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话》洛凝

9、玖

　　龙宿拨了一下琴弦，不同于马尾琴弦的音色立时悠悠然然地荡漾开去，语音缭绕，隐隐约约。

　　好友，吾想起汝将这琴弦给吾安好时的表情了。

　　敛眸轻笑，龙宿声音低沉而温雅，带着藏不住亦不想藏的一抹温柔情愫。

　　咳嗯，这旧的陈芝麻烂谷子，汝竟然还挑挑拣拣拿出来晒么。

　　剑子想要一如既往地摆出那张义正词严的标准严肃脸，可是话一出口脸上的线条便瞬间柔和下来，眼里逐渐盈满的笑意亦昭露出了他此时的心境。

　　是啊，那时候的汝多可爱，哪像现在这般满腹黑水。

　　龙宿挑挑眉，笑容愈盛。

　　哎呀呀，好友，吾这不是一直都一如既往始终如一的么。

　　剑子故作惊诧，而后忍不住低声轻笑。

　　耶，是么。

　　龙宿伸手，慢慢抚过面前人额间温润的珠玉，雪白的眉与清正的眼，柔软的鬓发，高挺的鼻与淡色的唇，眼底的情愫深沉地几乎能够让看见的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里面。

　　龙……

　　剑子想要开口，却被龙宿按住了唇。

　　好友，麦说话。

　　龙宿轻声道，随后手指又慢慢地滑到了他的脸颊。

　　抚摸片刻，然后，捏。

　　……

　　剑子一时间愣在当场，这个场景几乎要命地似曾相识。

　　嗯，好友，汝果然是一如既往始终如一的……好皮肤哪。

　　捏了片刻之后龙宿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一脸调笑神色。

　　好友，吾与汝到底谁才是误交损友啊……

　　剑子揉揉脸颊，语带无奈。

　　哈，汝说呢？

　　龙宿以扇掩面，露在扇外的丹凤眸子弯得风情万千。

　　师尊，吾想知道什么狐毛能够制成琴弦。

　　从宫灯帏回来豁然之境后，剑子立即认真严肃正经万分地拽着道尊的衣袖，问出了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问题。

　　……咳？

　　约莫是刚刚才打过牙祭，所以心满意足的道尊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师尊，吾想知道，什么狐毛能够制成琴弦。

　　于是剑子不得不再次认真严肃正经万分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高深莫测的问题。

　　咳嗯，笨徒弟，汝这是又被龙宿诓骗了吧？

　　道尊沉默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非常没形象兼不给面子地使劲弹了一下剑子的额头。

　　师尊……

　　捂着脑门连退数步，剑子此时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得满脸无奈地杵在原地等后话。

　　笑够了自己的笨徒儿，做师父的好歹也还有着那么一丝拉为人师表的自觉，于是道尊最后还是咳嗽了一声，神情微微正经起来。

　　笨徒弟，按常理说，狐毛无韧性，要捻制成琴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汝想，那些短而柔的毛相互揉捻编织而成的线，如何能够禁得起琴手的反复撩拨。

　　道尊说得越发正经，可是剑子听得却越发纠结。

　　但是师尊，龙宿说他就要狐毛制的弦……

　　剑子趁着间隙，小小声插了句嘴。

　　笨徒弟，不要打断为师的话。用拂尘轻轻抽了一下剑子的脑袋，道尊继续往下讲，不过既然龙宿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的眼光和品味现在已经是越来越接近吾那个把极致华丽当生活态度的好友——倒是笨徒弟汝，什么时候也能如为师这般飘逸出尘超脱世外呢？

　　师尊，汝跑题了。

　　剑子听到这里已经清楚自己要答案就在下文里，于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到。

　　唉……真没趣味，汝真就这么着急那琴弦么？

　　道尊噎了一下，半晌之后又忍不住用拂尘尾敲了敲剑子的脑袋。

　　……师尊，汝要不要看看龙宿赠吾的箫？

　　剑子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准备把那支箫拿出来。

　　啊呀，免了免了，汝二人的信物吾拿来仔细观瞻做什么。道尊闻言立即摆手，而后终于将重点说了出来，龙宿点名要的狐毛弦应该是以见月谷的乐狐之毛捻制而成的弦——乐狐乃食乐音而生的异兽，其毛长而软，韧而柔，为马尾之上的制弦之上上品是也。

　　师尊，那吾现在便动身去见月谷捕乐狐。

　　剑子立即道。

　　好啊，汝去吧，正好可以看看汝的箫艺已经炉火纯青到何种地步。道尊微微笑，又露出了那种剑子所熟悉的“戏弄”神色，乐狐只为上乘乐音所诱，就看汝能不能把它诱出来捕了。

　　……师尊，吾去了。

　　剑子抽抽嘴角，最终还是如同上次接过白玉与梧桐木时的那般躬了躬身，转身大步离开了。

　　哎呀呀……没趣味没趣味，这个笨徒弟怎么就只和儒门的那个小珠宝箱子斗得起嘴来呢？做师父的再这么下去也会寂寞的啊……道尊一甩拂尘叹了口气，不到片刻眼底的无聊却又化做了浅浅笑意，也无妨，反正看他们斗嘴也很有趣味，吾干脆就搬去好友家小住一段以排遣寂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