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zaq

38、第 38 章

　　灯光通明的停车场空空荡荡，他们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车。Cobb掏出钥匙打开车锁，正要拉开驾驶室的门，Ariadne拉住了他，“你想醉酒驾驶？”
　　Cobb小声咒骂了一句，把钥匙扔给Ariadne。
　　“你看起来很不好。”Ariadne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转头对他说道，“虽然之前也不算多好。”
　　Cobb皱了下眉，按下车窗。Ariadne开车方式称得上激进，净化系统处理过的空气被车身切割成清凉而猛烈的风，脑部过多热量被迅速带走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慢慢能找回一些理智了。
　　Ariadne看了看他，又转看看路面，最后还是忍不住继续看回他，“你要吐的话，不许吐在车子里。”
　　Cobb反驳她，“我不想吐。”
　　“你看起来难受极了！”
　　“只是半瓶威士忌。”
　　“哦，那足以说明你的酒量有多小！”
　　Cobb觉得和小自己十多岁的女孩争论酒量是一件蠢透了的事情。他紧紧地抿着嘴，把头扭向窗外。
　　他们已经驶上了环塔公路，塔身那一侧隐藏在墙壁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柔和宁静的银色光芒很象它的主人。另一侧，透过巨大孔洞通向通天塔之外的那一侧，却是彻底的黑暗。
　　那里什么都没有。
　　Cobb凝视着那片虚无，突然想到一个他从未在意过的问题。
　　Arthur的limbo里，只有一座通天塔。
　　在这边巨大到几乎无边际的土地上，他只建了一座通天塔。
　　他知道Arhtur是从来都只执着于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的人。很多年前，他们一起在嘉年华玩抓娃娃机的时候，Arthur曾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去抓一只青蛙。Cobb和Mal不停地向他指出粉红色的小象或者蓝色的海豚更容易抓也更大，Arthur却从未改变他的目标。
　　“终于抓到了。”Arthur拎着青蛙的后腿向Cobb展示他用二十美金和一个小时换来的战果。
　　Cobb接过青蛙上下翻弄，把嘴咧得好像牙疼一样，“它到底哪里好？值得我们跟它耗了这么久。”
　　是的，他到底哪里好？值得Arthur执着这么多年。
　　“喜欢是没有道理的，Cobb。”Arthur板着脸教训道，“不信你问Mal。”
　　然后下一秒他就破功了。象一个孩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但没能坚持到它成功一样。
　　“喜欢是没有道理的，Cobb。”Arthur的脸出现在车窗外，这一次他没有笑。
　　Cobb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睁开。Arthur消失了。
　　Ariadne是对的，他还远没有清醒。

　　“你知道吗？”当Ariadne突然开口时，Cobb几乎以为自己仍在幻听，“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容易喝醉。”
　　Cobb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反驳“心情不好”。
　　“我想应该重新评估Arthur对你的重要性。”Ariadne用煞有介事的口吻说道。
　　“什么？”
　　“你知道吗，有一阵子我觉得你冷血得要死。”
　　“冷血？”
　　“确切地说，是对Arthur冷血得要死。”
　　Cobb闭上了嘴，他更没立场反驳这一点。
　　“不过Arthur出事之后你毫不犹豫地进来，让我开始有你果然还是对那家伙有感情的感想。我本来以为你会指导我该怎么做，或者至少也会考虑一下Philipa和James。”
　　“我考虑了……”
　　“我已经进来得够快了，你还在我前面。”
　　Cobb闭了嘴，和Ariadne争论永远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何况他当时表现得如此不象Cobb。
　　“后来我们一起在这座塔里寻找各个关卡，我想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开始一趟‘Arthur与Cobb’的回忆之旅，我慢慢意识到你们之间的关系比你们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你愿意告诉我的，你肯承认的都要密切得多。”
　　这一句也没什么可辩驳的。
　　他们的确一度很亲密，而那些亲密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可是今天晚上你还是吓到我了。”Ariadne继续说道，“被Arthur讨厌这种想法居然能让Domnic Cobb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颓废的，依赖酒精的懦夫。”
　　Cobb所有尚未成形的感想都在Ariadne作出如上天才表述时烟消云散了。这个论据足以证明之前那所有关于认证“Arthur对Cobb的重要性必须重新评估”的证据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我真不明白，”Ariadne放慢了车速，“如果Arthur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怎么能当初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抛弃？”
　　“你敢说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已经平稳地开进了饭店的停车场。筑梦师熄了火，却并不急着下车，反而转过身来，以一种“我们好好谈谈吧”的姿态面对着Cobb。
　　“你们俩的关系真的让我很困惑。”她继续说道，“我有时候觉得Arthur是喜欢你的，有时候又觉得是你喜欢Arthur。”
　　Cobb没有勇气去问这里的喜欢应该如何定义。
　　“还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他。可是现在却变成了，Arthur说他讨厌你！”
　　Cobb敢发誓他这辈子绝不想再多听一遍“Arthur讨厌你”的论调。他现在需要休息，需要睡眠，需要把脑袋彻底地放空，需要一个足够清醒和理智的大脑去面对那些没法面对的问题。而那些喋喋不休的“Arthur讨厌你”听起来象一个恶心透了的反讽或暗示，只会让他没完没了地头痛欲裂！
　　“我不管到底是谁喜欢谁或者谁在乎谁或者谁讨厌谁，”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返回身，弯下腰对着仍然坐在驾驶座上的Ariadne威胁道，“我只想现在回房间睡觉然后从明天开始寻找Arthur的别墅。你要么一起上来，要么干脆在这里等着直到我找到他为止怎么样？”
　　“暴君！”小姑娘愤愤地叫道，“难怪Arthur讨厌你！”

　　Arthur的房子比Cobb的更容易找，因为别墅区只分布在少数几层楼里。
　　“别墅！”Ariadne看起来永远能发现事情让人感慨的一面。
　　“怎么了？”Cobb对着规划方案——这玩意差不多就是一本地图册——寻找他们要走的路线，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
　　“他一个人租住一幢独立别墅。”
　　“而且在海边。”Cobb补充道。于是筑梦师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用感叹的方式。
　　“这种生活太奢侈了不是吗？一年要多少租金啊！”
　　“是的，不算便宜。”Cobb用笔勾画出他们要走的道路，“所以后来他买下了它。”
　　“……这种补充说明真的安慰不了人。”
　　“盗梦是高风险高收益的行业。”Cobb合上方案，给车子打着火，“而且这些年他省下来的衣服钱也足够他买幢别墅了。”
　　“你在开玩笑对吧？”
　　“你说呢？”
　　“哦……虽然好像你在夸奖他节约，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在描述一个败家子呢？”
　　不是觉得，是事实，养Arthur可是相当花钱的一件事。
　　Cobb对自己摇摇头，一点都拿不准那个养Arthur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理论上，他睡了长长的一觉，没有回忆，没有幻觉，什么都没有，就象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或者一台电脑被关机重启。但这些显然对找回清醒和理智的头脑没有多少帮助。
　　他猜他已经被冲击得有点神经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