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zaq

27、第 27 章

　　Cobb最后一次醒来时屏幕上已经开始放演职人员表，前面少得可怜的几位观众正在离开座位。他偏头看了看Arthur，Arthur仍然睡着，头已经从他的肩膀上挪开了，在座椅靠背上歪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Cobb怀疑他醒来时，脖子会很不舒服。
　　Cobb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点，然后推了推Arthur，“喂，该起床了，睡美人。”
　　Arthur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然后茫然地看向Cobb，用低哑的拖长了的音调哼了一声。
　　这些都让他看起来非常傻，象个小孩一样。
　　Cobb忍不住笑起来，“电影结束了。第一次通宵电影的感觉如何？”
　　Arthur挣扎着坐起来，苦着脸扭动脖子，“没有第二次了。”
　　“很高兴我们有共识。”Cobb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随后用手势催促Arthur也站起来。他们已经是放映厅里最后的两个人了。
　　Arthur恼怒地“嗤”了一声，抓起外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显然没有睡醒，因为两排座位间不算太窄小的距离很快让他绊了一下。Cobb伸手扶住他，然后就这么一直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带了出去。
　　到这里，就是关于这个电影院的全部记忆了。
　　“名字？”Ariadne盯着他问道。
　　Cobb烦躁地拢了一把头发。
　　他记得Arthur似醒非醒的模样。
　　他不记得电影院的名字。
　　尽管这两件事在当时看来都既不重要又毫无意义。
　　Ariadne鼓着脸颊生了一会儿气，最后终于放弃了，“那后来呢？”

　　他们从自动门走出去，立刻象被人从亚热带扔进了南极。
　　洛杉矶的冬天并不算冷，极少有零度以下。但这毕竟是早上5点钟。
　　“跑吧。”趁着电影院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丝热气还没有被寒风带走，Cobb有点哆嗦地建议道。
　　于是他们用比赶电影更快的速度跑向停车位，而那里迎接他们的是……
　　“车被拖走了。”Arthur转头看向Cobb，用一种异常平静的“你这个白痴”的语气说道。如果这种语气真的可以异常平静地说出来的话。
　　Cobb狠狠地问候了一句洛杉矶交警的母亲，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很抱歉，”那个甜美的女声说道，“洛杉矶出租车司机公会决定从今天开始罢工……”
　　Cobb只能狠狠地再问候一遍所有出租车司机的母亲。
　　“最近的车站大概有十分钟的距离，”Arthur把双手交替着夹在腋下向他靠过来，“但就算他们在这该死的早上五点发车，运气不好的话，我们也要等上一个小时。”
　　Cobb怨念地瞟了一眼搭档。这就是Arthur，如果他要向你分析什么情况，你一定会知道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
　　这里是洛杉矶，没有私家车就寸步难行的洛杉矶。而他们穿着很少的衣服，只为了温暖的车厢和电影院而准备的衣服。
　　Cobb用力收拢已经开始冻僵的手指，试图让同样冻僵了的大脑思考还有什么对策。
　　“我可以给Estelle打电话……”Arthur踌躇着建议道。Cobb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刚刚过去的那一晚估计够Arthur的女朋友忙活的了，天还没亮就把一个年轻的女孩从被窝里拖出来给两个因为乱停车回不了家的男人当司机这件事实在是太不绅士了。何况等待Estelle到达的时间也会是异常难熬的。
　　显然，搭便车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他们一起回到主干道上，向经过的任何车辆竖起拇指。接下来的十分钟，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验证了，在天还没有亮的洛杉矶街头，不会有司机傻到为两个站在路边的可疑男人停车的。
　　“走回去吧。”最后Cobb终于认命了，“最多不过三十分钟。”

　　Cobb抓住了“三十分钟”这个概念。
　　“公寓！”他对自己重复道。
　　“公寓？”
　　“那家便利店在电影院和我当时租住的公寓之间。”
　　“你不记得电影院的名字，但你肯定不会忘掉曾经住过的公寓名！”Ariadne发出胜利的欢呼声，“出发，我们去找公寓！”

