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ne again》zaq

27、第 27 章

　　格温坐在座椅上，心神不宁地盯着房间的入口，好像这样就能把亚瑟盼回来一样。
　　她当然知道这种想法蠢得要死，但不然该往哪里看呢？她不想看那些大臣们的表情，那些混杂了惶惑、不安、强作镇定和同情的表情。
　　那些男人看她的表情，就象她已经被抛弃了一样。当然，这些情绪被小心地藏在眼角眉梢，但一个敏感的女人可以轻易地读出它们来。她后悔自己那句冲口而出的“他会一去不回”了，这让她亲手把自己送上了被侮辱的宝座。现在这些男人是怎么看她的呢？他们也许在心底嘲笑她，嘲笑这个低贱出身的女人就算费尽心思爬上了权利的顶端，最终也还是落得被遗弃的悲惨下场。
　　这些想法让她愤怒，她的心现在是一个熔炉，风箱被拼命地鼓动，煽动她心头的怒火越来越旺。
　　她是卡美洛的王后，是全不列颠最尊贵的女人，她怎么能让人同情！
　　“凯恩！”她厉声叫着宫廷内务主管人的名字，“还没有陛下的消息吗？”
　　凯恩小心地鞠了一个躬，恭敬地答道，“殿下，陛下仍然待在莫甘娜女士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他从前和她说话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毕恭毕敬。格温确信这是因为他的内心充满了对自己不敬的言辞，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恭顺。她知道所有人，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伴随着骑士急促的皮靴声，木门被人推开了，高文，负责监视国王行动的圆桌骑士冲了进来。
　　“陛下去了马厩，”他快速地关上门，不等任何一个人开口询问就说道，“看起来他要离开卡美洛。”
　　格温倒抽了一口气。
　　亚瑟，她的新婚丈夫，居然敢在婚礼仪式刚刚结束就离开城堡！
　　没有任何解释！甚至不打算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丽萨，”她呼唤自己的侍女，“把我的斗篷拿来！”
　　这个宣言让房间里的所有被陛下要离开卡美洛惊吓到的人都吓了更大的一跳。
　　“殿下，”兰斯洛特立刻单膝跪倒，“您不能跟过去。”
　　格温居高临下地看着的第一骑士，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然后她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室内，“你们谁有权利命令我？”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丽萨捧着斗篷给王后穿上，格温拉紧了斗篷，象是拉紧能让她感到最后一丝温暖的东西，大步向门外走去。

　　亚瑟策马在山道上飞驰。他低伏着身体，拼命地用鞭子抽打马身，强迫这匹强壮的牲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
　　风从他的耳边呼呼掠过，空气撕裂的声音撞击他的耳膜。
　　那些山林，那些藤蔓，那些被惊起的野生动物，全都是他角膜里急速后退的背景。他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想象中的目的地，恨不得能缩地千里，在瞬间踏入阿瓦隆周围冰冷的湖水。
　　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清楚你在干什么，亚瑟。”女巫邪恶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想清楚你一切行为的后果。想想你到底能给梅林什么，想想你将失去什么。”
　　在他奔向马厩的过程中，这个魔女仍然不肯放过他，“当然，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已经决定要去阿瓦隆了。我真高兴亚瑟，我真高兴在我有生之年，我们居然还能达成某种共识。命运不应该被讨厌的湖中精灵们这样改变，你就该有那样的下场！哦，你已经骑上马背了，那么快去吧，向着阿瓦隆进发，亲手开启你的噩运之旅！”
　　他不在乎自己的下场，他不在乎那不知所云的噩运。如果这是他注定的结局，那就让命运干它爱干的事好了。他只想抓住他，亚瑟·潘达刚唯一想抓住的人。就算他是国王，也会有任性到只想听从自己内心的时候。
　　湖水的银光在目光的尽头闪亮，阿瓦隆，精灵们的领地，已经依稀可见了。
　　亚瑟夹紧了马腹，再次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匹以不要命的速度冲下山道。现在他已经可以勉强看见阿瓦隆湖了，他看见湖边有一个黑影在来回走动。再接近一些之后，他发现那是一匹马，毫无疑问那是梅林的马。
　　那梅林在哪里？
　　现在他离湖水更近了，他能看得清湖面了。那里波光微澜，没有梅林，没有精灵，没有魔法的痕迹，平静得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迟到了，精灵们给的两个小时早已过完了。
　　梅林已经从人类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亚瑟跳下马，茫然地注视着面前宁静的湖泊。目光的尽头就是阿瓦隆，被一层浓重的白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楚。
　　梅林的马慢慢踱过来，友好地碰了碰他的马的鼻子。然后两匹马走到水草丰茂的地方，低下头开始安静地进食。
　　天气晴好得不象真的，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象一块巨大无垠的蓝宝石镶嵌在静谧的森林里。偶尔有一只鸟突然出现，飞快地掠过水面，然后又消失无踪。
　　类似的场景无数次出现在他和梅林的打猎、郊游里，只除了，这一次有两匹马，却只有一个人。
　　梅林不在这里。
　　梅林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但他总得做点什么。
　　亚瑟突然开始解挂在腰间的湖中剑，把阻碍自己行动的宽大上衣从身上粗暴地扯下去，脱下自己沉重的马靴，然后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湖水。
　　在入水的一瞬间，岸边似乎有人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呼喊他的名字。
　　亚瑟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他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游到阿瓦隆，他也并不打算游到阿瓦隆。被魔法保护的精灵之国不是凡人可以进入的地方。
　　他只是在赌博。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噩运在更遥远的未来，所以如果他一直游下去，游到精疲力竭，游到沉入水底，那些总是絮絮叨叨命运宿命命中注定的该死的先知们法师们女巫们精灵们，总有一个不得不把他救起来以证明他们所坚持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吧？召唤湖中精灵需要魔法，而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找到有魔法的人的途径。
　　疯狂，而且幼稚，但它是有效的。
　　当薇薇安美丽但愤怒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知道它是有效的。

