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莫吾飞

4、EPISODE III

　　进入Saint Promotion将近六个月，亲身进入这个领域，冬月才知道实际的运作是多么复杂。不过从事这样的工作，真正忙碌的也就是在有案子的期间。凭借夏本圣在业界的知名度，公司一直都接得到的活儿。
　　“冬月君，”正要去茶水间的冬月被组长小金井叫住了，“明天的show完了以后，休斯顿服装设计联展差不多也要开始准备了。”
　　“知道了。”与之前的任务不同，这次舞台设计的主创意来自于冬月。由于此次参展的设计师都围绕了“纪念摇滚年代”这个主题，冬月的“用摇滚乐队现场伴奏”的点子不仅得到了组里的支持，并在最后的竞标中获得了肯定。
　　打开茶水间冰箱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里面放着贴有“For冬月”标签的袋子，里面是当天早上做的便利店饭团。
　　“光，”夏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起吃午饭吧。”
　　“这个，难道是你买的？”
　　“嗯！”听上去很喜悦，“光应该喜欢吃梅干的吧？”
　　“…是啊…”冬月很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口味。
　　“在你家经常看到你吃这个的。”夏本拖了把椅子坐下，“刚刚回公司，下午还要参加ADIDAS的模特甄选，好辛苦。”
　　冬月把饭团放进微波炉，按下开关静静的等。大家的预定都不同，冬月属于舞台设计小组，时常奔波于各种会场，而夏本的工作也逐渐开始多起来，杂志的出镜率也在稳步上升。尽管在同一公司，可真正能见面的机会反而比以前少。
　　“休斯顿的展，圣哥哥说会让我去尝试一下。”夏本好像挺兴奋，“他说我应该体验一下平面以外的模特工作，这几天老师一直在训练台步，每天都走的好累，不过今天我被表扬有进步了呢。”
　　“哦。”冬月拿出热腾腾的饭团，自顾自吃起来。就在刚才，原本联系到的乐队刚刚打电话来说鼓手不小心摔折了腿，赶不上开展。要重新找乐队无疑又是额外的工作量。
　　“我以为……”仿佛情绪低落下去的夏本说了一半便没再开口，直到冬月抬眼看他，这才继续，“我以为光会为我高兴的，好歹说个‘不错啊’什么的嘛。”
　　“不错啊。”冬月顺口就说了出来。
　　夏本脸色更加灰暗了，他一声不吭的吃完了自己的便当，丢下一句“慢慢吃”起身就走了。

