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仙路》子木何扬

1、第 1 章

　　“不要——”我是被一个女人高八度的尖声惨叫喊醒的。头有点晕乎乎的，眼皮很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冷飕飕的，我一惊，怎么身上连内衣裤都没穿着？

　　一想到旁边还有女人在，我就为自己感觉到尴尬。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只记得不久之前我还刚从上海布完展回来，因为连续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一坐上机场大巴我就睡死过去了。难道后来巴士发生车祸了？要不然我怎么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求求你，放过峥儿吧，他也是你的儿子啊……”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伴随着咚咚的磕头声，“虽然是我趁着您受伤的时候下药取了您的元阳，但是峥儿身上流的是跟您一样的血脉……”

　　“住口！”一个冷清的男音蓦然在我耳边响起，“你盗我元阳为的是能在阴年阴月阴日产下阴子，用来修炼魔婴丹，好助你化婴。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那女人先是矢口否认，后又哀求道，“杨前辈，我虽然是一介魔修，行事一向为道修不喜。但是峥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我怎么会用我的孩子来炼魔婴丹？”

　　“那么，这个，你又怎么解释？”我听到那个男音嘲讽地说了一句，似乎是往那女人那边扔了一个东西，我听到了骨碌碌的瓶子滚动的声音，“三魂六魄只剩下一魂一魄，要不是我来得早了，这孩子，已经成为你的一丸丹药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咳……咳……”那个女人先是大惊，接着似乎是打算趁机逃跑，接下来我听到一颗石头滚地的声音，那个女人咳了两声，就没声响了。

　　那女人死了？我只觉得毛骨悚然，要不是现在身体一动都不能动，我肯定会拔腿就跑。不怪我胆子小，实在是世界变化太快啊。

　　我感到一双没有温度的视线落到我的脸上，别问我为什么能感觉到，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听觉突然间灵敏了一样，我也不知道别的感觉为什么在我睡一觉醒来后都敏锐了许多。

　　“哇啊——”我感到自己突然“飘”了起来，周身仿佛被什么东西包着，带着往高处飞。失重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叫出声来，结果落在自己耳里的，竟然是婴儿的稚嫩声音！

　　“大道无情。一心向道之人，本就舍弃了世间万情。孩子，别怪我，我，这便送你上路吧……”我感到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托着我的腰背，我虽然不想死，却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这温暖的感觉，就是父亲的感觉么？

　　不知不觉，眼泪流满双颊。上一世我自小就被遗弃在孤儿院，这一世，竟然要由血缘上的父亲亲手送我上死路。老天待我何其不公！

　　我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对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又无力地闭上。这一眼，我看到那个男人左眼眼角的梅花，还有他正要按到我胸口打算要取我性命的那只修长如玉的右手。

　　然而，这只手迟迟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为什么……我会下不了手……”那个男人自言自语般呢喃着，“你本来就不该出生的。而且，你只剩下一魂一魄，就算不死也缺少了神智。可是，为什么我竟然下不了手……”

　　我试图要喊：“我不知道什么一魂一魄，还是三魂六魄，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就算要变成婴儿重新开始，我也不想死！”可是吐出口的话语，都变成了婴儿的咿呀之语，连我自己都听不懂。

　　“师叔……”屋外传来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单手托着我正打算一掌拍死我的这个男人愣了愣，又把我放到了旁边的石床上，然后回了一声：“进来吧。”

　　“师叔，这人是……”

　　“不过一个魔门女修，趁我受伤之际偷盗了我的宝物，现在已经被我打得魂俱灭了。”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那……这个孩子……”那中年男人走到石床边，迟疑地伸手抱起了我。

　　“是女魔修用来炼魔婴丹的，我来得晚了，三魂六魄只剩下一魂一魄，勉强活下来也少了神智。陆师侄，你把他处理了吧。”仿佛找到了妥当的处置方式，那清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淡淡的解脱，说完这个，赶紧岔开话题，“陆师侄，你急着找我所谓何事？”

　　“对了，杨师叔，刚才收到王掌门的飞剑传书，再有几天就是本门的招新大会，届时会有别派的大修士到来，不过几位长老相继闭关了，不知道师叔您是否愿意出面接待？”

　　“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修炼呢……算了，这一次我还是去看看吧。我先走了，你处理完这个孩子的事情再跟上来。”话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

