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九龙墟（中） ...
-
若鱼低头一看，素净白衫上，腰侧的位置赫然有血迹印出，并还在不断扩大！“呀。”一定是刚才横冲直撞进来的时候，把伤口拉开了。
马佛念站起，“我给你包扎。”
“不用。”若鱼捂住腰间，转身想要离去。嘶，好痛。没办法，看来只好明天再来了。唉，回去银心肯定又要大惊小怪。
一把拽过若鱼，冷冷道：“你想感染化脓吗？”
若鱼没好气：“你不是不认得我？”
马佛念闻言瞪着若鱼，后者亦不甘示弱，倏然，在若鱼冷不防之下，马佛念故技重施，再次一个手刀让若鱼安静了下来。
揽过若鱼的肩，回身向陆琦道了句失礼，就迳自朝厢房走去。
“有意思~”陆琦坐在原地，单手支着下巴兴味盎然。
===================
“可恶！”若鱼扶墙走出厢房，摸了摸从新包扎好的伤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马佛念居然敢敲晕他，还故意勒的这么用力，简直是狗胆包天。
说起来两人真是孽缘，当年因不知哪来的神棍说娘亲腹中的是女儿，将来有鸣凤之象，马家刚好就在隔壁，听闻此言，凭着平日里不错的关系，就订了门亲下来。
若鱼恨声：“荒谬！”
前面也说了是神棍，再看现在的若鱼，可想而知当时的大人们脸上是如何的精彩纷呈，受前朝皇帝皆爱男宠导致亡国的舆论影响，此事成了十里八乡的“美谈”。而在异样眼光下成长起来的两人，不但没难兄难弟的觉悟，还由此结下了梁子。
再度心中默默腹诽：什么蓝颜惑国，亏这些人想得出来。一个极盛王朝的灭亡，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好不好？在他看来就是君主的不作为。还有，要不是马佛念莫名其妙的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极端情绪化，他才懒得和他置气呢。闹了这么多年，这人就不嫌累得慌？
“祝公子。”
若鱼抬眼一看，院中宝蓝锦衫男子怡然自得的自斟自饮，此时朝他笑作一揖。
“伤势严重吗？”
若鱼回礼，一语带过：“谢公子关心，在下不碍事。”
“哦，如此便好。”陆琦盯着眼前清秀隽雅的细看，嘴角一勾：“在下姓陆单名一个琦字，祝公子可直呼姓名，同为马兄友人，不需这么生分。”
可我不想与姓马的相关人等扯上关系。若鱼故作犹豫：“那不适合吧。”
“哎，我都不介意，贤弟看开一点嘛。”
若鱼说不上现在的心境是什么，总之应该是类似于哭笑不得之类的，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吧。“这个……”
“对了，适才我听贤弟说到是为了梁…公子而来，此人我倒是有些印象。”
若鱼紧盯着陆琦，“陆公子认识梁兄？”
“不认识。”遗憾的看着空酒坛，心神不属，“倒是听县令向家父报告时提过他，好像是犯了杀人罪吧？”
若鱼快步上前，促声道：“他是被冤枉的。”
陆琦摸着下巴，“这样啊，看祝公子的品貌，所交友人应该也不是坏人。”
“敢问陆公子…”
陆琦摆手，“贤弟别叫的那么生分嘛。”
若鱼郁结，这还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呐。“陆…兄，恕在下冒昧，敢问令尊是？”
陆琦向天作揖，一改散漫，神色少有的正经。“家父为我朝刺史，现统掌#会稽郡。”
若鱼诧异，紧接着心脏开始噗通噗通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向天作一揖，眼眸开合间璀璨明亮，“适才在下着实失礼，久闻陆刺史贤德之名，若鱼早心生向往，奈何苦无拜见之机。”
陆琦颇为豪爽：“这好说，他日…”
“在讨论什么兴致如此高昂？”
寒风过境，若鱼霍然转身，马佛念一手缠着纱布，正站在院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陆琦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忙道：“马兄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刚刚还好好的。”
马佛念瞥了眼伤患处，“没事，被突然闯进屋的野猫咬了口而已。”
陆琦噗哧笑出声：“马兄，那野猫抓着了没？”
“没有，咬完就跑。”马佛念冷静依旧。
若鱼脸色微微泛青，正要开口，就被马佛念打断：“你回去休息。”
冷哼一声，若鱼转头不再理他。
马佛念皱眉看着被陆琦上下左右打量仍不自知的少年，再次冷喝：“想让我给祝伯父写信吗？”
“你！”若鱼眼睛冒火，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陆琦拍了拍若鱼的肩，“贤弟有伤在身，确实需要好好休养。”言罢细不可闻地又道了句：“今夜#戌时三刻，西泠桥。”
若鱼微怔，刹那又恢复成神色自如状，对马佛念道：“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不过马公子，在下好心提醒一句，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的。”
衣衫带过利落的风，昂首走出门外。
马佛念走至陆琦身侧，眸光流转，“不知陆兄最后和若鱼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陆琦笑的无辜：“不过就是说我知道野猫是谁而已，效果多好，马兄可要谢我。”
