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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弦音如梦,何处觅灵犀(七) ...

  •   回澜喜欢看星星。从前在百花幽谷的时候,她总喜欢在夜里,躺在醉花坞前的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斗,时不时地跟满谷的花妖树精们聊着天,她不该寂寞的,可是,她们却总说,她们跟她不一样。于是,慢慢地,她知道了,不是她跟她们不一样,而是她们会关心她,跟她玩闹,却永远不会真正把她当成她们当中的一份子。所以,她寂寞,虽然她一直笑着,却一直都很寂寞。直到阙哥哥出现,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跟她说,“我们是一样的”的人,而就是阙哥哥,带她走出了寂寞。

      回澜现在还是喜欢看星星。只是即便是像现在一样,孤身一人站在墨穹星空之下,也再不会觉得寂寞。

      紫藤花架下,星光如银纱轻笼,花串如帘,让赫连阙不自觉想起醉花坞里的一室栀子冷香,只是那一瞬间,清冷星光映衬着回澜身上银纱绰约,竟觉得虚无缥缈。眉峰一蹙,他几个箭步,走上前去……

      失神间,肩头突然被衣裳罩住,回澜回头,荡漾着星光的澄澈双目迎向赫连阙,弯唇而笑。笑启间,她已经随着那双臂的轻拥,偎入身后的怀抱,温暖,安定,相属,如果这不是幸福,还有什么是?“你身子还弱,怎么在这里吹风?”赫连阙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响,她只是笑着,没有回应,不想告诉他,是不是忘了,她身上这袭雪蛟绡,是不怕风,不畏寒的。她知道,他只是关心她,肩上的衣,身后的怀抱,或许不至于暖了她雪蛟绡下的身体,但是,却暖了她的心。赫连阙倒也没有再出声,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站在满天星光之下,静谧沉默,幸福,却在无声蔓延……

      “阙哥哥……”就在这如水的静谧中,回澜软软的语调如夜莺轻啼般响起,飘忽幽眇。

      “嗯。”赫连阙轻应着,双目半合,半埋在她的青丝之中,淡淡的馨香,满心的安定。

      回澜却是半敛下双目,略显踌躇地轻咬下唇,过了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阙哥哥,你后悔过吗?后悔因缘际会进到百花幽谷,后悔……遇上我?”这是她一直梗在心头的疑问。有些不安早已深种。假装没有,不代表真的不存在。她一直害怕,鬼刃和芳菲的从前,就是他们的明天。即便她不是芳菲姐姐那样的身份特殊,他也不若鬼刃那般天纵奇才,但是郇山……郇山都绝不会放过他们。郇山!郇山……这个在阙哥哥心中,高尚如信仰般的存在,于她而眼,却可怕,形如鬼魅!

      赫连阙环住她的手臂微微一僵,矍铄的双目暗淡下来,淡淡地笑,有些自嘲,“既是因缘际会,如何悔?只是…….曾经后悔过的,不该那么莽撞,也不该……一时心软,带你出谷。”倘若没有那么莽撞,就不会进到百花幽谷,但既然是遇上了,避无可避,却没有在一切开始前戛然而止,如今,他们才会走到如斯境地。明明幸福着,却知道那不过是一层纸,脆弱得经不起指尖一捅。那种感觉,犹如已经在为他们之间,数着日子,却让他更加懂得珍惜,僵凝的双臂下意识地一紧,将她更加紧地锁在怀中,“可是现在不会了,现在的我,只是庆幸着,庆幸着上苍,让我们遇见……”是上苍可怜他吧?予他回澜,来圆满他看似顺遂,实则苍白的生命!回澜啊回澜,你或许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珍惜你纯粹的笑,明澈溪流的灵净,你更不会知道,我最后悔的其实是,我可能会成为那个亲手毁去你的刽子手!非要选吗?如何选?这一刻,赫连阙好想问问鬼刃师祖,甚至是问问他那个并未见过的大师兄,他们……是如何选的?

