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赞伊人》蜗牛小姐

43、 （七）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是因为不懂拒绝，才做了你女朋友。”
　　笔直的道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疾驰而过。男人的耳边充斥着八年前的讽刺。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想起，想起当年的那个女人。想起那个曾让他倾尽一切的女人最后却不待见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清醒吧。她不值得。
　　可是，每理性地告诫一次，他都会无端端地感到懊恼。他真的找不回当初的自己了。
　　“若澜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喜欢她。”
　　八年后，又有男人在他面前，斩钉截铁地同他理论。
　　这个女人是有多么多么的不同。不同到只要他一听见，就会忍不住发起火来。
　　因为，他是有多害怕，害怕她真的是他所不了解的。

　　“我和他只是朋友。”
　　“难道昨晚送她回来的不是你？还是我眼花看错了？”
　　昨晚。原来穆子睿一直都在。亏他信以为真地相信，相信她的那一串无辜表情。原来，都是假的。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并不是她。为什么明明可以说服自己不再过问他们的关系。
　　但是心底仍旧会不由自主地介意。介意她对他的态度，介意她的那个名字，介意她一句又一句的“纪总”。
　　他介意，介意她现在的一切。

　　“啊---” 慌乱的叫喊声猛地拉回了他的思绪。纪欧阳回过神来，发现车子竟闯了红灯。
　　刚刚那一恍惚，像是撞到了某个东西。
　　“诶哟。”马路上，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正拍着身上的灰尘，努力从地上站起。
　　纪欧阳见他年纪不大，心生愧疚，赶忙下了车视察。
　　“你没事吧？以后过马路小心点。”
　　“叔叔，是你没有遵守交通规则。”小家伙歪着脑袋，一脸气愤地指了指一旁的红绿灯。乌黑的大眼睛，略带不满地盯着眼前这个说话理直气壮的男人。
　　“......”
　　“老师说过，红灯停，绿灯行，你这样开车是很危险的。”奶里奶气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纯真，小家伙说的认真专注，纪欧阳见他身上背着一个蓝色的卡通书包，没在回嘴，倒是自然地认了错。
　　“妈妈说，只要知错就改，就是好的。叔叔以后一定要小心开车。如果再这样，那一定会出交通事故的。”
　　“....” 现在孩子都这么能说教么？纪欧阳望着他一脸严肃的大人气，弯下身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呵呵。叔叔知道了。那么你现在是要去哪？回家吗？”
　　“ 我要去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
　　“对，刚刚有个阿姨告诉我，百货大楼在那边” 孩子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
　　纪欧阳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一片茫然，据他所知，他所逛过的百货似乎是在西面。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
　　“呵呵。那么你是打算一个人过去吗？” 纪欧阳盯着这个浓眉大眼的孩子，好奇地问了问。小家伙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自信的骄傲。仿佛对身边的事物没有丝毫的怯生和畏惧。
　　“对。”
　　“你知道从这里过去还要多久吗？” 见他豪情壮志，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孩子估计根本就不知道，按照他的方向，就算一晚上都到不了大厦。
　　“....”小家伙迷惑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于他的表情甚是不解。
　　“算了，叔叔送你过去吧。” 男人无奈地叹了叹气，随即低身揽了揽他的肩，“走，上车。”
　　“....”
　　“怎么了？”见小家伙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动，纪欧阳实属纳闷。这类多管闲事的好事，他可是百年才会去做一趟，要不是心生愧疚，之后又见他一脸天真无知地分不清方向，他才懒得来做社会雷锋。
　　“妈妈说，不能随便坐陌生人的车，这样很有可能会被绑票。”
　　“呵呵。”绑票？现在孩子果真是电视剧看多了。纪欧阳摇摇头，打趣“你看我像坏人吗？”
　　“妈妈说，坏人一般都看不出来。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呵呵，你妈妈教的还真多。”男人忍俊不禁，刚刚那一股烦闷的心情，被这小家伙几句话一闹，倒是颇有好转“ 那这样吧，我们就先认识一下。这样总不算是陌生人了吧？”
　　“ 嗯。可以。”小家伙若有所思地朝着他来回打量了一圈，之后如同检验通过般地点了点头“你好，我叫乐逸，今年八岁，身高一米四二，体重40Kg .....”
　　“好了好了，走吧.....” 纪欧阳见他几里扒拉地就是一段，摆了摆手，将他带上了车。

　　一路上，孩子雀跃地从他见过的最漂亮的车子谈到了他最爱吃的冰淇林。
　　纪欧阳听着他手舞足蹈的描述，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他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了？原来和孩子一块，真的很自在。仿佛他的快乐和无忧可以把一个看起来黑暗无比的世界绘画的美好纯净。
　　“叔叔笑起来很帅很亲切呢！” 小家伙见一直紧绷着脸的男人突然笑得灿烂，越加说得兴奋“如果叔叔不像刚刚那么严肃，一定会有很多的很多的女孩子喜欢你的。”
　　“......”现在八岁的孩子都跟十八岁的一样懂事了吗？！
　　“真的哦。现在我们班里就有很多女生崇拜我呢，盼盼姨告诉我那是因为我帅气又幽默。她们特别喜欢找我一起玩。”
　　“呵呵呵....”帅气又幽默。纪欧阳听着这喋喋不休的童声，原本的压抑情绪仿佛突然间一扫而光。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尤其是他的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让他觉得温暖。

