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世界》蠖

3、第3章

　　时间仿佛倒流回1998年5月的战场，霍格沃茨最后的决战。

　　哈利和伏地魔互相投掷着咒语，不知不觉远离了人群，闯进了一片森林。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但那肯定不是禁林——它看上去比禁林的范围要大得多，树木也更加高大，品种还很奇特，哈利多半都叫不出名字。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奶白色的浓雾像水一样从地底涌了上来，那座森林，一下子变得比哈利中了伏地魔的阿瓦达索命咒，到过的那个所谓的“国王十字车站”还要更加苍白和不辨方向。蛇脸男人邪恶的笑声渐渐远去，但是却始终没有离开哈利所能听见的范围。

　　他抓住这个机会赶紧向前跑，希望能够甩掉伏地魔。在森林的浓雾中，他完全无法辨认路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几块石头，险些摔倒，而伏地魔的声音还在后面紧追不舍。

　　只是影影绰绰地，不断有人从浓雾中间走过来。

　　在这里出现的每个人，哈利都认识——詹姆，莉莉，小天狼星，卢平，唐克斯，弗雷德，邓布利多校长………………

　　他对着他们大喊，希望他们骂他，揍他，对他下诅咒，随便是谁来动手都行，只要能够立刻结束这一切。

　　非常糟糕的是，没有一个人叱骂他。

　　父母一如既往地对他微笑，教父和莱姆斯会拥抱他，疯眼汉穆迪和其他人会鼓励他，邓布利多嚼着糖果，看似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下一个岔路口的方向，然后红头发的弗雷德照样会从某棵大树背后冒出来，呲牙咧嘴，做着鬼脸，用各种方法吓唬他。

　　只有可怜的哈利•波特，每一秒钟都比之前更加沮丧。

　　他怀疑这个梦其实是黑魔王下给自己的诅咒，让他的余生都要在愧疚和悔恨中度过。

　　在那个诡异的梦里，最后登场的人，总是那个油腻腻苍白恐怖的魔药教授。

　　折腾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以胆大包天闯祸捣乱著称的哈利•经典格兰芬多•波特，也没有力气再对眼前的人作出任何举动。事实上，他无比希望教授直接给自己一个阿瓦达。

　　可是，竟然就连西弗勒斯•斯内普也不再对他使用那种厌恶的不耐烦的眼神，虽然绝无拥抱他的意思。相反，教授很自然地伸出手，低沉柔软的嗓音为他指点着前面的路途，似乎他们一贯以来都是如此默契。

　　哈利受宠若惊地急步跟上去，紧紧握住那只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顿时觉得一切都已经安全，只消放心地前行便是了。

　　西弗勒斯大约是感觉到他手心里沁出的细汗，转过头来，露出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和微笑。在那一瞬间，哈利总是以为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散了浓雾，使他见到了穿透整座森林的月光。

　　随着这道月光，前方不远处，似乎还看见一个人影从旁边掠过。

　　是谁？他一直来不及看清楚。可惜，他每次都是在这个时候惊醒，然后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块。

　　有一夜，哈利心血来潮，在床头放了面镜子，想要看看自己醒来时候的样子。

　　梅林，他根本不知道这可以算作是什么表情——当他惊醒以后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镜子，却看见了一张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惊悚的脸。未干的泪痕和额头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液体的痕迹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难看的线条，像是在尽力配合那道著名的伤疤。苍白的嘴角却怪异地扯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眼睛睁得老大，瞳孔里同时映现出惊惧与不舍——哈利把镜子一扔，冲进盥洗室猛烈呕吐起来。

　　从那夜之后，他居然再也没有做这个梦——令人惊讶的是，哈利完全放弃了魁地奇，整日整夜地把自己埋首在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毕业前夕，他拒绝了魔法部的再三邀请，软磨硬缠地向赫敏讨来时间转换器，在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就从人们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

　　当时，残余的食死徒仍然很嚣张，不时都会有魔法部或凤凰社成员遭到袭击的新闻出现。后来，在完全无法得到救世主消息的情况下，那块英雄墓地，已经为失踪的救世主预留了一块墓碑。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三年后，哈利带着一路风尘和满身的疲惫，重新出现在霍格沃茨，并且顺利获得了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职务。

　　8月份他回来的时候，被热带的阳光晒得黝黑，消瘦，劳累，样子令人几乎认不出来。不过，作为史无前例的三件死亡圣器的主人，他却是唯一有可能抹去那道深入骨髓的伤痕的人——霍格沃茨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前救世主，21岁的哈利•詹姆斯•波特。

　　我要做一次真正的救世主。我还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成为救世主的学生，一时间让霍格沃茨的小巫师们欢欣雀跃。但是很快，喜欢夜游的那一小撮学生就严重地倒了霉。

　　不知道麦格校长是否给波特教授分派了特别的夜间巡查任务，总之开学以来，被他抓到的夜游学生数目较以前有了大幅度的攀升，同时还伴随着各个学院沙漏宝石的急剧下降，以及亲爱的管理员先生那儿的劳动服务。

　　费尔奇现在几乎不需要亲自带着他的猫出去抓人了。

　　甚至连夜游到禁林的学生都能被哈利•波特教授轻易撞见。当然，霍格沃茨的小崽子们，没有几个敢趁夜深入禁林，最多只是走到禁林的边缘就算完事。对于禁林边缘的某个地方，有些一心想策划捣蛋的小家伙，总是坚持认为晚上不会有别人在那里出现——没过多久，这些不守规矩的坏孩子们竟然得出了一个结论：难道是波特教授也喜欢到那片墓地夜游？