      够了!有这一句真的就够了!明天会如何,未来会如何,在这一刻不该多想,回澜眨眨眼,眨去眼里突泛的湿意,弯起唇笑了,然后一个旋身,在他怀中转了过来,扬起头,望着他的脸,他的眼。告诉自己,开口吧!因为她为自己,找到了爱他的方式。“阙哥哥,我们去找你师姐吧!”

      “自然是要去的!等你身子好些……”赫连阙一怔,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困惑,但还是笑着应道。

      “不是这个!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回澜打断他,在他狐疑的视线扫过来的同时,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略一踌躇,才续道,“其实……是我去求你师姐,不愿你跟她去紫丘,所以……她帮了我!唯一的条件,是拖住你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早已走远了!后来,那个掌柜的,只怕也是你师姐早先安排好故意误导你的!他们应该不是东来,而是西去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总之,我就是知道!可是,我自私,所以我选择了隐瞒你,跟着你一路东来,我本以为,一天一天离得远了,我会放松些,可是不是,我越来越难受,越来越怀疑,一天天反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的病,很大一部分,不是因为赶路……是被自己累出来的……”回澜有些艰涩地道着真相,不敢抬头去看赫连阙,可是她知道,他在望着她,用那种不敢置信和失望的目光,然后,他环住她的双手慢慢地松开,终于,他放开了她,将她从怀中轻推开。在开口之前,回澜就已经猜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可是这一刻,就在他放开她的那一刻,她身着雪蛟绡的身躯竟不由自主一个战栗,奇怪了,不是都说雪蛟绡不畏冰寒的吗?为什么,她竟觉得这般冷?嘴角牵起苦涩的笑痕,她终于缓慢地抬起头看他,他注视着她,眼眸深处跳跃着怒焰,目光承载的全是失望,“虽然晚了些,但是还是应该追得上的!阙哥哥,倘若你生我的气了,你可以不带我……我做错了,本来就该受惩罚,所以…..哪怕你决定一个人走,我也不会怪你……阙哥哥!”话未落,突然瞧见赫连阙不发一言地转过了身,欲离开,明知不该,回澜还是疾声唤道。心,一沉再一沉,他的背影僵直,写满拒绝,她心痛地想着,终究是走到了最差的一步,他……要离开她了。

      赫连阙的背影僵直着,手,紧握成拳,沉默着,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从未想过……所以…..“让我好好想想,先让我好好想想……”嗓音是低哑的,紧绷的,犹如风轻拂过箜篌,不成曲调的嘎哑,而后,他没有回头看上身后一眼,迈开脚步,一步步走离回澜。

      星光依旧,夜风依旧,回澜独立在原处,嘴角想笑,眼里却淌下一丝冰凉,脚一软,她整个人跌坐在紫藤花架上下,更深露重,她身上穿着雪蛟绡,本不该觉得冷,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也许也不够久,她却觉得心在慢慢地变冷。她知道,这原是她该承受的,她知道,这次,她是真的让阙哥哥失望了,她知道,他想想的时间,同时,也就是她煎熬着,等待判刑的时间……但是她不后悔,真的,一点都不后悔,比起欺骗,她知道,这才是她该真正用来爱他的方式……不管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她都不会后悔自己的坦白,自己的决定……

      一双鞋,突然无声出现在她低垂的眼界里,鞋面有些磨旧的泛白,跟鞋底相连的地方,在路上被勾破了,是她,尝试着用针线补起,针法拙劣,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团乱没章法的线团,但是他还是穿着,没有嫌弃,她还记得,他接过那只鞋的同时,笑容,比春日的阳光更为灿烂,于是她也笑了,因为她知道,她的心意,他懂得!可是这一刻,望着这双鞋,这双着鞋的脚,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眼里的泪无声而没,滴滴坠落在她银白的雪蛟绡裙上,不过眨眼,就滴湿了一团,她听见头顶一声无奈的叹息,紧接着,那人在她面前蹲下,伸出双臂,下一刻,她已经被拉入一具怀抱里,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安定,就连耳畔的心跳声也是熟悉的,她的泪却是越掉越急。听着那人沙哑如同风拂箜篌的声音,在耳畔无奈而无力地响起,但她分明听明了,听明了那当中的心疼,“别哭了……但你记着,从今往后,你不可再瞒我……”

