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死亡（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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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落在沈阔脸颊的滚烫的泪滴是宁家申的。
在最后一刻扑在沈阔身上的身体也是宁家申。
然而宁家申，死了。
在沈阔听不见、看不见，独自昏睡的时候，同样静悄悄地走了。
宋远征、小秀还有其他劫后余生的男人刚从车厢爆炸的耳鸣声中清醒过来，他们第一时间焦急地寻找沈阔，就在不远处看到被冲击力弹开的沈阔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目光再侧移几米，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
背部已经腐烂成一片，血肉模糊中暴露出灰白色的骨髓，显然是被巨大的火力灼伤和冲击力撕裂烫伤的！所有人俱是呼吸一滞，宋远征很快挑起了大梁，低声道：“杨疏林，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敌兵。王伟，你负责保护小秀。其他人，去察看沈哥的情况。”
这些话说完，他就大步走向沈阔不远处那具死尸般瘫软不动的身体，一边低低咒骂：“妈的，如果当初带着军医就好了……”
现在这种乱世，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求医！
站住脚，蹲下身，宋远征翻过那具身体，定睛一看那张脸……莫名颤抖着手指去搭那人的脉搏，又似怀着侥幸似的谈了谈他的鼻息，良久，宋远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很久，才缓缓地收回了手……
面色不忍地站起身，垂在腿边的指尖抖动了两下，终是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望向远处被人团团围住的沈阔，宋远征暗暗祈祷，沈哥，你千万要……坚持住……
不远处又是几声枪响，宋远征眉头一跳，转过头去，看到杨疏林收起枪向这边跑来，宋远征鬼使神差地叫了对方一声。
“疏林！”
杨疏林愣了愣，憨憨的抓了抓脑袋，小跑过来解释道：“刚还有一个余孽，我，我……”
下半句话，直接被宋远征压在怀里！
“疏林……兄弟……我们只有彼此了，我们只有沈哥了……如果我死了，叫大家千万别难过，千万别……难过……”
一米八五的宋远征呜咽着，那低沉的呜咽声让横尸遍野的街道染上了一丝悲壮的气息，甚至，有些悲凉。
“……宁家申死了。”仿佛过了很久，宋远征收敛起全部的情绪，硬声道。
杨疏林一惊，脱口道：“沈哥……”
“暂时不要告诉他。”宋远征严肃地摇了摇头。
对方点了点头。宋远征的大掌狠狠拍了拍对方的背，大声道：“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这么大力拍你了，哈哈哈！走吧！我们去看看沈哥，似乎情况还比较乐观。”杨疏林点头快步跟上。
走到所有人身边，宋远征问：“怎么样了？”
小秀抬眼看他，依依呀呀地比划着，然后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这个动作歧义太大，宋远征冒着冷汗看向一个男人，对方宽慰地摇了摇头，回答：“沈哥没事，幸亏当时宁家申替他……”话说到最后，他扫了眼宋远征空空如也的怀抱，压低了嗓音问：“他……没了？”
宋远征老实地点了点头。
小秀倒抽一口冷气，惊诧地捂住了嘴！
“暂时先瞒着。”宋远征想也不想，两只手的食指交叠，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暂时不能刺激沈哥……他想，尤其是现在，如果沈哥情绪不稳恶化了病情……他摇了摇头，一定不能在现在告诉他这个噩耗！
“那尸体……”这次的声音压得更低。
“埋在这里吧。”宋远征出神地望着远方，片刻他又改嘴道：“不，火焚了吧，以后沈哥能带在身边，到底也，相爱一场。”
没想到沈阔身边的人牺牲一批又一批，最后连宁家申也离他而去。但是宁家申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沈阔，当初又为何会背叛沈哥呢？
这简直匪夷所思！
杨疏林揉了揉红了的眼眶，小声呢喃：“当初宁大哥帮了我不少呢……”宁家申和沈阔当年在军校里确实为很多小辈做过很多事，又不会摆大哥架子，让很多小学弟都觉得相处很愉快。杨疏林就是其中一个。宁家申对他不可谓不照顾！
更何况，那时候宁家申在军校里是属于众人的模范榜样。这样的人一旦照顾了谁，谁就等于在未来军校几年里得到了庇护。
杨疏林忆起往昔很是黯然地叹了口气。
宁家申的尸体被人扛了过来，杨疏林第一个上去为宁家申整整齐齐地遮好所剩无多的残缺布块，以示对死者的尊重。一会就要火焚了，宁大哥，你……一定要走好。好人会有好报的，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沈哥，必然是有什么苦衷……
他把宁家申轻轻放在地上，宋远征往他身上浇了些酒精，“啪”地打开了火，突然——小秀呜呜叫着扑上来，推开了宋远征控制着火苗即将落在宁家申衣物上的手，神态凶狠地瞪着宋远征，张大了手护住宁家申的尸体。
“干什么你？”宋远征此刻也有些恼怒，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次的事情或许不会这么糟糕！