　　—﹡—﹡—﹡—﹡—﹡—﹡—﹡—﹡—﹡—﹡—﹡—﹡—﹡—﹡—﹡—﹡—﹡—﹡—﹡—﹡—

　　想起这些并不久远的往事，哈利的嘴角露出一线笑容，至少他把他们都带回来了。所以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去那个地方夜游了呢。

　　但是，眼下的情形呢？

　　全是猫！他们全变成了猫，他使整个学校里充满了乱窜的猫咪！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他到底是怎么才会在那个时候爆发阿尼玛格斯？那个法术他明明还没有练成！这三年来，不，准确地说，因为频繁使用时间转换器，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远远不止21岁，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了。比起刚从这所学校毕业的时候，他的魔法已经大有长进，无论是咒语，魔法阵还是魔药。他掌握了不少高深的咒语，得到了一些罕见的魔药配方——但他就是没法练成阿尼玛格斯。

　　哈利叹息了一声，在长长的走廊上踌躇了一会儿，大口呼吸着草地上吹来的新鲜空气。在今天的这场认领运动之后，他需要请麦格教授和赫敏帮他确认剩下的猫们谁是谁。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脚正在不受控制地走向通往地窖的道路。

　　斯内普教授肯定会待在地窖里——他希望教授不要在一大早，甚至昨天晚上，就一个人——不对，一只猫，单独溜出了学校。

　　那他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魔药教授现在一定是一只没有一点杂毛的可爱黑猫，就像他早上看见的，待在卢平和唐克斯身边的那只——当然是他的教父，西里斯•布莱克。

　　这个念头，让哈利的嘴角突然欢乐地往上翘了翘。

　　无论魔药教授现在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都打定了马上去一趟地窖的主意。

　　如果说，过去三年里他做那些事情的动力，有一半以上是来源于对这位教授无法弥补的愧疚，他也会立刻承认的。

　　或许，斯内普教授知道昨晚的毒药和阿尼玛格斯的突然发作之间有什么关系。

　　或许，他还可以立刻告诉自己解药？如果他们之间能够对话…………

　　那就太好了，哈利几乎要为这个绝妙的主意蹦了起来——当他尽量避开人群，熟练地走到曾经劳动服务过无数次的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门口，伸手推开早已撤销防护咒语的大门的一瞬间，看见某个铂金色的脑袋从门板前面急忙滑走。幸好对方闪避得快，才没有被结结实实地撞上。

　　“你还可以有一点礼仪吗，疤头？过了三年，现在你连敲门都不会了吗？”

　　拖长了的贵族腔调慢吞吞地灌进他的耳朵里，哈利愣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德拉科•马尔福？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想大名鼎鼎的救世主先生应该知道，他昨天晚上惊世骇俗的举动足够在半天之内传遍整个英国魔法界。”与他同龄的小铂金贵族，学着父亲的样子把双手往胸前一抱，扬起尖尖的下巴，直冲着哈利的脸，“难道救世主那双伟大的眼睛不屑于看到，在霍格沃茨学校里面来来回回，到处寻找自家小猫的巫师们吗？”

　　“德拉科，我认为你站在这里，严重阻碍了我的视线。”哈利随口回答道，偏过头，试图查看地窖的角落里是否藏着一只小动物。

　　“难道伟大的哈利•波特先生，认为操场上的几十只猫咪还不够多，想把我的教父也抓出去凑数？我想他是根本不会离开地窖的，现在你还来得及转身往外走。”

　　“如果你认为半巨人海格的薪水太高，与他的清闲工作不相称，你尽可以去和麦格教授提出来，而不是拖上我们去增加禁林的动物数量！”…………哈利想起了昨晚听到的话。三年不见，这个以前只是傲慢、目空一切的金毛家伙，什么时候变得比他的教父还刻薄了？

　　等等，他的教父？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是德拉科的教父？

　　哦，梅林——哈利在心里惊叫着——把纯血贵族那一套僵硬过时的作风坚持到底的马尔福家族，竟然会让一个贫穷的混血做德拉科的教父！

　　卢修斯和西弗勒斯，所谓“最好的朋友”，到底该有多么…………

　　喂，喂！哈利急忙打断了自己的浮想联翩，现在要紧的是找到人，谁还顾得上这些陈年旧事——救世主终于从见到德拉科的惊异中回过神，记起他偷跑来这里的目的，赶忙四下搜寻。

　　“闭嘴，德拉科，我不是来找你的。斯内普教授在哪里？”

　　“哦，哦，哈利•波特先生，原来你也有志于加入外面的抓猫大军？还是你打算弄一瓶魔药来改变你眼睛的颜色？他看见这一招一定会出来的…………”

　　“马尔福先生，我认为你的教父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十分生气！”

　　德拉科自知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哈利趁机绕过一时呆滞中的金发男孩，溜到地窖的客厅中央——他原以为会看到一只站在雕花斑岩壁炉顶上，或者趴在充满斯莱特林装饰风味的古典桌子上的黑猫，正用它毫无杂质的黑色瞳子，冷冷地看着这个闯进自己地盘的不速之客。

　　但是，整个幽暗阴凉的房间里，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只动物。

　　“他不在这里。”德拉科终于承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