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樱雪漪

41、第三十八章

　　日子变得明朗起来，曾经种种迷惘无措，在胤祯的到来下，变得清晰而简单。
　　芊雪突然问了自己那样一个问题：我到底这些年做了什么？风头出尽，却不知，这树大招风；恩宠圣眷，却不晓，这背后的利益，到底能保住自己多少年。
　　放眼，整个京城，似乎已经是结了不少梁子，大阿哥看自己不顺眼，太子那里动机也不单纯，连现在的八阿哥，何尝不是和他两相利用呢？
　　其实，自己怎么会那么傻？怎么会因为姐姐那样几句话，自己就喜欢上他了呢？无非是看到了利益，自己的本性，替自己做出了选择而已！
　　如今，最是单纯的关系，便是和四阿哥还有十三阿哥了，可是今后，又怎么会是怎样？谁，都无法预测。
　　“芊雪，你这走神的毛病还改不了了是不？”胤祯在芊雪面前晃了晃手臂，试图将她的魂儿给拉回来。
　　芊雪淡然一笑，坐在那圈椅里头，看着手里头的书。
　　胤祯一个人，在养心殿里头逛了半晌，遭到某人冷遇，气不打一处来，“喂喂，这好歹是你住的地方，怎么还要我自己逛呢？”
　　“这地方，我也不知道会住多久，你随便逛好了。反正古董也带不回去，我不担心你盗窃国宝。”芊雪嗤笑，眼儿弯弯地扫了胤祯一眼，“你说是么？十四阿哥。”
　　胤祯挑眉，挑了张椅子坐下，“好久不见，你变得消极了。”
　　芊雪端过一旁的茶，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我是好久不见你了，可是据我的经验，我的身体还是留在现代的。”
　　胤祯微笑看着芊雪，“可是，没有灵魂的你，留在我身边也是枉然。”
　　芊雪一愣，“或许吧。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胤祯耸耸肩，“什么事情，都给八哥他们做完了。我当然没事了。”
　　芊雪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八哥哥在哪里?”
　　“怎么？你找他？”胤祯调笑着靠近芊雪，“他很忙的。”
　　芊雪扫了他一眼，“你也应该很忙。四十六年，是十四阿哥胤祯，备受器重的时候。”
　　胤祯又是一愣，“这些你都记得？”
　　芊雪点点头，“别人不记得的，我都记得，别人不知道的，我都知道！这，就是我的悲哀。”芊雪哀戚起来，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随即又释然地笑了，“不过，也未尝不是我的幸运。”
　　胤祯用手臂环住芊雪，“好久不见，你变了许多。”
　　“现实，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活下去。”芊雪轻叹，在他怀中，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有些事情，说清楚，会比较好。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现在去右翼门等他，就成了。”
　　“谢了。”芊雪起身，用力拥了一下胤祯，“两相利用，我倦怠了。”
　　胤祯微笑，点点头，看着她已然走远的背影，低声道：“我会尽全力，帮你打点好一切的……以后，你就不会很累了。”
　　殿中，昏暗而寂静，胤祯默然站在那张圈椅旁，茶香外溢，丝丝缕缕。没人发现，他现在的落寞与哀寂……
　　那样一种感觉，仿佛与死寂的紫禁城，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

　　芊雪站在门边，等了许久，才看见八阿哥正和九阿哥一起走来。
　　芊雪微笑迎上去，看了一眼九阿哥，“八哥哥，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说。让九哥哥等一下就好。”
　　八阿哥点点头，九阿哥做了个请便的姿势，转身走到前头。芊雪看了他一眼，仿佛看见他眼中的高深莫测。
　　深吸一口气，“八哥哥，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语毕，见着八阿哥没什么反应，芊雪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八阿哥淡笑，挑眉，“然后？”
　　芊雪也笑，“然后，便是咱俩还是分开为好。”
　　许久，两人都不说话，芊雪一阵恍惚，突然又下定决心要和他分开了。抬头，对上八阿哥的眼睛。刚要开口，他已然说话，“你这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么？”
　　芊雪怔愣，笑了，“你何尝真心付出过感情?怎么谈的上玩弄这一说呢？”芊雪低下头，“我们不过是对方眼中的两颗棋子，我会帮你，今后，无论如何，我会保你无恙，这，不就够了么？”
　　“保我无恙？你说的很是轻巧，今后的事情你又能知道多少？”八阿哥语气陡然转冷，“今后，你又能确保你能保得住自己？”
　　芊雪突然落寞了，“如果真到了那样一天，我会保住你。即便放弃我自己。”
　　八阿哥有些震惊，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起来，他好像已经错过了什么。“芊雪……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芊雪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望得很深，仿佛想要看穿他一般，“因为姐姐那样一个约定。我无法答应她，只能补偿她。如果可以，希望你好好对待姐姐。”
　　“我对她不好？”八阿哥挑眉，“也是，我的确亏欠了她，可是她又何尝不是亏欠了我？”
　　“你没有亏待她，没有对她不好。只是有些事情，总要让她想清楚。一切，因缘际会，我无法洞知，索性不予理会的好。”芊雪叹口气，转身，“毕竟，你们的事情，我不能置喙。”