小秀双眸盈满了泪水，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她固执地、缓缓地摇了摇头，慌忙蹲下身挺着硕大的肚皮牢牢抱住了宁家申残缺的身体。
——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宋远征见到小秀的眼泪，心就软了下来，有些无奈的问：“怎么了，宁家申的尸体不能火焚？”
小秀点头。
宋远征见她执拗的样子，只能妥协。
“好吧，不火化了……否则这世界上就真没有宁家申了。”那么骄傲的宁家申，呵呵……他收起火，说：“那就埋了吧，总不可能带着走……”
他环顾了四周，见早就报废成一团废铁的卡车，忽然生出一股“天亡我也”的悲凉，“嘿，未来的日子我们似乎只能靠步行了呢。”宋远征对众人苦笑。
不仅仅是步行，甚至连水和食物都没了。
大家仿佛也了解到现在的窘境，却谁都没说丧气话。
“就当在深山老林训练吧。”有人说，“可惜缺了石长官啊！”
“哈哈哈！”其他人响起那时军校里的教官都带着怀念地大笑起来。
人越临近死亡，记忆就越清晰。因为潜意识里他们知道，他们都，活不久远了……
小秀怀抱着冰冷的宁家申的尸体，唇角扯出一抹笑。这笑，说不清道不明，不知是嘲讽多点，还是自嘲多点，甚至是，带着怨恨……
怨恨？
女人的笑在宋远征眼底一瞥而过，他以为自己眼花，俯首再看，却见小秀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想着一个孕妇经历这样的奔波确实很累，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俯身问道：“不介意的话，一会我背你吧。”
小秀徐徐睁开眼，似笑非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将手指移至隆起的腹部。意思是她有身孕，宋远征背不了自己。宋远征一点就透，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从小秀怀里接过宁家申，一人扛起了宁家申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
其他人在路边挖了个大坑，然后宋远征轻轻地把宁家申放平在坑中。一行人围在坑边闭目静默三秒，郑重地鞠了个躬，然后双手捧着浸染了无数鲜血的泥土一层一层盖在宁家申身上。
渐渐地，谁也看不到那张熟悉的脸。土坑被填平，只有被翻动过的潮湿泥土翻卷在外，露出深色的红。
生前骄傲的宁家申，死后也不过是野葬在郊外，与无数冤魂一起。人的命，太脆弱又太廉价！
小秀站在圈外透过缝隙望向褐色的一圈泥土，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沈阔在自己混沌的梦里忽然感觉有什么从自己身边消逝了，他想抓抓不住，脑海里的记忆翻卷着，冲击着自己虚弱的意志力，他只能忍受着有什么从身体里被抽走而无力回天。
沈阔的心底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抽痛，就好像自己的一静一脉被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他梦见自己和宁家申又一次回到军校西区那条林荫小道。——小道一如既往的细且长，脚底下满是细细软软的落蕊，踩在上面毫无声响却能感觉到那份细嫩和柔软。
周围安静地连叶落的声音都仿佛清晰可见。
所以对方急促的呼吸他更不可能错过。
宁家申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问“你知道我对你什么感觉么？”
沈阔自己的呼吸也急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一时间往脑袋涌去，他梗着脖子，说：“做什么问我？要说就说，自己承认。”
对方失笑，伸手轻巧地摘下头顶上方的一片叶子在手中，递给沈阔。沈阔条件反射地接过，半响愣愣的问：“干什么用的？”
“向你表示自己的心意呗。”宁家申耸肩，先沈阔一步往前走，被对方突然强硬地拽过领口紧扣着拉近他的脸！
两张脸相撞，沈阔却没有犹豫，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蛮亲了一通，才松开口，得意道：“我管你什么感觉，反正你都被我刻了标签。”他的目光得意地落在宁家申被咬伤的嘴唇上。
手指揩去血迹和口水，宁家申面无表情，声音有些冷，“狗会在自己的地盘撒尿以标示领土权，你沈阔倒是和狗一副德行。”话虽如此，耳廓却是渐渐红了。
沈阔挑眉：“如果你是被我撒尿到的地盘，我不介意做狗。”
宁家申气极，摆出姿势向自己挑战。沈阔淡笑以对，也摆出架势，却见对方自然地收了架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愣在原地看着那消瘦的背影虚化在林荫小道尽头的亮光中……
心口抽痛，那种熟悉的，有什么走出自己生命的感觉——！他心中慌乱，紧张的拼命往亮光处跑，在冲入亮光的时候他才发现，又哪来的宁家申的背影？
“啊……”呻#吟一声，沈阔悠悠转醒，感受着身子一侧跳动着的温暖火光，张了张嘴。
宋远征第一时间发现沈阔的转醒，有些激动地探头，惊喜道：“沈哥，你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死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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