      点头,她用力点着头,一下再一下,眼泪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怎么也停不下来,纷落的泪珠儿洒落他肩上,鬓边。星光夜色下,那蹲坐在天井中央紧紧相拥的俪影成双,从今往后……属于他们的从今往后,还有多久?所以,那些因为在乎而犯的错,还需要去追究吗?除了珍惜,他们没有多的选择!从今往后…..他们还有多少从今往后用赌气来蹉跎?倘若……倘若他们连宽恕,也不够时间呢?

      白茉舞病了。那日淋的那场雨,终究是让她付出了代价。软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她已经昏昏沉沉,意识恍惚了数日。每一日,都是在迷迷糊糊地被狼夜灌了粥灌了药,然后又再迷迷糊糊地睡去,反反复复,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日,只觉得浑身无力,记忆当中,她竟从未病得这般厉害过。昏沉的意识中,她隐约记得在病之前,她好像还在跟狼夜生气来着,至于是气的什么,倒像是被这场病给冲淡了,记得鲜明的,反而是这几日,那人顾病人倒是体贴殷勤,端茶递水,喂药喂粥的,竟当真让她生出几许依赖人的错觉来。却又总在再度沉沉睡去的前一刻,警告自己,她是不能习惯去依赖人的,依赖就会软弱,而软弱,在郇山上下,是最要不得的。

      睡梦中,突然觉得口渴,慢慢转醒的混沌意识里,耳边忽远忽近地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两记男音,一记低沉,一记喑哑,竟都是让她觉得熟悉的,昏沉的思绪慢慢地清明,她睁开眼来,先是觉得今日好像好了许多,竟觉得稍稍有了力气,双手撑着床铺慢慢坐起身,狐疑地蹙着眉,寻着那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望去,两道人影散乱地在晕黄烛火中,映在门扉上,她的眉,却在刹那间紧锁起来……

      “本座不是说过,你远远跟在后面就好,不需要出现在这里,当然,更不要让她看见你。”狼夜深蹙着眉,双手背负身后,面对着面前的男人,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音调冷凛的弧度映衬着唇角残戾笑痕,森森然。

      “她病了,我不过是来送药!”浑身落拓的中年男人略略垂眼,淡言中递出手里的纸包,看似垂首恭敬的情状下,除了淡漠,却瞧不出几分卑微。

      “药?本座不会抓药给她吃么?用得着你跑来送药?”狼夜墨绿的眼瞳深处,冰焰跳跃,嘴角笑痕上牵,眼儿却越来越冷。不只为了门内那已经病了数日,憔悴虚弱得让他瞧着心疼的女人,更因为这碍眼的男人,跟他手上碍眼的药。

      “普通治疗风寒的药对她效用不大,她自幼睡不好,所以还需加这几味安眠的灯心草,半夏、地黄、麦门冬…….”男人像是丝毫没听出狼夜音调中的不悦和警告,只是平稳而固执地递出手里的药包,眉眼半抬,几缕凌乱发丝下略略遮掩的脸孔一贯的不修边幅,眼神没有从前的神采飞扬,死气沉沉中,却深蕴着内敛,居然是狼夜告诉白茉舞,已经回去桃雾潭的秦舒寒,不,秦大!没想到,他一直跟着,只是,远远地跟着,而已。

      “睡不好?”狼夜深邃的眸底波谲云诡,却极其诡异地笑咧了唇,“她从来与本座同睡,本座怎不知她会睡不好?”话落,眼见秦大脸容上一闪而逝的各种情绪,那副愕然加震惊的表情显然取悦了他,狼夜方才心头翻搅的阴郁在瞬间融化,消失无踪,他心情极好地笑了,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冷峭,而是发自内心的得意。“不过,本座叫你送药来也知你心意,这药,本座会熬给她喝的!不过,你马上离开。跟之前一样,不要让她察觉,远远跟着就是了!”狼夜斜眼瞥着低眉垂眼,不发一言的秦大,而后话落的同时,将药包自他掌中一抽,便欲举步离开。