　　“怎么回事啊……”
　　第二天的show结束，冬月直接去了橘的店里。吧台另一头坐着一对情侣，女人撒娇般的问男人今天自己身上这套衣服好不好看，男人起初只是笑，最后拗不过女人的死缠烂打，说了句“不错啊”，女人却反而赌气一般不理睬对方了。
　　“橘，”冬月想不通，“明明表示了自己的肯定，对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你在说夏本？”招待完客人，橘回到他面前，“因为希望听到喜欢的人对自己说真话啊。”
　　“我又没说谎。”
　　“冬月，”橘轻轻的笑起来，“你知道自己到今天还没有恋人的原因吗？”
　　心想我怎么知道，冬月喝下一大口苹果酒。
　　“因为你太诚实了。”
　　怎么讲？冬月完全不明白。不过，橘已经摆出了招牌的狐狸表情，丝毫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似乎再怎么思考也不会得出结论的样子，冬月索性放弃。正在此时，行动电话响了起来。
　　“冬月君啊，我小金井，”组长的语调听上去仿佛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乐队找到啦。”
　　“是吗！”冬月没想到这么快，“是哪里的乐队？”
　　“也是之前的乐队推荐的，说虽然还不是很有名，不过很有潜力。我听了一首他们的单曲，爆发力也好，协调度也好，总之感觉非常棒！我已经联系了他们的经纪人，明天会安排来我们这里先看看效果，听听大家的意见。”小金井兴奋的都有点不能自控了。
　　“嗯。”冬月很信任组长的眼光，“这个乐队叫什么名字？”既然出过单曲，好歹在音像店打过工的冬月还是保有着一些关注流行乐的职业病的。
　　“叫‘潮雨’，潮骚的潮，大雨的雨。”
　　哎？冬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啊，队长名片还在我手上呢，啊…字体印得那么花，”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在努力辨认，“mamoru，汉字是葵。”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见到了乐队，他还是不能不承认“这就是当初高中待过一个学期的乐队”的事实。
　　“初次见面，”他一脸礼貌性的微笑和冬月打了招呼，“我是潮雨的队长宫城守，大家也可以叫我葵。”随后经纪人又一一把其他几个成员介绍给大家。
　　“虽然我们还很稚嫩，可还是希望贵公司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宫城说的很诚恳，“我们把乐器带来了，不介意的话，希望能让我们表现一下现场的实力。”
　　小金井也很爽快，立刻联系了练功房的人员腾出地方，又叫来音响师调试好了一系列设备。
　　“光，”原本在练功房训练台步的夏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冬月身边，“他们是谁？”
　　“就是要为休斯顿展现场伴奏的乐队。”冬月目不转睛的看着宫城，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似乎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娱乐界老手了，举手投足都透出明星的味道，尽管他口口声声“我们还是新人”。
　　“潮雨”的成立还是高中二年级开始时的事情。知道冬月会弹钢琴，隔壁班的宫城守带着已经召集好的成员来找他，希望他能做键盘手。没参加什么社团的冬月为了打发时间就加入了。宫城的哥哥是某个大学里摇滚乐队的贝司手，在他的引见下，成员们跟着一群大学生学到了不少演奏和表演技巧，乐队迅速在学校里红起来。
　　大约因为乐队是自己一手搞起来的缘故，宫城逐渐专制起来，起先是在成员的作品中挑选合适曲子的规矩，后来演变成只能演奏他要求的曲子，练习的时候稍微出点差错就会换来他的怒斥和嘲讽。大家受不了他，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最后只有冬月一个人留下来。
　　“你为什么不走？”面对空空如也的练习室，宫城看着站在窗前的冬月。
　　“你希望我也走？”冬月曾经看到他偷偷的在厕所里哭，这是否他不离开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
　　“当然不！”他走过去拉起冬月的手，这让冬月有点不舒服，“呐，不要走，我们两个人也能成为乐队的。”
　　“那么我希望能在摇滚里面加入古典乐的元素。”这个要求在练习时提出过，作为乐队，如果只是一味模仿别人的演奏是不会长久的，冬月从来这样认为。不过这个建议刚刚说出口就立刻被宫城否决了。
　　“如果你同意，我就留下。”冬月并不介意由几个人组成乐队。
　　“如果我不同意呢？”
　　“再见。”冬月毫不犹豫地往门那儿走。
　　“冬月！”他沉着嗓子，趁冬月回头的间歇他冲上去把冬月摁在了墙上……
　　“……光，光？”眼前挥舞的手掌把冬月拖回了现实，“没事吧光？”
　　“没…没事…”冬月意识到了自己的出神。
　　“他们的演奏好棒哦！”夏本感叹，“还是第一次看到现场的呢。”
　　的确，技巧方面自是不用说，现在的成员配合也更加默契，毕竟是职业的了。主唱歌手嗓音条件很不错，高音飚得上去，中低音区也游刃有余。第一段结束后的间奏意外的插入了宫城用电吉他弹出的肖邦的曲子，使原本激烈的乐曲顿时揉进了哀婉的调子，冬月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段的狂风骤雨又再次袭来。
　　毫无疑问，他们的表演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掌声。
　　只有冬月在人群中面无表情。

　　“哟！”走出地铁站，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的男人逆着光向冬月走来，“等了很久了。”
　　“你怎么……”
　　“去喝一杯？”他说完就往前走，仿佛很有自信冬月会跟上来。
　　“宫城，你找我有事？”冬月却立在原地没动。
　　“嗯！”他停下来，点了点头。
　　穿过热闹的商业区，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来到了幽静的酒吧巷。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冬月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指尖厚厚的老茧摩擦在手背上，感觉很微妙。
　　“呐，冬月，”他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也听到了，我说服了大家，在我们的歌里添加了古典乐，并且这确实让我们的歌与众不同了，我一直想跟你道谢的。”
　　“道谢倒不必了，你们能有今天的成绩靠的还是自己努力吧。”冬月当时只是说了想说的话，他本人也没想到潮雨会一直存在到现在。
　　“我们这样相遇能算是命运吗？”宫城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如果你觉得算是，那么就是吧。”
　　“冬月你还是像高中时候那样无趣嘛，”尽管这样说，对方倒似乎沉浸在怀旧中，不过他接着话锋一转，“呐，你要不要考虑回到潮雨？我们现在还没有键盘手。”
　　“我有工作了。”
　　“可以辞掉的吧？潮雨虽然敌不过那些大牌，可前景肯定也是很好的啊。”
　　“我说，事隔6年的碰面你张口就叫我辞掉工作去你乐队，你有没有弄清楚状况？”夏本也好，宫城也好，怎么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任性的家伙？
　　“状况就是你现在和那个电柱男是恋人吧？”宫城似乎感到了自己手心里冬月的动摇，继续道，“你不想回来是因为他吧？”
　　“我没有恋人。”冬月抽回手，他不觉得他把跟自己说过一次“喜欢”的夏本当成是恋人，“况且现在的潮雨也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潮雨了。”他喝了一口柠檬汁，把视线投向窗外。
　　“原来你喜欢那样的么？”宫城好像完全没听见冬月之后的话，他把已经消散了冬月温度的手在空气中无力的抓了抓，“原来你是嫌我个子不够高么？”
　　“谁也没这么说啊。”冬月看着桌子对面那个比自己矮了五公分左右的男人。
　　“呐，我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宫城两手撑在桌上，深深地埋下了头。
　　那天？冬月想起来，那天他被摁在墙上，和自己身高相仿不过力量却超过自己的宫城很轻易的就用单手控制住了自己的双手，他一边咬着冬月的脖子，一边说会用让冬月感到很舒服的事情作为条件来交换他留在乐队。这所谓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同性的爱抚，冬月并没感到舒服，不过却也不恶心。
　　“抬起头来吧。”冬月站起身，“太晚了，我要回家了。”他走出店，宫城追出来，抓住他的手不放。
　　“一次也可以，让我为冬月做吧。”冬月在心里抽了口冷气，他怎么样也不能理解宫城现在的心理，“呐，冬月，那次太粗暴了，我这次会好好的……”
　　再也听不下去了，冬月一把甩开他的手：“对不起，我既不需要你为我做这样的事，也不想加入你的乐队。难道我不说到这个份上你就不会放弃吗？”
　　“冬月……”丢下呆站在原地的宫城，冬月快步向巷子另一头走去。

