过于干涉臣子、皇子们之间的争斗,有些甚至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咸丰会坐视肃顺和奕訢的攻讦。
      我了然于胸,自然也就对这两个人爱莫能助了。
      不过说起来,这会吃亏的人还是肃顺他们,不但没能成功扳倒奕訢或是我,还令咸丰对他们有了嫌隙,接下来,我想咸丰会准备一些制衡的力量来限制肃顺一党的发展了,而这股力量除了奕訢,还有谁够分量?
      * * * *
      所以说世上最奇妙的事情莫过于朝堂之事了。
      几天前咸丰还为了是否答应英法通商的条件而左右为难,但当桂良和花沙纳呈上与俄、美、英、法四国谈判的协议时,却没有多少周折便被批准了。固然一方面来说,洋人们有武力威胁,另一方面,既然要扶持奕訢的势力,自然就要给他行些方便了。
      咸丰却始终是不甘于失败的。批准了天津条约之后,他宣诏奕訢,目的便是要他整饬洋务,并且着力编练僧格林沁一部,修筑天津炮台,以防万一。
      我说不上话,明知这只是徒劳,却只能看着奕訢他们无谓的忙碌。满腹的话语无法说出,是不能改变历史,也是不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清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动作针对洋人了,若不是此次英法打到了天津,情势万分危急,咸丰也不会如此恼怒,痛定思痛。也或许他是想给奕訢等人一个机会,证明他们的坚持是有道理的,也算为他们造造势。可我却知道此事不可为,僧格林沁注定兵败,而到时候奕訢等人恐怕会受到数倍于前的打击。
      于是我徘徊在阻止与沉默之间,无法决断,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大清的情形每况愈下,英、法、俄、美等国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动不动便以武力相威胁,大清朝廷简直丢尽了面子。五月,在侵入大沽炮台一年之后,英法竟然又来了,想要故技重施。
      不过这次他们面对的可不是毫无防备的天津了。一年来朝廷在这里砸下重钱,修筑炮台,编练军队,下足了功夫。当英国人炫耀着自己的武力的时候,受到了清军的全力回击,击沉了敌方军舰数艘。联军想要强行登陆,却在岸边被清军一阵狠打,又给赶回了船上,联军的舰队于是仓皇逃离了天津口岸。
      这些都是后来在僧格林沁的奏折中说的。是役,清军亦损失惨重,提督史荣椿、副将龙汝元等阵亡,士兵不计其数,本该是场惨胜的,却被这近年来少有的对外战争的胜利所掩盖了,朝廷上下一片欢腾,咸丰尤其高兴,传谕“将弁齐心协力,异常奋勇,先奖赏银五千两,并查明保奏。”在这种形势下,便是有人看到了这场胜利背后的阴影,也不敢说出来了。
      对于这样的胜利,我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我却不能不对咸丰为首的大清王朝产生忧虑。如果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看不清从战斗中暴露出来的清军的弱点,一味想着逞强示威、报仇雪恨,那么这一年来卧薪尝胆,辛辛苦苦积累出来的一点家底恐怕又要被挥霍一空了,这一年的辛劳也就统统成为了泡影。
      所以,尽管仍旧担心会引起咸丰的不满,我还是不得不单独跟奕訢会了一次面。
      趁着咸丰宣诏奕訢商议国事的机会,在他走出御书房后,我叫住了他。
      “臣参见贵妃娘娘。”奕訢看见我,又惊又喜,急忙施礼道。
      我笑了笑说:“不必多礼了,六爷,咱们也算是一家人。”
      他立起身来,深深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害怕一眨眼我就会不见了。
      我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喜悦,却没有功夫去理会。
      “六爷,皇上找你们过去是不是关于这次大沽口的胜利?”
      他愣了一下,随即带起一抹苦笑,点点头道:“是的。皇上想借着这次大胜的机会,向洋人们宣示我们的武力,警醒各国,遏制其在我国的扩张。”
      “大胜?六爷也这么认为么?”我讥嘲地一笑。
      他无奈地摇摇头:“这次来犯的并不是英法舰队主力,只不过他们的一个支舰队指挥官想要恐吓一下我们,赚取一点利益,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攻击力。但就是在这样的舰队面前我们也只是惨胜,可想而知若真要面对英法的大舰队,会是什么模样?!”
      我听了稍稍舒了口气,至少奕訢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于是问道:“那,这个意思六爷跟皇上说过吗?”
      他点了点头:“方才已经禀报过皇上了,可皇上似乎并不很想放弃的样子。贵妃娘娘,看来还要劳你向皇上陈述陈述了,皇上……一定会听你的劝的。”他说完,神情似乎有点黯然。
      我见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六爷放心,你的良苦用心,皇上一定能体会的。这一年来你督办洋务颇有成效,方能有此次大沽之捷,皇上是知道的,你的建议他不会不听。再说去年那么凶险的情势我们都闯过来了,难道还不能闯过这回吗?”
      听了我的话,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脸上一喜,神情也轻松了许多:“娘娘说的是,臣的考虑有些欠周详了。那么,此事还请娘娘多多斡旋,另外……娘娘也要多多保重!”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下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他看了看我,道:“既是如此……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没有的话,臣就要告退了。”
      我笑笑说道:“没什么别的事了。六爷公务繁忙,去忙你的吧!”
      他应了一声,侧身垂手恭立,我轻轻搭着安德海的手腕,慢慢向前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回身对他说道:“六爷,洋务错综复杂,难以捉摸,很多事情是事先无法想到的。但无论如何,请六爷千万不要自己乱了手脚,需知有些事情,一个人办不好的,两个人、三个人一起办或许就能解决,你明白么?”
      他看着我,眼中谲光一闪,躬身道:“臣明白了。”
      我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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