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兰]憧憬（民国架空）》芜枋

53、烟花

　　方兰生四下里瞧瞧，发现周围蹲的人不少，暗道怪说不得，这枪炮也没见砸我身上，可见是运气好，蹲外边的人差不多替他挡了火力了。
　　也不知道木头脸那家伙怎么样了，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连长，这会儿也抱着脑袋蹲哪躲炮火呢。
　　这么想着，方兰生心里隐隐产生一丝忧虑，他四下悄悄，没见着一个眼熟面孔，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忙站起来，抓着身旁一个路过的、同他一样浑身黑乎乎的士兵问：“唉，这位大哥，前面打得怎么样了？”
　　“自己看去，我可忙着。”这士兵给指指方向，接着就从方兰生身边跑过去了。
　　方兰生也不在意他态度是不是不够好，心想反正我也不知道后勤那伙人在哪，不如就到前边去瞧瞧，探探形势。
　　顺道看看木头脸是不是躺那了。呸呸，乌鸦嘴！木头脸身手不赖，应是没那么倒霉的。
　　方兰生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往前边跑，路上看到不少残肢，就是没什么活人。紧跑慢跑的，忽然发现路旁躺了个重伤奄奄一息的，方兰生越过他往前跑了两步，终归良心不安，又给倒回来，跑到那个断了只胳膊、胸口也血迹斑斑的伤员旁边，“兄弟，怎么样了？撑着点，我送你去医疗班！”
　　医疗班在哪，方兰生着急地四下瞧了瞧，也没发现。他只好又蹲下来和那伤员说话：“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找。”
　　他起身拉了个人问，医疗班在哪，那士兵指着远远的一个帐篷，说在那边。方兰生忙又跑回去，小心架起那个伤员往医疗班走，越走只觉人越少，方兰生觉得奇怪，又拉了一个从身边路过的士兵问情况，那士兵说，是前面反扑成功了，正乘胜追击，所以只要不是后勤部的，大伙都得追上去。
　　方兰生又问医疗班呢？
　　那士兵说，也跟着上前线去了，哪有打仗了，医疗班还远远吊在队伍最后头的道理。
　　问有留守的没。
　　那士兵摸摸脑袋说，这我也不清楚，不跟你说了，我得追上大部队去。
　　方兰生在半道上踟蹰数秒，终于决定先把这兄弟架到后方那帐篷去，这营里面也有伤员，没道理医疗班全部跑前面去的。好容易抗了十几分钟，到了医疗班帐篷跟前了，他看到帐篷里还亮着灯，门口也有守卫，心里一喜，就喊起来：“快来个兄弟帮忙，这里有个重伤员！”
　　那两个忙过来帮忙，结果等人卸下，一探鼻息，已经是没了。
　　“已经死了。”其中一个说。
　　他看着方兰生，方兰生也一脸呆相看着他。
　　接着方兰生反应过来，也伸手去探了探鼻息，确实是连一丝气也没了。
　　其中一个见方兰生这副表情，许是以为他俩交好，便拍拍方兰生，安慰他别太过伤心，就站起来，回去站岗了。方兰生蹲在这具尸体面前，蹲了好一阵，然后他用自己不脏的衣袖内面放到那士兵的脸上，给他擦了擦脸。
　　勉强擦得能认出长什么模样了。露出一张黑黄黑黄的脸，五官端正，眉目坚毅，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

　　正这个时候，前方忽然骚动起来，嘈杂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又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士兵一边跑，一边喊：“我军大胜！”
　　所过之处，俱是沸腾的欢呼，和转变为欣喜的一张张脸。
　　方兰生站起来，看到前方的树林里窜起最后一发炮火，那炮火在空中爆开，朝四周散射着星花和光明。
　　就像是烟花一样。
　　后来方兰生在许多地方看过许多次这样的烟花。就拿上海这个地方来说，他就看过好几次。
　　1928年的上海。1932年的上海。1937年的上海。1949年的上海。
　　泛着红光的，用鲜血和生命点燃的，能照亮半个天际的炮花。
　　他看了无数遍，最后还是觉得湖南境内的这发烟花带给他最为震撼与深远的观感。
　　就像是被什么，用鲜血撬开了心房。
　　是的，方兰生终于真切地意识到，战争，是需要用鲜血去博的。
　　他呆呆地望了复归黑暗的夜空一阵，被周围一个士兵一肩膀拍醒：“各营都回各自的营地了，你哪个班的？快回去吧。”
　　“……炊事班。请问往哪走？”
　　“怎么连自己班都找不到，新来的？喏，在那一块。”那士兵给他指了指，就笑着拍他的肩，在方兰生的道谢声中离开了。

　　方兰生走了两步回过神，他不是找木头脸的嘛，怎么把他给忘了。想罢拔腿就往前方营地大门口跑。大部队的后方部队已经快走到营地门口了，方兰生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张望着脖子找百里屠苏。他找了个光线不大好视野极好的角落，踩在一块小木箱上站着。眼睛锁在班师回营的那一张张脸上，生怕错漏一个去。
　　一个团走过去了，两个团走过去了，不知多少个团走过去了。
　　方兰生眼睛都找酸了，却是连揉眼的时间都不敢错过，生怕把百里屠苏看漏了。
　　然而就是这样，他也没有见着百里屠苏那张极其出类拔萃的脸，方兰生吊着的那颗心越悬越高，心里总是忍不住冒出“别是他运气太差，第一站就轮回去了罢？”一面又忍不住鄙视自己乌鸦嘴，想要抑着不想。

　　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团，最前方的那团长下巴长得跟木头脸还挺像，啧啧，就连那个一丝不苟装模作样的格调也差不多，许是木头脸他失散了多年的亲戚也未可知。你看看，跟其他那些士兵比起来，他的衣裳要多齐整有多齐整，弄脏的地方也不多，还别说，团长级的，就是不一样。
　　方兰生一边想着，一边扫向后面的队伍，过了有两秒，他才又把视线对准前头那个团长……那不是有点像，那根本就是木头脸吧！
　　他他他怎么成团长了？！不是吧他能带好一个团？！！等等最重要的应该是为什么他一没打过战二没立过功一进部队就当团长了吧？！！！
　　……好吧也许功是有立的，但是那功不是军功啊……
　　方兰生转了个身，打算再看几眼星星就回去了。

　　百里屠苏远远地瞧见方兰生，跟他的传令官交代了几句，就大步流星地朝方兰生走去。走至方兰生背后约五步远，才出声喊住他。
　　“兰生。”
　　方兰生听到声音回过身，看着百里屠苏挠挠头，“木头脸……”方兰生心里的问题是憋不住的，憋了没几秒，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当团长了？”
　　“……我是黄埔军校毕业生，师兄说我年纪小了些，就给我排了个团长。”
　　“哦。”
　　“…………兰生。”
　　方兰生见他并不走，反而唤了自己一声，又疑惑地问了一句，“……还有事？”
　　其实百里屠苏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阵，才道：“好好休息，明日我们拔营攻长沙。”
　　“哦。”
　　方兰生心想，就是你不叫我好好休息，我也会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的。敢情你在这耽搁我半天时间，就为了叫我抓紧时间休息，当真是说了不如不说，一堆的废话。
　　百里屠苏大约是找不到话说了，点一下头表示再见，就转身往回走。
　　方兰生目送了一阵，才从木箱上蹦下来，灰溜溜准备回他的炊事班去了。
　　说实在话，方兰生有点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