　　“可……可是……怎么处理？”中年男人抱着我，结结巴巴的追在后面问道，不过没有任何的回答。

　　“咿……呀……”我努力地调整好面部表情，做出讨好的笑容，希望能够借此逃得一条小命。

　　“小家伙，你是在笑么？”果然如愿地听到中年男人吸了口气，惊呼道，“真是讨人喜欢。只可惜命不好，竟然被女魔修选中拿来炼丹……这样吧，我去附近找户普通人家，多给点钱，想必愿意收养你。”

　　好人呐！

　　我感到自己被抱着飞到了半空中，透过眼缝看到身旁棉絮般的云朵，和瓦蓝的不染纤尘的天空。就这么飞了不到半个小时，又徐徐地落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外。

　　那人抱着我，进了村里，许以重金，找了一户人家收养被称为缺神少智的我，等那户人家地女主人热情地接过我抱着，又取了一百两银子给那户男主人，得到对方会好好照顾我长大的承诺，就放心地离开了。

　　他压根就不知道，那对夫妻等他一走远，就把我随意地扔到了旁边的竹椅上，开始吞着口水盘算着一百两银子的花法。可怜我自从醒来后滴水未沾，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好一直强忍着等那对夫妻商量好银子的用途后，才被喂了两口米汤。

　　接下来一个月内，那户人家掏钱在镇上买了一个带院子的房子，一家人就搬到镇上去住了，而我则被留了下来，托给住在隔壁的一个赵姓的老寡妇养。那个女主人肉痛地取出二两银子当做我的抚养费，连同一担陈粮一起交给了那个赵寡妇，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村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这么平安地过了八年，八年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往事仿佛就是我臆想出来的，在这个山村里，每个人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没有人会腾空飞起，没有人会动辄喊打喊杀。

　　只有我的身体，提醒着我的不正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生我的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手脚，虽然我的神智很正常，但是我的身体却极度怕冷，大夏天都不会出一丝汗，一到秋天就会受寒咳嗽，一整个冬天差不多都要喝药才能度过。幸亏赵寡妇是个慈善的老人，对我的照顾还算尽心，之前那户人家给的二两银子花光了，她就自己掏钱给我买药吃。

　　而我，也会在身体略好的时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自己洗衣做饭，或者去村旁的竹林里挖些竹笋，或者到河里捞点鱼虾来改善两人的伙食。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我却觉得很满足。上一世的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从来没有人用心照顾我，就算后来结婚了，妻子对我要求多照顾少，后来还因为我经常出差感到不满，每次一回家就对冷言冷语。后来孩子出生了，我满心欢喜，竭尽所能地体贴照顾她，对儿子更是百般宠溺，不出差的时候家里的家务都是我在做，孩子去幼儿园也是我一手接送。然而妻子还是在孩子上小学之前，执意跟我离婚了，而且递给我一张DNA鉴定书，表明孩子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所以这几年以来，我从心里感激赵寡妇。不仅是因为她对我的照顾，还因为她让我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在我心里，她是我两辈子以来唯一的亲人。我把她当成了亲奶奶一般对待，只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到时候要好好给她养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第八年的冬天，我的病又犯了，一到夜里，咳嗽得差点喘不过起来。赵寡妇为了给我到镇上抓药，走山路的时候不小心从山道上滚了下来，当场就摔死了。我痛哭了一回，在村长的帮忙下，强撑着以孝孙的身份给赵寡妇办理了丧事。又是守灵又是送葬，本来身体就差的我，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等丧事办完，我就躺倒在床上，发起了高烧。

　　朦朦胧胧间，我见到了一颗滚圆的小泥球，在夜色中幽幽地发着绿光。咦，这不是前一世我无意间收到的那颗泥球么，当时我去西南山里考古，结果连日的暴雨使得当地发生了严重的泥石流，我当时救了一个当地的老乡，那老乡就把一颗夜里会自己发光的小泥球当做谢礼执意送给了我。
　　记得后来回到北京后，我还把这颗外表不起眼夜里却会发光的小泥球拿去检测过呢，不过当时最新近的仪器也测不出来那泥球究竟是什么东西，后来研究院的专家就推测这泥球恐怕是外来的陨石当中的一部分。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疑惑地伸手一抓，它往旁边一挪，擦着我的指尖躲了开去，而且，竟然还发出了孩童般的咯咯笑声。

　　仿佛是在跟我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