“是吗。”马佛念坐下，发现酒坛已空，吩咐来人再上壶明前龙井，看着陆琦眸光深邃地道：“谢过陆兄。不过野猫性子烈，陆兄可要小心莫被挠伤了才好。”
“这是自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好茶。马兄看来对野猫习性颇为了解，平日定做了不少研究吧？”
马佛念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冷然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我怎会浪费那时间。”
陆琦一拍额头，笑道：“也对，马兄对不住。”又抿一口清茶，怡然道：“反正我是个纨绔子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不若去逗逗消遣一下。”
马佛念手一紧：“此事倘若被令尊知晓，怕是要有场腥风血雨。”
“不碍事，老爷子最放心的就是我那仅剩的一点分寸。”
“若流传出去，毁了声名岂不更亏？”
陆琦凑近马佛念，意味深长道：“莫不是……此猫已被圈养？”
马佛念八风不动：“何时的事，我怎不知？”
“如此便好。这么毛色光滑有性格的猫，应该比女人有趣的多，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嗯~接下来不会无聊了。”陆琦眼眸微眯，看着马佛念笑道：“说来我这人就是有点不好，玩性重，最恨游乐时被打扰，届时脾气跟脱僵了的野马一样，谁都拉不住，为此老爷子可没少收拾我。”
“……”
良久，马佛念道：“听闻令尊独爱雨前龙井，今年适逢大雪产量较低，我这儿还有些，可能托陆兄送过去？”
“哈哈，好说好说。”
戌时三刻，西泠桥侧杨柳依依，夏蝉轻鸣，琼楼倒挂朦胧月，凉风勾起波光粼。
“唉。”若鱼轻叹口气，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半夜碰头，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可他别无选择，事实上，他在离开马佛念的院子后就先去找了几位师傅，都道罪证确凿，尤其是当事人亲口承认很难翻案。无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前来赴约，探探口风也好。
下意识地喃喃：“让四九带过去的东西，别让牢头抢了去才好。”
倏然轻笑响起：“那可说不准。”
“是陆公子。”若鱼作揖，“在下失礼了。”
“失礼那也是贤弟太客气了。”陆琦拉过若鱼，“走，去马车里坐，我还特地准备了味芳斋的糕点。”
哎，不用…若鱼觉得和这个陆琦相处很不习惯。
车厢内，柔软的垫子让他有点坐如针毡的感觉，转头看了眼从刚才起就紧盯着他不放的陆琦，或者说，是气氛太诡异。“陆兄，此次在下前来，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陆兄能提点一二。”
“祝公子的话好说。”陆琦大包大揽，末了又突然想起某些细节，“对了，到现在还不知祝公子怎么称呼呢。”
宝蓝锦衫公子问的磊落坦荡，让若鱼很无言，“在下名唤若鱼。”
“若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令尊为若鱼起的这名很有深意呐。”
低头避过陆琦的视线，若鱼暗暗再叹口气，他真的很不习惯人这种自来熟的感觉。
“名字是在下自己取的。”
“哎？”陆琦挑眉，“这是为何？”
“请恕在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陆琦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好，我尊重若鱼的想法。”
他想他可以回去让银心数数起了多少鸡皮疙瘩，总觉得这位公子爷讲话听着毛骨悚然。
“不若我们言归正传？”
陆琦托腮，拿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送，“听你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若鱼隐去了自己这段，着重讲了些关于梁文正的要点，并询问此事还有没有转机。
陆琦皱眉，“比较困难，但也不是没机会。”
“那我要怎么做？”若鱼霎时有了精神，身子前倾看向陆琦。
锦衫公子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一、找出真凶，并让梁公子自己承认没犯事。”再伸出一根手指，“二、李代桃僵，寻人代替受刑。”言罢晃了晃，继道：“若鱼选一种。”
若鱼蹙眉，等于没说。这两种他不是没想过，第一种真凶还好说，他自首便是，不过那贾思文也别想清净！可梁文正要是知道自己自首，肯定不会松口的，不然他也不会进去。第二种更是镜花水月，先不说从哪找人甘愿代死，就怎么疏通官府实行计划就够没人没财的他喝一壶了。
“别无他法？”
陆琦倏然伸手，抚平若鱼紧蹙的眉间，眼眸幽深，看着他低低地笑，若有似无的情愫在车厢内回荡。“有。”
若鱼心中电闪过一个念头，不由面色微沉，这人……偏头避开锦衫公子的手，“还请陆兄详解。”
“办法仍旧是这两个，可我能提高成功率。”收回手随意斟了盏清酒，陆琦决定做回姜太公。