　　车子顺利地停在了百货大厦门口，小家伙一个劲地朝他挥手道谢。
　　纪欧阳原本有些担心，见他安安全全地跟在了某个女人的身后，他这才安心地回到了车内。

　　“不行，我绝对不能包庇！” 肯德基餐厅，齐盼盼一脸正义地拒绝了乐逸小朋友的请求。原来，小家伙这次的语文考试考了全班的倒数，老师非得让他回家请家长去学校走一趟。乐逸担心会被妈妈责备，特意跑到了百货来找她代替去这一趟。
　　“盼盼姨。”
　　“我是不会帮你的，要是被你妈妈知道，盼盼姨也会挨骂的。”
　　“我不会告诉妈妈的，我们互相保密。” 小乐逸说的坚定，边说边举起了手指立誓。
　　“....”
　　“盼盼姨，就这一次，下回我一定会努力的。”
　　“盼盼姨。”
　　“好啦好啦，下不为例。”听着这一口一句的盼盼姨，齐盼盼无奈妥协。小家伙求人时的那委屈样，看得她心疼。她算是被这孩子给吃定了。以前在澳洲，打破人家家的玻璃，扔坏其他小朋友的玩具，他都会低着头来找她解决。几乎所有不好的事，他都不会去告诉若澜。
　　记得有次她无奈地朝他抱怨，到底谁才是你妈妈。
　　结果他说的懂事，我是担心妈妈见我不乖，又要生气地说不要我了。我不想被妈妈嫌弃。
　　或许就是那句话，每次一让她记起，她就会忍不住想多疼爱他一些。

　　“遇见什么事了，心情好像不错。”从餐厅出来，沈清猜测地提了提。从晚餐到现在，一路上，他似乎不自觉地笑了好些回，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倒是让她颇为纳闷。因为，自从那件事后，她有太久没见他舒颜展眉了。
　　“没什么，想起今天有个小孩，夸我很帅。”
　　“呵呵呵。孩子的话，你也放心上？。”女人笑的甜蜜，右手，轻轻地挽进他的臂弯，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欧阳，我们早点结婚吧。”
　　对，早点结婚，早点有个家，早点有个孩子。这样，他的心，会不会朝她靠近一些。
　　空气中凝聚着她的不安与忐忑。
　　紧紧抓着的手臂突然僵硬地没了动静。他果然犹豫了。女人缓缓地抬起头，心底黯然一片。
　　“不是才订婚吗？怎么了？”许久，镇定的男声在她耳畔想起。纪欧阳始终目光平静地望着远处，微微扬起的眉梢，一如当年那般自信不羁。
　　他的拒绝，她已习以为常。
　　只是，内心的恐惧，再一次汹涌澎湃地击败了她的勇气。
　　“没事，就是突然想结婚了。” 她恢复起原有的语气，淡淡地抿了抿嘴。事实上，她是有多害怕，害怕他的在一次远离。

　　因为，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给过她真正的安全感。哪怕很微小，微小到只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者，不过是一句她想听到的谎言。
　　纪欧阳，从未这么做过。就仿佛他的世界里，那颗漂浮着的心，一直远远地游离在她的生活之外。
　　“.....”
　　“你还没有准备好吗？” 听不到回应，女人别过头，问的无奈。纪欧阳，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准备好娶我吗？
　　“我...”
　　“那个女人不是她！！！” 她望着他，甚是了解地补充。她知道，他这些天来的阴晴不定，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出现在订婚宴上的女人。
　　“不...”
　　“那个女人不是她！ 我说了不是她！！！ 她叫肖若澜。她结过婚，她有儿子！ 欧阳，为什么你总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女人失控地晃着眼前的男人，内心里的委屈，一点一点地袭击着她的眼泪。
　　她真的很想做个宽容的女人，宽容地面对他对她的淡然与生疏。
　　她真的很想，可是她做不到。她妒忌他对那个女人的迷恋，妒忌他对她的特殊情绪。
　　她做不到，做不到熟视无睹地纵容他的心不在焉。
　　她不希望，不希望每次和他一起的时候，他都是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身边。
　　“忘了她吧，欧阳！” 眼泪肆虐地滑下脸颊。女人无助地望着他的轮廓，视线模糊不清。这句话，她对他说了八年，但是没有一次，起过作用。她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会走出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
　　她安慰地告诉自己，他会看见。看见她的存在。
　　可是，事实是，他根本不愿走出来。
　　他宁愿庸人自扰也不愿接受现实。
　　他就是那样执拗，执拗到他的心里，根本不愿腾出一点点的空间来装下她。
　　“明天我要出差。我先送你回去吧。”数次遇见她的眼泪，他都会下意识地转过身。纪欧阳，她还不够好吗？一遍又一遍地问过自己。但是每一次，答案都是一样。
　　他真的还没准备好，准备好把他的心，完好无恙地交出来。
　　就好比那个叫做“肖若澜”的女人。他一次又一次清醒地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她不是她。
　　可最后，还是会因为她的一个小动作，一个侧曾相识的神韵，蓦然恍惚。
　　他希望是，只不过是为了自己那一厢情愿的思念。
　　他有多期待，期待她能像过去那样，羞羞怯怯地朝他问上一句“ 你过的好吗？”

　　可惜，希望仅仅只是希望。
　　他连对她说一句“我过得不好”的资格也没有了。
　　因为，八年前，她就将他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