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赞伊人》蜗牛小姐

38、（二）

　　车子安静地穿过繁华，越过闹市,直至一处有些偏远的郊区地段。
　　“穆叔叔！”小家伙活蹦乱跳地下了车，奔向几米外的地方。身后的女人，跟着下了车，点头微笑。
　　穆子睿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西装，两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脸上，是一直以来的神色安宁。
　　他望着她，眼睛里，尽是柔情。
　　才一天不见，他就感觉过了很久。
　　眼前这个女人，他是怎么迷恋上的？
　　第一次看见她，是在纽约的一家pub ，里头的华人不多，她是其中一个。
　　当时，她笑着问他们需要什么。
　　同行的几个朋友，玩笑地对她打起注意。
　　她不声不响，任由他们调侃。
　　有个狂傲自大的朋友，开口问她要价。
　　他看见她一脸平静地扯了扯嘴角，最后转身，塞了一张名片。
　　朋友看了名片，随即勃然大怒。这个女人，竟然给了他一张召妓电话。
　　无端地被嘲笑，是个男人都会觉得颜面无存。朋友亦是，作风冲动的他，突然就翻了脸，情绪失控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闪躲，也不逃避。
　　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恐惧与慌张。
　　而那一刻，他居然萌生了一份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他想保护她。
　　这个女人很特别。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也是他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情愫。
　　“实在是太麻烦你了，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和乐逸就会搬走。” 女人感激着，笑容里，显然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想住多久都行。我爸空着的房子，真的没事。不急。”
　　“住多久都行，这么热心，那就把房子送给她们好了！” 一旁的女人调侃地朝他抬起杠。齐盼盼和穆子睿，一直水火不容。她见不惯他，就如同他也看她不爽。他说她没有女人的样子，她嘲笑他整天只会跟在女人的身后。
　　“盼盼！”女人使着眼色，拉了拉她的衣袖。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 穆梓睿说的腼腆，俊朗帅气的轮廓下，带着大男孩般的羞涩。
　　“我先进去收拾东西。” 次次面对他的赤裸心意，女人都会借故逃之夭夭。
　　不是她不知道他的想法。
　　她明白，却不忍拒绝。
　　这个男人，帮了她很多。
　　她却无法给他回应。因为，她当他是好朋友。
　　她不愿，失去他。

　　简雅舒适的橘色外壳，在高楼林立的中心地段，尤为显得夺目。
　　闪闪发光的铝制大字--度假酒店。
　　灼痛地闯入她的视线。
　　周遭熟悉的景物，一样一样地勾起她的回忆。
　　记忆中某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涌入她的脑海。
　　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想起那个身影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呼吸，连同心脏一起变得局促不安。

　　这里，有过她不曾遗忘的痕迹。
　　疼痛，却始终不愿割舍。

　　“怎么了？冷吗？”身旁的男人，发现了她的异样，女人的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我们来这....”她疑惑地侧身询问。
　　一下午，穆子睿先是带着她去了商城买衣服，接着又去发型屋换装打扮。现在，又这样突如其来地领她过来这里。到底，他要做些什么？
　　“不好意思，没有事先告诉你，其实是我叔叔的儿子今天订婚。在这里办订婚酒宴。他未婚妻是A市实验小学的教导主任，我也是想着和她打声招呼。乐逸入学的事情，她应该可以帮个忙。” 他心虚的说着，不安地望着她的脸。事实上，这只是一部分。他真正带她来这，是为了介绍她给家里人认识，尤其是他父亲。他希望父亲可以接受她。这样，他就会找机会正式同她求婚。
　　“人家今天订婚，我们挑这个时间来找她帮忙，是不是不太礼貌？我想不然...”
　　“来都来了，要是你觉得不好，我们也应该打个招呼再走。”穆子睿边说边挽起了她的手，“别担心。都是我家里人，他们都很友好。”
　　“嗯。”女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进了里头。

　　华丽丽的酒店大厅。
　　翘首而望，到处都是精心打扮的男女。
　　女人踩着高跟鞋，脸上面无表情。
　　她真的是有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鲜花，蛋糕，红地毯。空气中，洋溢着万般喜庆的欢腾。
　　想必是场盛大的宴会。女人暗自想着，嘴角微微地抹上一记优雅的弧度。

　　“走，我带你认识一下我父亲。”身旁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女人转头，朝他抿了抿嘴。