　　“可是……”那天晚上，当他们在酒店奢华的餐厅坐下时，Ariadne继续发扬了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虽然我们找到了下一站的目的地，但你仍然没有告诉我那一大堆Arthur退学，你们同住，Estelle室友的受伤，糟透了的通宵电影，被拖走的车，基本等同于无的洛杉矶公共运输系统以及喜欢罢工的出租车司机，这一连串的不幸，到底跟便利店有什么关系？”
　　Cobb把嘴里的龙虾咽下去，同时用咽下去的时间考虑应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说得太详细的话，Ariadne可能会联想到一些不应该的方面去。
　　“因为我们太冷了，所以中途在便利店里买了些食物。”
　　“就这样？”
　　“就这样。”
　　“这有什么值得纪念到Arthur要把它做成一个关卡？”
　　Cobb想了想，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因为那天早上真的很冷，而那间便利店是那三十分钟路程中唯一一家能让我们温和一点的地方。你知道，有些痛苦的经历可以让你印象深刻一辈子。”
　　Ariadne不屑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培根，“早上五点步行半小时回家的痛苦经历！”
　　没错，这听起来实在太牵强了。Cobb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那个不在现场的人，“去问Arthur吧，这是他的游戏。”
　　Cobb不敢说自己完全不知道Arthur把那个平淡无奇的便利店作为一道关卡的理由。至少那大概是Cobb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个早晨中唯一一点值得人高兴的东西。
　　他们紧裹着外套在寒风里疾行了十多分钟，原本指望运动会抵御部分低温的杀伤力，但随着暴露在户外的时间越长，这个念头越显得渺茫和毫无道理。当丝丝细雨从天空飘落时，他们知道这个早晨彻底完蛋了。
　　“我想我会感冒的。”Arthur顶着红通通的鼻子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而如果因此去不了挪威，Estelle会杀了我。”
　　“如果你不想真的感冒，”Cobb张开嘴，立刻觉得自己吸入了一口让自己从头冰爽到尾的冷空气，“最好现在就闭嘴！”
　　Arthur乖乖地闭了嘴，把头更深地埋进衣领里。事实上这是个于事无补的动作。
　　Cobb有点担心起来。
　　Arthur的基础体温比一般人要高一些，这使得他比普通人更畏寒。Cobb有时候无法相信一个这么怕冷的家伙（以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标准来评价，Arthur无疑可以归入怕冷那一列），怎么可能在西点军校混了三年。昨天他似乎还打了两个喷嚏？如果之前只是可能会感冒，这个早晨之后，大概会变成必然会感冒。Arthur是平时很健康，一旦生起病来就会惊天动地的类型。如果这次真的去不了……他看着Arthur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如果真的因为一场感冒而取消，连他都会感到深深的遗憾。
　　“嘿。”他停下来，伸手去拉夹克的拉链。
　　“你在干嘛？”Arthur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给你，绝对不能感冒先生。”Cobb把夹克从肩膀上脱下来。
　　Arthur慌慌张张地按住他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拼命地把他的衣服拉回原位，“你疯了！”
　　“我比你耐冻。”Cobb坚持要脱下他的衣服。
　　Arthur向他晃了晃拳头，“但肯定没有我耐揍。”
　　“要打一架吗？”
　　“可能会暖和一点。”
　　“好吧，”Cobb放弃了把衣服给Arthur的主意，不管怎么说，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确实有损尊严，“看来我们得给自己找点乐子。看见前面那个路口没有？我们来比赛谁先跑到那里。见鬼的希望这至少能让我们暖和一点。”
　　“输的人要洗昨天晚上的盘子。”Arthur叫完一句，突然转身向前跑去。
　　“你犯规！”Cobb一边大叫一边追上去。
　　那场比赛分出了输赢，至少理论上应该是分出了输赢，但Cobb完全不记得到底该谁洗那该死的盘子，因为他们在另一条路上发现了那家便利店，简直象暴风雨夜在海上发现了一座灯塔。
　　于是谁也没有放慢脚步，直到冲进那扇玻璃门为止。
　　“哦，先生们，”收银台后强壮的黑人大妈叫起来，“慢一点慢一点！”
　　他们在货架前刹住脚步，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一瞬间，过去的12小时都变成了一部喜剧片。
　　“我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
　　“被烟花烧伤的室友，一时兴起的通宵电影，被拖走的车，罢工的出租车司机，突然开始下的雨，我确实想不出你还可以怎样更倒霉了。”
　　“如果我感冒了……”Arthur象平常一样立刻乌鸦嘴地指出更糟糕的情况。
　　“闭嘴！”Cobb笑着喝止他，然后向黑人大妈点点头，“一杯热巧克力。”
　　“巧克力！”Arthur大声抗议道。
　　“最合适你的饮料。”大妈把巧克力重重地放在柜台上，“未成年人！”
　　Cobb笑得蹲在了地上。
　　Arthur愤愤地踢了他两脚，然后捧着温暖到烫手的杯子和他一起蹲下来。
　　他们继续大笑了一会，直到收银员觉得应该向精神病院报警为止。
　　“你知道吗，Cobb，”Arthur低头喝了一口他刚刚抗议过的巧克力，“也没那么倒霉。至少今天早上还有这间便利店。”
　　Cobb抬起头看着Arthur。
　　Arthur的脸上有他从未见过的微笑。
　　干净的，纯粹的，会发光的那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