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 (五) ...
-
“接到他了吗?”
“已经在校门口了,你又有什么事啊?”
“我今天要稍微晚一点回来了,事情还没做好,你接到后,帮我带他出去吃个饭,完了督促他把作业写好,顺带检查一下。”
“搞什么?不是说这工厂不用加班的吗?” 齐盼盼幽怨地朝着听筒那头质问。
“特殊情况,没事。就先这样,记得一定要让他写完作业,再看电视。”
“知道了。”女人叹着气,摇了摇头,挂断电话。看着正从教室里飞奔出来乐逸,内心莫名酸楚。这种情况已经有多少次了?似乎连她都不记得了。
澳洲那会,她白天在餐厅打工,晚上在俱乐部卖酒。
一天下来,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她想帮她,但是她那会的生活费也是同样紧凑。
一个孩子,就那样被她左一句照顾,右一句拜托地给拉扯到了现在。
一想起那段艰辛无比的日子,她就会忍不住骂她,既然照顾不好,为什么不去找孩子的父亲,一个人受得什么冤枉苦?
也只有这个女人,一口一句“我能照顾好”地熬了过来,而且一熬,便是八年。
“乐逸。”
“盼盼姨,你怎么来了?妈妈呢?”
“妈妈有事,所以盼盼姨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赏不赏脸啊?”
“当然啦,有美女陪我,我应该感到荣幸。” 小家伙一脸大人的口气,随手就将书包塞进了女人手中。
这语气怎么这么熟悉?齐盼盼自言自语。脑袋里突然冒出了某张讨厌的嘴脸。
果然是近墨者黑。
乐逸哄女孩的那些甜言蜜语,似乎都是跟穆子睿学的。
这小家伙,以后一定是个泡妞达人。因为他从小,就被这么个花丛中游走的浪子给带坏了。
齐盼盼形容穆子睿为浪子,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事。
他的身边,少不了女人。确切来说,少不了漂亮的女人。
不是因为他主动招惹,而是因为他对谁都很温柔。
有时候,明明知道女人对他图谋不轨,他还是会很温柔的装傻犯愣。
她似乎,从没见他对谁言词粗鲁过。除了自己。
其实她常常会疑问,为什么自己和他就那么得难以相处?
答案,她到现在也都还未得出。
她好像不喜欢他一直出现在若澜的身边。
或者说,她认为他有点太不知趣,明知道若澜对他其实是不忍拒绝。但他却仍旧热血沸腾地粘在身边。
而且,一缠就是好些年,从纽约跑到澳洲,之后又跟着一并回了国。
很多人或许会形容他痴情,而她却极度鄙视他的“犯傻”行径。
一个男人这么多年都还没把一个女人俘虏,那只能证明他对她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而他自己,却一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说曹操,曹操就来电了。听着包里专为那只木乃伊设定的铃声,女人撇撇嘴,接起。
“我打若澜手机没人听,她跟你一块吗?”
“她今天有事加班,我和乐逸一块,刚要带他去吃饭。”
“加班?工厂最近不忙啊...”穆子睿心中疑问。
听筒这头,乐逸小朋友一口一句的“穆叔叔过来一起吃饭”喊得他心情愉悦。
最后,穆子睿赶到肯德基,齐盼盼和乐逸已经吃完了两份儿童套餐。
工厂里,一楼仓库灯火通明。
女人洗了把脸,继续撑着眼皮,对付起身边一堆又一堆的成品皮包。
过道处,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落寞寂寥。
男人一直呆呆地站着。看着不远处熟练操作的女人,心脏莫名地拧到了一起。
真的不是她吗?八年来一直缠绕在梦的身影,此刻却越发模糊不清。视线里的女人,真的很陌生。
记忆中,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手上的外卖被他紧紧地攥着。低下头,还是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纪欧阳,你现在在做什么?讽刺地冷笑起自己的担心,收回这几天来一直自欺欺人的奢想,接着转身离开。
脚上,仿佛是被灌了铅。每走一步,心都会隐隐地窒息,重复着他的怀疑。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女人打着哈欠,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讶异地抬起了头。
纪欧阳静静地在她身后站了许久。
犹豫地出了工厂,他还是掉头折了回来。
“没关系,还剩下一点了。我能做完。” 她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出现,或者说,他的这一句让她误以为“放不下”的关心,突然就闯进了她的心里,淡淡地流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说了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别在对我笑。我不喜欢。” 男人狠狠地回应,眉宇间的温和瞬间跌进了狂躁的涟漪中。以前的她很乖顺,对他说的话,通常是沉默或者点头轻声地回应。
记忆中,她是不爱笑的。
“对不起,纪总。”低头,摆放好身旁的包包,然后起身,咬着嘴唇,“那么我先下班了。”
“....”纪欧阳背身对着他。听到她的声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我送你。”
我送你。三个字轻盈盈地飘进她的耳朵。很多年前,他常常会这么对她说。
送她去车站,送她回家,送她回宿舍...那个时候,她叫单筱懒。
而现在,是有多可笑。
他居然对着一个没有任何特殊关系的女员工,说了这三个字。
纪欧阳,你真的是疯了。
“太麻烦了,没关系,我自己能回去。” 她推脱着,斟酌地叙述完她的意思。
空间仿佛被隔离了出来。静谧的周遭,听不见任何的其他声响。
她愣愣地站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许久许久,她才清晰地注意到,他的背脊轻微地颤动了一会。
仅仅就那么一会,就如同他先前的那句“到此为止。”
他的语气又恢复得冰冷如铁,“如果员工因为加班而出了问题,工厂难辞其咎。”
话一说完,他便头也没回地出了仓库。
员工。
是啊。她是有多庆幸这个词。至少他不会想象到,当年那个和他一起的单筱懒会是今天的这般摸样。
可是,自己的心,为何会隐隐地做疼。
仿佛有人正拿着一把凿子,一个洞一个洞地将她穿空。
车子平稳地从工厂开出。
一路上,他们不再有对话。
她安静地报了地址,他沉默着朝着她说的方向行驶。
偶尔,她会从夜色下的车窗上,偷看到他的轮廓。
那个在梦里出现了八年的轮廓。
现在,他就出现在身边,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这么的近,近到一伸手便可以触摸。
而她,却始终觉得是那么的远。就好比天堂和地狱,一个太美好,而另一个却早已残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