若鱼暗自咬牙，“倘若能得陆兄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陆琦挑眉，“我为刺史之子，虽不比父亲，却也知人生当堂堂正正，留得清气满乾坤。不然愧对他老人家多年教诲。”
居心叵测！若鱼心中恨声。可他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就此退缩，更何况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突破口。
“是在下失礼，不知陆兄所说的成功率？”
“哦，那个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只能保证若鱼的付出必有回报。”陆琦绾过若鱼的一缕秀发爱不释手的把玩，乌黑黝亮，触感莹润，和闺阁女子有得一拼。“要知道，这世道付出与回报很少持平。”
若鱼拉回发丝，努力平静道：“陆兄的意思是？”
陆琦见对面人眼中暗藏的戒备，混不在意地自斟自饮，末了将酒盏推至若鱼面前，笑的风流且多情：“#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陆公子！”若鱼急声打断，“在下与公子……”
“是陆兄。”陆琦义正严辞的纠正。
“在下与陆兄虽初次相见，却也颇为投缘，一直当挚友相交，可是，这也未免太……”荒谬了！想到有这种可能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就是另一回事了。若鱼面带不虞，隐隐有怒气升腾，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算什么？！
见某人就差浑身毛发没竖起来的陆琦兴奋的眯起了眼，不过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是项细致工作，得慢慢来。神色一正，“是觉得很荒唐吧？”轻摇了两下头，“呵呵，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以为此事只会发生在杜撰小说里。我竟会……迷上一个男子。”一把抓过若鱼的手，在对方甩脱后苦笑两声：“你放心，我不会做趁火打劫的下作事，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心意，你先别急着拒绝，考虑两天好不好，算给我个机会。”
========================
亥时。
深夜的风不似适才沁人心脾的凉，带有一种阴郁的冷。若鱼坐在凉亭里发呆，他不想回去。
想起刚才的事，还是觉得有些梦幻。这人终还守些君子之道，他不禁默默道。旋即又蹙起眉头，可问题是梁文正罪证确凿，有命偿命，迟早要砍头。看来是要拖这陆琦一段时间。可恶！马佛念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沙沙。”柳枝摇晃交叠相互拍打，树叶随风而动作响。
“谁！”
“直觉倒还敏锐。”马佛念自柳树后走出。
若鱼看到他就觉得火光，“深夜无心睡眠，独行堤边赏月，马公子好兴致。”
“怎及你夜半会良人来的旖旎。”马佛念径自走进凉亭坐下，眼也不抬地回道。
“你说话可能多有些凭据！”起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去哪里？”
若鱼脚下不停，“回去。”
马佛念起身疾步上前，抓住若鱼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陆琦和你说了什么？”
若鱼忙着挣脱钳制，不耐道：“没什么。”就为这原因你跟踪我？你究竟紧张什……倏然一顿，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马佛念，意味深长，“你觉得我们说了什么？”
不顾若鱼的痛呼，马佛念握着他手腕的手慢慢用力收紧，眸中风起云涌：“我要是知道还需问你？”
“你要是一点都不知道何须来做尾巴？”若鱼哼笑，若非刚才的“经验”他还看不出来，马佛念，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少油嘴滑舌，说！”
“你倒痴情。”若鱼像是发现了好玩事物般的稚童，偏头有趣的打量马佛念，“不过，说出能让我信服并觉得能告诉你的理由来，否则，别想。”旧仇新恨，不报才怪。
马佛念额头青筋暴露，“你想我写信吗？”
若鱼心中仇恨指数飞速叠加，“你能换个新鲜点的招数吗？”
“实用就行。你说是不说？”
“你！”若鱼怒极反笑，“就算是陆琦，那也是我们两人的事，你没权利问。”
马佛念闻言，眸中血雨腥风终于酿成，死拽过若鱼将其往凳子上一扔，若鱼挣扎起身就想逃跑，又被堵回抵在柱子上。
“呜嗯。”好痛。若鱼蹙眉，刚才拉扯间碰到伤口了。
马佛念擒住若鱼的双手反扭至身后，身体相贴，紧密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他低下头，在若鱼耳边轻轻吐气道：“我怎会没有权利？说吧。”
注：1、会稽郡——吴越旧地，基本就是现在江浙一带。这里采用西晋时的辖区范畴，一郡十县，包含宁波、绍兴这片。
2、戌时三刻——9点半左右。
3、出自司马相如《凤求凰》。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九龙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