      “狼主究竟是如何看茉舞?”秦大深敛的眸子深处,各种情绪纷繁交杂,终于,在狼夜转身的刹那,他再忍不住,便是促声问道。

      狼夜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唇上还是笑着,脸色却冷凝下来,“你怎么会以为,自己有资格过问本座之事?”

      狼夜听似轻柔的语调里,警告的意味已经异常明显,秦大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只是,他连眼也没眨上半寸,反而像是充耳不闻般径自道,“棋子,还是玩物?都不重要!只是…..狼主不信她,所以迟迟不肯解开她的禁制,哪怕就算她有武功,于狼主而言,也没有半分不同;狼主若信她,又何必让我一直跟着监视?”

      “秦大,你想死么?”狼夜并未作答,他不认为这些事需要向别人交代,所以只是轻笑着反问,他从来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便做,至于原因没必要向别人解释和交代。

      “秦大本已是死人。更何况……原则上来说,秦大并非狼主属下!”秦大乱发间的嘴角轻扯笑痕,无畏无惧,他本也无甚好怕,严格上来说,狼夜允他的,不过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成真的梦而已!而他,需要靠着这个梦,作为活下去的理由,兑现对某一个人的承诺。只是,心死了,他早已自认是个死人!

      电光火石间,狼夜眼里是有怒火与杀气匆匆暗闪而过的,最终消弭在嘴角半牵的笑痕中,半眯起眼,那双墨绿双瞳深处的情绪同样高深莫测到让人难以猜透,“本座不会杀她!如果这是你想要知道的话,那么本座告诉你亦无妨!本座……不会杀她!所以……这样,你可以作罢了么?”

      眸色沉寂下去,无声拱手作揖,秦大沉默间转过身,预备离开。却在迈开脚步的前一刹那,又从袖口处掏出一个包得严实的纸包,递与狼夜,“她不爱喝药,因为怕苦。”

      敛眉伸手接过,即便那纸包得严实,还是透出了阵阵甜香,狼夜挑眉间,注视着秦大几个虚晃间,人影散乱,便已到了数尺之外。虽然他从未将郇山看在眼里,但是倘若没有那些意外的话,这个人在二十年前继任了郇山掌门之位,如今的郇山只怕会让他稍稍费些脑筋。低眉看了看手里的两个纸包,狼夜眉一挑,举步悄声走离,熬药去也……门内,白茉舞倚着床柱而坐,慢慢合上眼,遮去眼里万般情绪……

      “醒了?”当狼夜端着刚熬好,还有白烟袅袅的药碗回到厢房时,见到依着床柱而坐,无声望着窗外的白茉舞。白衣素颜,长发披肩,一场病,似乎让她又清瘦了些,荏弱得仿佛风吹便能倒,只是他这几日第一次见她这般清醒地坐着,不觉心中惊喜。只是这喜却在瞧见洞开的窗户时,消逸在半蹙的眉间。放下手里的药碗,不由分说合上窗户,回过身,刚好对上她眨眼后的抬眸,有些茫然,有些迷离,少了习以为常的冷静防备,竟觉得脆弱堪怜。“你还病着呢,怎么能吹风?”数月之前,狼夜或许永远不会相信,这个世间,除了他费尽心力也要救出的至亲,再没有人可以让他用得上心。可是偏偏就是遇上了,固执倔犟到他总是又气又恨的女人,偏偏就是遇上了……叹着气,狼夜拉过凳子,在床前落座,端过药,吹了吹凉,送到白茉舞嘴边。