　　亚瑟被薇薇安用魔法送回了湖岸上。和他一起被送回去的，还有跟在他后面跳进湖里的兰斯洛特。
　　这个被后世吟游诗人反复吟唱的一幕事实上远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传奇和美好。
　　国王瘫倒在草地上，因为脱力和缺氧而大口地喘气；他的第一骑士也并没有比他好多少。格温冲过来跪倒在他身边，红着眼睛高声责问他是不是疯了。
　　亚瑟向旁边转过头，薇薇安仍然站在那里，狂怒而不解地看着他。他无视格温的责问，用手撑着地面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到湖中女士的面前。
　　薇薇安冷冷地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亚瑟王？”
　　亚瑟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努力平抑着自己的喘息，“我要你把梅林还给我。”
　　“这不可能，”精灵尖声叫道，“契约已经生效了！”
　　“我知道。”国王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但我要求与你们缔结一个新的契约。”
　　薇薇安的瞳孔放大了。“新的契约？”她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当我死后，我可以把我的灵魂也给你们。”
　　“你想用它来交换什么？梅林的灵魂吗？你觉得我们有这么傻吗？”湖中精灵讥诮地问道。
　　“梅林的灵魂仍然会是你们的，只是时间会推后。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但当我死后，梅林和我的灵魂都归阿瓦隆所有。”
　　格温尖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兰斯洛特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试图安慰她。
　　这绝对不是应该出现在王后和骑士之间的肢体接触，但亚瑟管不着这些。他现在只关心和湖中精灵的交易。
　　薇薇安的眼睛闪了一下，亚瑟没有错过这一闪而逝的表情。他现在知道莫甘娜是对的，这个条件对精灵们来说非常有诱惑力。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什么也得不到。”薇薇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不，这样我们太吃亏了。”
　　“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薇薇安转开眼，看着之前被亚瑟胡乱地扔在地上，现在已经被格温握在手里的湖中剑，“我们还要你的剑，亚瑟王。”
　　亚瑟大步走到格温面前，向她伸出手，“给我，格温。”
　　王后用摇头表示拒绝。
　　“那是梅林，格温。”
　　格温抬头死死地盯着他，“在梅林和你的生命之间，我选择后者。”
　　亚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冷血无情，他知道自己亏欠格温太多，但他还是轻声却坚定地说道，“给我，这是我的选择。”
　　格温抓着剑鞘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她急促地呼吸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指。
　　她明白自己松开的不止是手指而已。

　　“你真是无比慷慨。”薇薇安双手捧着湖中剑，不解地摇着头，“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湖中剑，你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我不在乎。”
　　精灵象是被刺到了，尖锐地叫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把剑的价值！”
　　“是的，我不知道。”国王点点头，“你可以把梅林还给我了吗？”
　　“虽然我很想要这把完整的湖中剑，但我不能随意改变命运。”薇薇安并不理会亚瑟的问题，她一边继续谈论着这把魔法之剑，一边握住剑柄，把剑身从鞘里抽出来，然后对着剑鞘念了一句咒语，那个奇妙的容器消失在她的手中。
　　“剑鞘是定金，”她把剑身还给亚瑟，“至于这把剑，记得在你死之前把它扔进湖里，这样我就知道该去收取剩下的战胜品了。”
　　亚瑟接过那把剑，不耐烦地问道，“我们可以缔约了吗？”
　　“可以。但我必须提醒你，能够让梅林回到人世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在他的灵魂和你的灵魂之间建立联接，也就是说，”薇薇安狡猾地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格温，“你们必须成为灵魂伴侣，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伴侣。那是人类在尘世中所能建立的所有关系都无法与之匹敌的亲密关系。”
　　只要梅林能够回来，什么关系他都无所谓。何况即使没有这个契约，他们之间的羁绊和灵魂伴侣相比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是一块硬币不可分离的两面。他不可能再和第二个人建立起象和梅林这样的关系。
　　亚瑟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格温终于忍无可忍扑进兰斯洛特的怀里痛哭，第一骑士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拥紧了他一直爱的女人。
　　国王无视这逾距的一切。
　　本来一切就全都是他的错。

　　梅林被突然翻涌的湖水推送到岸边。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所能抓到的最近的记忆是走进湖水里，然而意识再度回复时，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冰冷的湖水里。
　　明亮的阳光透过水体在他的瞳孔里不断闪烁，他忍不住闭上眼。
　　有什么东西抱住了他的腰，然后把他用力拖出水面。
　　他的背接触到柔软的表面，他能感觉到阳光照在脸上。还有，他觉得冷。
　　“梅林，”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用焦躁的语气呼唤他的名字，“醒过来，梅林。”
　　亚瑟？
　　梅林突然清醒了，亚瑟怎么可能在阿瓦隆？
　　他睁开眼，看见他的国王忧心忡忡的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林皱起眉，但在他能够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之前，就被压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被抱得非常紧非常紧，紧到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看见格温的脸，看见她站在亚瑟的背后，眼神凶狠而冰冷。
　　他看见兰斯洛特站在格温身边，一脸担忧。他站得很近，近到几乎拥抱的地步。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的，他不知道，他们此刻都不知道，阿尔贝恩的历史在这一刻彻底转折。但就算他们知道未来会如史诗般沉重，命运比诅咒更残忍无情，也有一件事情是永远确定无疑而令人聊以心安的——
　　梅林·艾默斯和亚瑟·潘达刚是灵魂伴侣。
　　字面意义上。
　　实际意义上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