　　起步离开，心中没有一点点哀痛。芊雪在心里笑，恐怕自己只是欣赏他吧，否则如此，怎会这样跟他分开也一点也不疼呢？
　　“芊雪，难道不能再……”
　　“你我注定，无须强求。”芊雪淡淡地道。
　　并不去管八阿哥到底会有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只要，大家都好，就好！
　　走过九阿哥身边的时候，九阿哥的声音徘徊耳际，“你我注定，无须强求？你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吗？”
　　不明白他话语中那一丝敌对的气息，芊雪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那样高深莫测，一笑，“不是八阿哥，也不代表我与你们为敌。”
　　走回养心殿，殿里早已经是人去茶凉。芊雪拿过放在茶几上的被子，喝完了水，又捧起了那一本书。
　　其实，自己也明白，就算捧着书，她也看不进几个字。虽说不难过，但是，必定是乱了。闭闭眼睛，翻开书，一张薄薄的金片从书中滑落，芊雪俯身捡起，只见着上面写了这样几个字，“繁华散尽，万语归真。”
　　虽说不是非常明白，芊雪还是小心收了起来。这金片样式很是老旧，应该是顺治那时候留下来的了。或许，冥冥中自有指引，芊雪轻叹，继续翻阅起书来。
　　不久，就有小太监前来报讯，说是十三爷来了。芊雪无端端有些疑惑起来，好些日子没有过多联系了，他怎么会突然想起到这里来了呢？
　　“芊儿，近日可好？”十三跨着步子进来，洒脱不羁，笑若春风。
　　芊雪没来由地被他感染了一下，连忙起来，行了一礼，“十三哥哥吉祥。”
　　十三翻了个白眼，径自坐到了罗汉榻上，“得得，你就别跟我生分了，好不容易来见你一次。”
　　芊雪也顺势坐了过去，“说，找我什么事情来了？”
　　阿蕙奉上茶水，十三想也不想就拿了过去。拿的不是杯盘，殊不知这茶水很是烫手，差点没端牢，惹得芊雪一阵好笑，连忙握住他的手，夺过杯子放在茶盘上，“你就不会小心点？”
　　十□□手拉住芊雪，倒是让芊雪一愣，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阿蕙，缩了缩，不想没有成功，反倒是被他捉得更紧了，“我说，你是不是让未予希做你的侍卫了？”
　　芊雪点点头，又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嫣然一笑，“你别担心，他不会害我的。”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想要跟你说，这未予希毕竟咱不熟悉，你别什么人都相信。”十三松开芊雪的手，讪讪说道。
　　芊雪看着十三，摇摇头，他那语气、表情，哪一样不是说他在担心呢？“你还不担心？真是拿你没辙了，未予希，我相信他。”
　　“你就那么有把握？”十三叹口气，看看芊雪，“万一，他是另有所图怎么办？”
　　“不会的……”
　　“那可不行，和你碰上面的都是些皇宫贵族，暂且不说你的安全没有保障，单是这些个贵族，也是他所恨的人，毕竟满汉还是有些隔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十三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
　　芊雪也跟着叹了口气，“我还是挺相信未予希的觉悟的。一个人如果要在同一个坑里陷进去两次，那就不是一般的可怜了。况且，如果他真有什么动机，那么，到他动手的时候我还没有发现，便是我的死期将近。别人也救赎不了了。”
　　“芊雪……”
　　“好了好了，别担心我呀，我们这里又不止一个侍卫。”芊雪笑着拉住十三的手，“到时候真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的。你看，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我们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吧。”
　　“你希望我来看你？”十三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芊雪一愣，突然笑了，“废话，我还巴不得你来看我呢，一个人怪闷的。”
　　“那好，我从朝上下来，就顺道来看你。你别说我……”
　　“知道啦，说真的，你来看我，我还挺高兴的呢。”芊雪喝了一口茶，“怎么样，最近四哥哥好么？姑姑她们好不？你身体又怎么样？”
　　“好好，都好啦。你别担心那么多。”十三揉揉芊雪的头发，“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也得注意呀。你身子才禁不起摔打呢，跟个琉璃娃娃似的，动不动就病。”
　　芊雪叹口气，“我也没辙呀，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生病呢。”
　　“还不是你自己不注意，如果你注意了，又怎么会生病呢。这身子是自己养出来的。你自己都不关心了，别人再关心也没用。”十三轻笑，“难不成还要别人处处都跟着问你哪里不舒服？”
　　“也是，再好的丫鬟都一样，毕竟自已不爱惜了，别人管再过也没用。”芊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啦。身子是你自己的，不是别人的，知道不？”
　　芊雪点头，“你府上怎样了？”
　　“还不错。就是冷清了些。”十三抿了口茶，“别的什么的，倒是挺好的，以后来看看呀。”
　　芊雪点点头，“是不是少了个女主人？”
　　十三一愣，“才不要呢。况且，我已经有了侧福晋。”
　　“不一样的，侧福晋和福晋还是有差别的。放心，皇上恐怕很快会为你办一场婚事的。”芊雪冲着十三暧昧地笑了笑，“到时候，我一定会恭喜你。”