      白茉舞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汤药,墨汁般的颜色,刺鼻的药味儿,那些扑腾而上的白烟,弥漫上她的眼睫,几许迷离,她接过了那碗药,知道狼夜递给她的,不可能烫口,所以也没再犹豫,抬起碗咕噜噜就喝了下去。

      爽快得让狼夜也几许惊讶地挑眉,白茉舞不爱喝药,不只秦大知道,他就这几日“伺候”她也是知道的,哪怕是在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时候,要灌进药去也绝不是容易的事,今天清醒了,反而这般好对付?方才诧异惊奇之时,只见一碗药已经见了底,白茉舞将空碗往他手上一放,然后,朝他摊开了掌心。“什么?”这个女人,该不会是病糊涂了吧?怎么她醒了,他反而不知她要干什么了?

      “我的糖葫芦呢!”白茉舞的嗓音还是淡静的,但那神态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狼夜难得地愕然,好一会儿后,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原来……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他从端药的托盘上拿过那只包得严实的纸包,一层层打开,诱人的甜香扑鼻弥漫而来,纸上躺着的果然是一串糖葫芦,晶莹红艳的色彩,半垂的眼里黢黑难辨,他将那串糖葫芦递给她,她接过,便是带着几许犹豫,送进了唇里,慢慢地咀嚼,那神情,怀念而虔诚。狼夜眉峰一挑,原来……她都听到了。

      酸酸甜甜的,正是她最爱的味道。“就是这味道……”她几近无声地喃喃念着,感觉着那熟悉的酸甜一点点盖过她口腔里浓郁的苦涩,是方才药汁上扑起的白烟进了眼里么?为什么觉得眼眶里有些湿呢?埋下头,白茉舞无声而专注地吃着那串糖葫芦,真的还是记忆当中的味道,就如那时她在桃雾潭时吃的那串一样,就如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一样……她总睡不好,因为每每躺在床上,那些记忆,那些久远到几天前,几个月前,甚至是几年前的记忆就会清晰地涌现脑海,挤满了脑子,挥之不去,她不想去想,但是越不想,它们就越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所以,她怎么也睡不好,夜夜都要靠大师兄熬制的安神汤才能入睡。可是她怕苦,每次喝完安神汤,总要吃上一串糖葫芦,才肯罢休……只是,后来,大师兄不在了,还是有人每晚给她熬药,还是那几味药,还是那种味道,甚至每到喝完之时,还是有人给她一只糖葫芦,她知道,那是大师兄离开之前,仔细交代别人记住的,可是……她还是会乖乖地喝药,但那糖葫芦,她却再也没吃上一口……那些人不知道,她其实爱吃的不是糖葫芦,而是大师兄亲手熬的,掺着指星楼前那棵银杏树的果子,裹在山楂外面的麦芽糖衣……

      原来,人生病的时候,真的会特别脆弱。他没有生过病,所以,不知道!面前的白茉舞微微颤抖着纤弱的身躯,埋着头,无声而专注地吃着那串糖葫芦,迷茫的眼里泛着红,隐约有些泪意,一点儿也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冷静自持,总将自己的心藏得很深很深,倔犟而坚强的白茉舞。可是,他知道,他其实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看到她这一面。他伸出手,轻柔地顺过她如缎的青丝,她没有躲开,在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中,他看见她眼角,终于有一滴泪滑落,然后,紧接着,一滴又一滴,他还是没有开口,她也没有抬头,只是在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中,一滴又一滴地流出她其实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眼泪……

      狼夜抬起头,恍惚间,竟也觉得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在绝艳的雪玲珑花海中,冲着他笑靥如花,甜美而清脆地唤着他“哥”的女孩儿……这个世间,属于每个人的记忆里,总有美好和难忘的那一部分,虽然,那一部分往往短暂如同流星,可是他知道,白茉舞不会忘记那串糖葫芦的味道,就如他也是一次次甘之如饴地背起玩累睡着在他背上的女孩儿,一步一步,走回家…..一样……有些东西背起了,不是沉重,而是一生一世,难以卸去的,甜蜜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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