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梦山河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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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秋，久江的旱期就到了，水浅且暗滩多。陆路更不安全，况且大部分重要关卡已被陈军控制，不得已他仍是走水路秘密进入文唐。
文唐市位于这个国家的腹地中心，久江与满江在此处交汇，它既是泊北省的省会，又是久江中游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加之文唐是全国大城市间的重要交通枢纽，所以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我忐忑地等着他的消息，终于在三日之后他一身风尘的回到南平，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把自己陷进沙发里，我沏了杯热茶悄悄放在桌上，他疲惫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我绕到沙发身后，轻轻地揉着他的太阳穴。他反手握住我，把我拉到跟前，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我轻触到他冰凉的指尖，他一向是畏寒的，一入秋便要穿上冬衣。南平的气候更是阴冷，任凭壁炉里的火烧得多旺，仍是让人感到彻骨的凉。
他揽我入怀，“不要怕”，他的头抵着我的下颚，低声安慰。
我听后，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下来，这样的时候，我恨自己的软弱。此刻，我并非是担心个人安危，只是看到他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心里才难过起来。我紧紧拥住他，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拥住他，我终于破涕为笑，“我不怕，天上地下，我都跟着你。”
“又说胡话”，他捏了下我的脸，戏谑道，“上天的时候我就带着你，要是入地了，你可别跟着我。看了你半辈子，我也想换换口味。”
我纵了纵鼻子，“就知道你厌了我，这下可被我逼出真话来了”，说完，我俩都笑了。可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我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使劲钻到他怀里，不停地打他的后背，“你这个讨厌鬼！黑心短命的！把我从北都骗了来，说是要好生待我一辈子，眼下可现了原形了！”
“哎哟”，他攥住我的拳头，陪笑道，“我可不是当年背你上东山时候的我了，现在这副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么打呀！”
“那你还敢不敢乱说了？还敢不敢丢下我，找别人去？”我咬着他的耳垂，不依不饶地威胁。
“为夫的再也不敢了，还请娘子留下我这条性命吧。”他转而低声唤着我的小字，俯下身来与我唇齿纠缠。
过后，他捧起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不觉又皱眉道，“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脸红得仍是像北都东山上的红叶呢？”
我气羞极了，抄起一个软垫掷向他，却被他一下子接住。他是行武出身，这么多年来，身手一直未曾输给过队伍里的年轻军官，只有一点却是他的弱项，于是我问道，“要不要喝点儿酒？”今天，我越发的嘴馋北都那有名的市井白酒，辛辣的感觉刺激着味蕾，仿佛一切的不痛快都能被短暂的忘却。
“好”，他欢声应和，“拼得一生醉，也陪夫人痛饮一回！”
不知喝了多少杯，我都觉得微醺，想来他早已醉过去了吧。朦胧间，耳边却传来他不断地呓语：“瑞初，我对不住你，本想着仗打完了，就去北都向你父亲正式提亲，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南平来。”
“傻瓜”，我贪婪的看着他英气十足的脸孔，浓如双刀的眉紧缩着，并不因入眠而有丝毫的放松。“我当初既然决定跟着你，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去。你的家便是我的家，就让北都变成我的故乡吧。”
“瑞初，王景文降了，我去了，可我劝不动他。”我心下一惊，王景文降了，那么文唐现在已经在陈军手里了。王景文是他军校的学弟，跟着他南征北战快二十年了，既是忠臣也是将才，如今连他都降了，看来卫军是再无回天之势了。
“我不怪他，瑞初，你信不信？如果真的开战，虽然打胜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也能抵挡数月。文唐是五朝古都，万一来个玉石俱焚，古城会受到无法弥补的摧毁啊！他不想当历史的罪人，我知道他不忍心。瑞初你信不信，我早就原谅了他的不忍心，你信不信？”
我噙着泪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信，我信”，我一遍遍地喃喃自语着。我吻着他的鬓角，竟发现他已有了白发，额头也被岁月无情地刻上了痕迹。是啊，我的彦平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带我私奔的意气风发的青年了。可他却仍是我的彦平啊，我甚至还清晰的记得我俩在他南平的祖宅里，第一次赤裸相对时，我那悲喜的心情。
“沈彦平，我爱你。”我连名带姓的念出他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我此刻郑重的语气。
“我也爱你，齐瑞初。”他闭着眼睛回道。
“好啊，敢装睡骗我！”我胳肢他。他平素最怕痒，一见我“动手”，便赶紧大声求饶，“我们参军的一向睡得浅，哪能像你似的，呼呼一觉就到天亮了。”
“你！”，我被他气得哭笑不得，“你还敢拐弯抹角的骂我是猪？！你才是猪呢！”
“好好好，我是猪，成了吧？”他好言哄道，继而又将头埋入我的颈项，央告着，“那你何时给我生一只小猪呢？”
我的脸涨得通红，忙拿被子盖住脸，不去看他。他边扯被子边道，“别蒙坏了，万一蒙晕过去，该生不了小猪了。”他越这样说，我蒙的越使劲，他终于不再拉扯被子，好似商量着说道，“明天，明天我派一架飞机先送你去庭海吧。”
我霍地撩开被子，才晓得他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我坚决的摇头。
“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去找你。”他扳住我的肩，许诺道。
“你骗人！你是想与陈军同归于尽，才打发我先走的！”我搂住他，使我俩之间没有片刻的缝隙。
“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脸去同归于尽？”他仰天叹了口气，又道，“就算我肯，我也不能置卫军几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吧？”
“那你此行是否要去江家拜辞？”我仍是放心不下，忐忑地问道。
“会去的”。他并不向我隐瞒，“江家长辈待我不薄，即使我拒绝了江小姐下嫁的美意，江家仍给卫军提供了足够的军需给养。只冲这一点，我也应当当面去道别。”
“三小姐真是世间的奇女子”，我夸她没有藏着一丝一毫的违心，她的确大仁大义。当初被彦平拒婚之后，仍旧说服她父亲为卫军提供资金粮草。这样的作为不知让天下多少须眉汗颜，只可惜像这样的玉人，终究还是逃不过红颜薄命的宿命。
听我这样说，他的神色也黯了下去。我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这辈子欠了她，下辈子总不负她便是。”
他挑眉看着我，嘴唇紧抿着，良久，他才道，“你休想！这辈子我缠着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要缠着你。你休想把我打发到别人那里去！”
他难得说如此动人的情话，虽然略带着威胁的口吻，我还是重重的亲了他的脸颊，问他，“不烦吗？先头不是还嫌看我这张老脸看烦了吗？”
他单手捏住我的下巴，眯起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还别说，还真看顺眼了。就是烦，也烦习惯了。”
这是什么歪理！我这辈子也就只听他这样说过。当然，这一辈子，我也只听过他的。即便有人比他说得动听一百倍，我也只愿听他的。
“再喝一杯吧，你明天就启程了”，他又给我倒了一杯酒。
“好。”我一饮而尽，也给他倒了一杯，“说好了，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着你，你可不许耍赖。”
他深呼一口气，郑重的应允我。接着他又举杯，“敬我们。”
“敬岁月”，我笑着陪饮。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一梦山河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