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桃花尽落时》林洛溪

2、桃花魂

　　（二）

　　转眼已过了三十年，我依然每日坐在“忘情河”畔的桃树上，嚼着美味的桃瓣，冷眼看投河的男男女女，亲自送他们去见孟婆。
　　原以为三十年前，我不愿投胎，只为等一个结果，可事到如今，害我的人已遭天谴，我却依旧没有投胎的打算，难道是做鬼做久习惯了？
　　“素绾。”锦秋跃上树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桃瓣吞入肚中，“真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吃，你日日都吃它。”
　　我睁大眼望着桃瓣顺着锦秋的身子飘落地面，指着锦秋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原本鬼就是什么都不吃的，也不知你这笨鬼是撞了什么邪了，居然能咽得下这些破东西。”锦秋撇着嘴道，“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是右眼皮跳，心里慌慌的，你说是不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嘴角抽搐，难道跟我混久了，锦秋也变笨了么？鬼怎么会有眼皮？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不由呆住。
　　“锦秋，你快摸摸。”我抓着锦秋的手放在自己眼睛上，“你摸摸，我这是眼皮么？”
　　“你个笨鬼。”锦秋冲我脑门就是一记响指，弹得我眼泪直飙，“鬼有眼皮么？再说了，就算是有，鬼有感觉么？”
　　闻言我浑身冷汗直冒，鬼是没有感觉，可为什么她方才弹我那一记，我会感觉到痛？
　　“大胆小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为非作歹？”耳边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就是一道青光穿胸而过。
　　“还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来人飞身立于我面前。
　　面前的老者一身青衣，手持青剑，剑尖正指着我。我手抚胸口，方才穿胸而过的剑，并未伤我分毫。
　　“若非是你修炼了千年，你又如何能躲得过老夫方才一剑？”老者有些气恼，“光天化日你这厉鬼也敢出来祸害人间，今日老夫必要除你。”
　　捉鬼师？我顿觉头痛，我都在这“忘情河”畔待了几十年了，从未害过人性命，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为非作歹的厉鬼了？
　　“我们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锦秋躲在我身后喝道，末了她在我耳边低语，“这是大白天，你出来坐着，就不怕被烤化了么？”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锦秋，她不似往日一身素白，而是裹了厚厚一层黑色的麻布，虽然如此，她额头已满是汗水。
　　她怕日光？我惊了又惊，是啊，鬼都怕日光，可我为什么却安然无恙？
　　老者似是窥破我心中所想，捻着胡须道：“她才修炼百年，你已修炼千年，你可自由穿行，她却不行。”
　　修炼千年？我苦笑，我死了不过才几十年啊。
　　“废话少说，今日老夫定要将你俩收了。”说着，老者的剑又冲我飞来。
　　“等等。”我摆摆手，剑在我胸口蓦然停下，我大惊，又道，“一边去。”剑直直飞出，跌落在地。
　　“素绾？！”锦秋在身后紧紧攥着我的衣襟，“你哪里来的这些本事？”
　　“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回答，我是一只笨鬼，笨到只会吃桃花，只会坐着，只会睡觉……
　　我纵身飞到枝头，扬手拍向竖起的桃枝，殷红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滴落花间，瞬间将一树的桃花染得血红。
　　“在老夫面前还敢做法？”老者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去！”黄符便直奔我头顶而来。
　　“素绾小心！”锦秋挥手去打那黄符，不想却被黄符伤了，手臂顿时化作一片尘粉。
　　“锦秋！”我惊叫，飞身过去将锦秋抱在怀中，回头冲老者喝道，“她若是有事，我定不饶你！”
　　不知过了多久，锦秋方才转醒，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抬起自己的左臂，惊得直直坐起。
　　“你的那只手臂，我已帮你补上了。”我吞吞吐吐道。
　　锦秋向后缩去，眼底有明显的惊恐。
　　“锦秋，鬼太笨了，是不是就会变成我这样？”我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跟她不一样，难道是因为我太笨么？
　　锦秋“噗哧”一声乐了：“你不笨，你只是太善良了。”
　　唯一的理由也不成立了，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难道是我要灰飞烟灭了？就像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我才会变成这样？
　　“我想，孟婆应该会知道些什么。”锦秋起身拉着我就走，“仔细想想，那老太婆每次虽然对你有些严厉，但是她的眼底却总有些不同的神情。”
　　“喂，你们俩给我站住！”一声厉喝当头而来。
　　我四下张望，却并不见有人。
　　“眼睛长在头顶，怎么会看见人？”自地上传来不屑的声音。
　　我顺着声音望去，面前立着个青布衫的小人儿，年纪不过十来岁，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盯着我。
　　“噗！”我乐了，“你是谁家的小鬼，不回家找你娘去，跑到这里来挡我的路？”
　　“我是捉鬼师。”小孩伸出胖嘟嘟的手指着我道，“我师傅教我看着你俩，免得你俩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我大笑：“就算是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会当着你的面做么？”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今年可是有三十岁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近来镇上总有厉鬼出没，伤人无数，师傅知道不是你们做的，但怕你们与它为伍，这才差我来盯着你俩，你俩若是执迷不悟，我也是有本事收了你们的。”
　　“他说的不错。”锦秋低声道，“遇上那老头之前，我就已听说镇上有厉鬼出没，专门吞食年轻貌美的女子，我有个姐妹也是被他伤了，他连女鬼都不放过，我那日担心你，才冒险去找你，不想就碰上这对师徒。”
　　“你们若是不信，今夜我便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语毕，他再不开口，只是默默跟在我与锦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