　　其实她是一直做好了准备。
　　回到这里，无论遇见谁，她都会以她现在的身份生活。
　　只是，事情似乎总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比如说，穆子睿笑着同她介绍“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叔叔婶婶。”的时候。
　　叔叔婶婶。她真的没有想过，她会在这种时候再次见到纪欧阳的父母。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因为记忆中，他们是那么的温暖可亲。
　　就好似那么多年前，那个气质出众的妇女，十分亲呢地喊着她“筱懒。”

　　而现在，却是多么可笑，她看见他们，正在用一种极度厌恶的眼神对着她来回打量。
　　“子睿，她就是和你一起回国的朋友吗？” 略带讽刺的语气，不屑地飘进她的耳朵。
　　“婶婶，她....” 穆子睿似乎有些意见，对于这样不礼貌的问候，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叫喊便打断了他。

　　是他。女人一直背对着。
　　梦里熟悉的声音，再次如蔓藤般,缠在她的胸口。
　　她真的很想逃离，逃离这一切让她窒息的回忆。
　　“若澜 。” 穆子睿拉过她，转身，笑着同面前的男人问候“ 欧阳，这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朋友。”
　　纪欧阳缓缓地移过视线，身体僵硬。
　　单-筱-懒。
　　他呆呆地望着转过身来的女人，安宁无比的眼底瞬间泛开了涟漪。

　　“我在国外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女人，我打算向她求婚。”穆子睿昨天一回国，就同他提过。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嘴里所说的那个女人，竟然是她。
　　特别的女人。
　　男人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熟悉而又想念的轮廓让他不自由地扯开了嘴角。
　　她回来了吗？真的回来了吗？
　　“你好，我姓肖。” 女人自然地笑着，随即望向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你未婚妻真漂亮。”
　　“谢谢。”沈青礼貌地回应她。表情里，耐人寻味。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而沉重。
　　身后的欧母和纪父面面相觑。
　　纪欧阳错愣地站着，哑口无言。她说她姓肖？
　　是他听错了吗？她居然说她姓肖。
　　这种时候，她竟然连认识都不愿承认。
　　明明就是她，为什么她要装作不认识！
　　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身形，就连同笑起来的嘴角弧度，也是他最深刻的。
　　“你说你叫什么？” 按耐不住自己心底的疑问，男人情绪失控地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双眸，气势汹汹地盯着她的眼睛。失落，怀疑，悲痛，气愤，像是这些年来的恨意统统一起迸发了出来....
　　“欧阳！”穆子睿见状，立刻掰开他的手，语气里尽是责备“你干嘛”
　　“说，你叫什么！”纪欧阳始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上的力道越发加重，突然拔高的音调，募地吸引了周围的亲朋好友。
　　“肖若澜。” 女人一字一句地强调，奋力地挣脱他的手，眼睛，迎上他此刻正烈火熊熊的双眸。她叫肖若澜，一直都是。她的父亲叫肖明。单筱懒不过是她的代名。那是她养父养母替她取得名字。从她知道的那一刻，单筱懒这个名字就已经埋葬了，连带与她有关的一切，一并埋葬。
　　“不好意思，我想我们认错人了。你们随意。”一旁的沈清抱歉地拉过正一脸阴霾的男人，圆场“欧阳，我父母在那边，我们先过去吧！”

　　“你没事吧？”穆子睿十分歉疚地拉过她的手，探查，红色的抓痕让他气愤又不解“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没关系，不过我想先回家了。” 女人尴尬地笑笑，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这样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事实上，她还是无法面对，面对此刻正在她眼前晃动着的他们。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其实真的很般配。
　　望着远处的那对背影。
　　她想着，苦涩地笑了笑。

　　她在笑？她真的在笑。
　　纪欧阳斜着眼，偷偷地撇向那个女人。
　　她变了。心底的失落再次将他推向了谷底。
　　她的刘海不见了，她的羞涩也没有了。
　　记忆中，她不是这样的。
　　她不喜欢穿这样的裙子。也不喜欢画这样妆容。
　　更重要的是，她不爱笑的，尤其是对着不熟悉的人群。

　　可是现在，她是怎么了？她怎么能对着谁都笑呢。
　　他真的不能说服自己，眼前这个女人的言行举止，是和他这些年来绝口不提的名字有关。

　　他真的不想再看见她笑。
　　因为，她笑起来，真的很美，美到他的心一直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