　　“芊儿，你就那么希望我娶妻？”十三突然有些迷惘起来，“就这样随随便便娶一个人回府就好？”
　　芊雪避开他的眼睛，“十三哥哥，你的福晋，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呢？肯定皇上是会经过千挑万选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十三有些哀痛起来，“过了那么久，你还是在避着我。芊雪，你看着我！”
　　十三猛然扼住芊雪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芊雪对上的是一双受伤的眸子，眼中晶莹，是不能忽略的伤感。灿若星辰的眸子，怎么能带上这样一种忧伤呢。
　　他看的好深好深，深到已经看穿了芊雪的灵魂。芊雪无端端地想伸手去遮住他的眼睛，希望他不要这样看着自己。
　　下巴被他扼的生疼，可心里有什么东西更加的疼了起来。
　　她非无情，那么久的关爱，她又怎能视而不见呢？可是，总有那样一种隔阂，让她觉得有一种会伤害到他的危险。如果会伤害到他，那她宁可现在让他离开自己。
　　“放了我。”芊雪轻轻地道，宛如对着自己的哥哥，“很疼。”
　　那样一句话，带着生分，带着兄妹的亲昵。却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别的。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十三喃喃，仿佛陷入魔魇，“你何必如此决绝？知道么，我不能再拖了。只要，你肯，你愿意，说那样一句话，恐怕，我们都不会那么辛苦！”
　　“辛苦的，是你，不是我。”芊雪强忍着泪，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再求他，求他放了她，不要执着她，“我，永远也不会去求皇上的。”
　　十三哀痛地松开芊雪，“你何其残忍？骗一骗我也不可以么？”
　　“谎言，总有一天要被戳破的。”芊雪站起身，慢慢踱步。马蹄底鞋在地上敲出“哒哒”的声响，“与其你到时候受伤更深。不如，现在就不要骗你。”
　　“芊儿，你还喜欢八哥？”十三阿哥坐着，芊雪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的神色。
　　“不了，不喜欢了。我现在明白，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他。”芊雪踱了两步，“今后，我只要保全他就好，别的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在意。”
　　“那你还有什么顾虑呢？”十三站起身，站到芊雪身后，扶住她的肩膀，“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愿意答应我？是我不够好？还是……”
　　“不，和你没有关系。我承认，我被你感动了。我也知道，你因为我，放弃了皇上一次又一次的指婚。所以至今只有一位侧福晋。可是，我真的、真的……”芊雪无语，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转过身，抱住十三，“我真的没你想象那么好。我不值得你那么付出。况且，我不在乎这样一个名分，如果你我真的有缘，想必今后，还是能在一起的。”
　　十三抱住芊雪，下巴抵着芊雪的头发，轻轻摩娑，“还有这样的今后么？”
　　“会的。会的。”芊雪将脸埋在他怀中，不敢再说什么。也不能说，胤祯已经到她身边，她已经有了胤祯。她不可以再得到他付出的那么多。那样，太伤……
　　十三轻声道：“你知道么，我就要娶海悦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们俩会很好的。”芊雪叹气，有些事情，注定了就是注定了，海悦始终是他的福晋。
　　十三猛然推开芊雪，芊雪被推的退开了两步。正不解，对上十三的眼睛。那双眸子有些红，显得他有些狰狞。芊雪更是无语，只见着他举起手，指着芊雪，一字一句道：“西林觉罗芊雪，你是我一生的追求。无论多久，无论多远，即便一点机会也没有，我还是喜欢你。一辈子、下辈子，都认定你，你是我的梦。即使，永远无法实现，我依然执着！”
　　说罢，匆匆离开了养心殿。芊雪默然，扶着几，手指紧紧握住茶几的一角，仿佛借着它才能站立。芊雪低下头，自己好像伤害了好多人。不知不觉，地上有点湿了，芊雪才发现自己的泪流了下来。
　　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正巧看见阿蕙站在一旁。也是那样愣神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唤她。
　　阿蕙听见声响，抬起头，目光空洞，“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么？”
　　“不，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
　　“那是什么！”阿蕙突然激动起来，“这样的人，恐怕在整个皇宫也找不到一个，你为什么非要伤他如此？”
　　芊雪愣住，记得，阿蕙也喜欢十三。笑一笑，却不觉有些苦涩在嘴角边蔓延开来，“不是我伤他，而是，他伤了他自己。我们本非同林。”
　　“好狠心。”阿蕙轻声道，却又不像是说给芊雪听的。
　　阿蕙一步一步踱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那阴沉沉的大殿。芊雪是殿中的一抹亮色，却不是那样温暖的颜色。突然间，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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