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zaq

12、第 12 章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商场。
　　“这可……”Ariadne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对眼前的景象做出一点形容，但她最后只是简单地感叹道，“这可真是一个商场。”
　　这可不就是一个商场。划分得井井有条的商品区、明亮的室内灯光、精心设计过的橱窗摆设、满脸职业笑容的专柜小姐、收银台前排起的队伍，无论哪一样，看起来都象个真实的商场。
　　Cobb觉得真实到有点眼熟。
　　Ariadne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Cobb告诉她，“你去女装部，我去男装部，十分钟后在这里见面。”
　　“那之后我们能逛逛吗？”Ariadne看了一眼Cobb的眼神，点点头，“OK，不能逛。”

　　男装部在二层，靠近电梯口的是休闲服饰区。那些服装对Cobb来说过于年轻，所以他准备快速地穿过去，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什么让他突然心中一跳的东西。他停下来，向着吸引他的方向转过头去。
　　那是一顶灰绿色的棒球帽，帽沿上有一点磨白做旧的效果。Cobb拿起帽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确定自己确实见过它。接下来他在身边的衣架上发现了一件紫色圆领T恤，它被挂在一排衣服的最外面，胸口的烫钻和海盗头让它显得相当……在现在这个年纪，Cobb偏向于用幼稚这个词来形容。
　　现在他完全想起来了，他不仅仅是见过它们而已。
　　事实上，他亲手买下了它们。
　　那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记得那时候Arthur刚从伦敦度假回来不久，他带着新工作去找他，因为回程遥远，索性晚上就住在Arthur那里。Arthur在洛杉矶市中心租了一个漂亮而宽敞的公寓，其中一间客房差不多就是Cobb的专用房。
　　吃晚饭的时候，Arthur突然告诉他，“我得从这里搬出去了。”
　　“为什么？”Cobb有点吃惊，他喜欢这房子。
　　“它对我来说太浪费了。”
　　Cobb停下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这绝对不该是会从Arthur嘴里说出来的话。出生于名门的Arthur花起钱来从不在乎。即使在父亲断绝经济供给之后，凭着盗梦这份很有钱途的工作，钱对于他来说仍然不是个问题。
　　“浪费？你为什么突然觉得住在这里是浪费？”
　　“我只有一个人，不需要三个房间。一个客房就足够了。”
　　“Arthur，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觉得租这样的公寓是浪费，而不是在问为什么你租这样的公寓是浪费。”
　　Arthur耸耸肩，没有回答他。
　　Cobb想起昨天早上Arthur收到了一大堆信件。现在看来，那可能不是信件，而是帐单。
　　“你破产了。”
　　Arthur用“是的，但我们可以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吗”的眼神看着他。
　　Cobb没打算理会这罕见的，甚至带了点恳求意味的眼神。“但你上个月至少有3万5千美金的进帐。”
　　他的搭档干脆垂下眼帘。
　　“帐单在哪里？”
　　Arthur吃惊地抬起眼睛，“什么？”
　　“帐单。”Cobb用重重的语气再强调了一遍。
　　“Cobb，这是我的私人——”
　　“帐单。既然你要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就必须学会理财。”
　　Arthur捂着脸呻吟了一声，然后从手后面闷闷不乐地小声道，“在厨房左边第二个橱柜最上面的抽屉里。”
　　Cobb找到那叠帐单，推开面前吃了一半的晚餐，把它们摊在餐桌上，然后拿起第一张。于是第一张就让他的下巴掉了一次。
　　“这是什么？”他扬着那张纸质问对面那个仍然不肯把脸从手心里解放出来的搭档，“一套价值6000美金的西服？哦，等等，不是一套，而是三套！”
　　Arthur选择装死。Cobb继续研究这张帐单，“伦敦萨维尔街15号亨利·普尔男装店……”
　　啊哈，他知道这家店，大学时，同专业的某个极度向往上流社会的同学以“拥有一套亨利·普尔的高级定制西服”为自己的第二阶段人生目标。如果他知道这个第二阶段人生目标居然价值6000美金，当年一定不会那样毫不留情地嘲笑对方。
　　Cobb匪夷所思地盯着Arthur，“所以，你不是去伦敦度假，而是去做衣服？”
　　Arthur摊摊手，“那是伦敦。”听起来就象是在说，没错，那是伦敦，那就是个做衣服的地方。
　　“你在这上面花了18000美金！”
　　Arthur的表情表示，他觉得这个价格很正常。
　　Cobb很奇怪他怎么会直到今天才破产。
　　他拿起第二张帐单继续研究。哦，这张还算便宜，只有350美金，但它是——
　　“一条领带？！”
　　Arthur嘟嚷了一声，“LV的。”
　　第三张帐单，E.ZEGNA的袖扣，900美金。
　　Cobb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研究其它的了。他把那些帐单都推到一边，然后靠在椅背上仔细地研究对面的男人。
　　Arthur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你在看什么？”
　　“很显然，”Cobb觉得自己得出了结论，“你得学会什么叫中产阶级生活。”
　　“我知道什么叫——”
　　Cobb用猛然站起来的动作打断他，“起来，去换衣服。我们出门。”

　　为了教会Arthur什么才是普通、也许经济条件比较宽裕的男人该穿的衣服这件事，Cobb把Arthur拉去了最近的百货公司。
　　Arthur对着Cobb塞在他手里的衣服，微微皱起眉，“你要我穿这些？”
　　Cobb找出价格标签给他看，“全部加起来，也只是你那套正装的零头的一半！”
　　Arthur显然被他的气势压住了，他捧着衣服乖乖进了更衣间。
　　“你有一个很可爱的男朋友。”一直被冷落在一边的专柜小姐凑过来说道。
　　Cobb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的男朋友很可爱，他一定很受欢迎。”
　　“他不是……”Cobb忙乱地寻找否定句，“他不是我男朋友”？哦不，这听起来就象是，我有男朋友，但不是他。于是他急忙换了一种说法，“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随即又意识到，这个说法仍然没有彻底地否定他是GAY的可能性。
　　专柜小姐挑了下眉，用“没关系，我什么都见过”的表情看了眼Cobb，然后热情地去接待另一位客人了。
　　Cobb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时候Arthur出来了，穿着Cobb从一大堆衣服中随便拿出来的紫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
　　Cobb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了很大力气才把笑声忍回去。
　　还会有比把头发整齐地全部固定在脑后的一丝不苟的Arthur穿着紫色烫钻海盗头T恤更有趣的事情吗？
　　或者说，还有会比把头发整齐地全部固定在脑后的一丝不苟的Arthur和紫色烫钻海盗T恤更不搭调的事情吗？
　　姑且不讨论那条显然大了的低腰牛仔裤。
　　Arthur从镜子里狠狠地瞪了一眼搭档，“Cobb，我知道你没有品位，但不知道你这么没有品位。”
　　“哦，”Cobb走过去，极力保持着严肃的面孔，“这是你头发的错。”
　　他伸手把Arthur的头发拨乱。现在看起来好多了，Arthur在突然之间年轻了五岁，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个高中生。一个穿错了衣服的高中生。
　　Arthur讽刺地看着他，“你还能把我弄得更傻一点吗？”
　　“当然能。”Cobb转头看了一圈，发现了那顶灰绿色的棒球帽，拿过来顺手扣在Arthur的脑袋上。
　　妙极了，他发现了比把头发整齐地全部固定在脑后的一丝不苟的Arthur和紫色烫钻海盗T恤更不搭调的事情，那就是一脸不高兴的Arthur和随便扣在头顶上的棒球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