　　以为潮雨乐队或许会因为宫城和自己的事情而推掉表演的猜测，并没有出现。会场布置好以后，乐队和模特的排练也开始陆续的进行了。
　　“啊……好累好累……”最后一天的彩排结束，走出会场已经是夜里，耳朵还在因为之前摇滚的强烈节奏而嗡嗡作响。时节进入秋天，让人会蜷缩起身体的风也不时地会光临。
　　“光，”背着运动书包的夏本从后面叫住了他，“这两天真辛苦了！”
　　“嗯，我还好，你在台上走来走去那么多遍，恐怕更累吧。”
　　“光，”夜色虽浓，可借着路灯，冬月发现眼前的人仿佛一下子红了脸，“这……能当作你对我的关心吗？”
　　哈？冬月有点摸不着头脑。正纳闷，停在一边的丰田按了两声喇叭，夏本一面说“今天圣哥哥送我回家，光，路上小心！”一面跑了过去。冬月目送车子驶远，刚想回头去叫车，却和拎着乐器出来的宫城撞了个正着。后者好像更像是在等他目送完一般，一声不响。
　　“冬月先生，请您期待明天的表演。”看到宫城操着敬语毕恭毕敬的神情，冬月突然感到了相当的陌生和隐约的不安。
　　当距离演出只有十分钟而潮雨乐队还因为堵车这样的原因未赶到时，冬月明白了宫城前一夜那句话的真意。后台乱作一团。工作人员在犹豫是否要把原本给乐队的区域撤掉，这样就会影响到模特的走台路线，如果播放他们的音乐，则会和协议上写的有出入，面临的将是违约索赔等等一系列不能估量的麻烦和损失。
　　最终，还是决定先放音乐，而派一批人火速赶往堵车的地点把他们接来。好歹赶上了后半场，他们的表现一扫之前的冷场，总算是把热潮一直保持到了结束。
　　“实在是非常抱歉！”经纪人带着乐队一行人一起跪倒在地，弄得大家都不知所措。
　　“赶上就好了，不然一场官司也免不了了。”小金井擦了擦汗，“你们都起来吧，别这样了。”
　　“冬月先生，”站起来以后，宫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要不是你的诚实，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大家纷纷回过头去看冬月，他本人则是满脸阴沉。

　　仿佛从没喝的这么不爽快，冬月在橘的店里吐得一塌糊涂。“橘先生，光他要不要紧？”在一边的夏本从来没见过这样毫不节制的冬月，紧张的六神无主。
　　“他能喝说明能承受。”橘一边清理地板上的秽物，一边安慰他。
　　冬月浑身无力，耳朵里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
　　“我昨天偷偷听到他和圣哥哥说要辞职，”夏本拍着冬月的背，毫不顾忌吐出来的东西已经弄脏了他的衣服，“前几天那个休斯顿展的事情您知道吗？”
　　“他没和我说过……”橘嘀咕了一句，“啊，好像是他的行动电话响了吧？”夏本在冬月的包里翻了一阵，找到了行动电话，冬月抬起头，示意自己接，不过橘先一步拿了过去。
　　“喂，您好！”橘接通了电话，“哦，是冬月先生，您有什么事吗？冬月他现在不太舒服不方便接电话，可以的话我帮您转达。
　　“……好的，我会转告他。再见。”橘切断电话，接着问了夏本关于休斯顿展的来龙去脉，“那他交了辞呈，你哥哥又怎么决定？”
　　“好像是说辞职的事情先不谈，给他一个假期，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夏本往冬月口中灌了点水，漱了口再让他吐出来，“对了，刚才的电话，是光的家人打来的？”
　　“啊，是他父亲，”冬月听到这个，快合上的眼又睁了开，“他祖母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