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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流云醉晚,无奈两徘徊(二) ...

  •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白茉舞真的恨死了此刻的自己,人家不都说了,不要她多管闲事么?为啥就因着那个人到了夜半子时,也不归,就睡意了无,心里七上八下了?白茉舞,该不是笨到对自己的牢头关心起来了吧?不准想,不准再想......白茉舞索性将被子一拉,盖过了头,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催眠自己,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叹气地猛一掀被子,坐起身来,自我嫌恶地抹去满头的汗,心头则气闷地骂起自己,白茉舞.......你真是没救了!

      突然,门扉上传来清晰而规律的轻叩。眉峰一挑,白茉舞狐疑地半敛眸色,绝对不可能是那匹狼,他的爪子是不可能礼貌地轻拍在门上的,他只会不由分说攘开门,如入无人之境。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那匹狼。“谁呀?”皱眉轻问着,如今内力被禁制,没有半点儿自保能力的她,不会那么无知到在这夜半之时,随意开门。

      “夫人,是小的!”门扉上印出的人影,伴随着店小二略带几分谄媚的卑微嗓音,让白茉舞对上了号。只是,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影又是......

      “有什么事吗?我已经歇下了。”半皱起眉,白茉舞抬眼看了看窗外,泼墨般的黑沉夜色,已经很晚了......

      “夫人,小的也知道这么晚来打搅你,实在是不恰当。可是.......万掌柜那边来了人,说是公子爷在那边喝多了,让你最好过去瞧瞧.......”店小二与旁边也是伙计打扮的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而后,涎着脸,续道。

      只是,还未说完,紧阖的门扉倏然被人从里拉开,门内站着的白茉舞很显然确实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头没有梳髻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的外衫匆忙间随意披上,一张脂粉未施的素颜半抬,望向那店小二,便是促声问道,“他在哪里喝酒呢?”那匹狼喜欢喝酒,她是一直知道的。只是据说喝多了,店家寻了来,这还是头一回......素颜之上,蓦然染上几分愠怒,却又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那神色,在店小二看来,就是一个妻子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情绪,只是,白茉舞,却是浑然未觉。

      涥水江面上的冰层总算是在春风的吹拂下,一寸寸融化,如今,只有些薄碎的冰屑浮荡在江水之上。那艘还算精致的画舫悬挂的四色彩灯倒映在江面上,灯映影,影衬灯,在黑沉的夜色,如丝的水色中,别有一番雅致。小船无声地泊近了画舫,一袭简约白衣的白茉舞在伙计的扶持下,晃悠悠地踏上画舫的假扮。彩灯儿晃悠,将她的面容也映得斑驳。珠帘轻掀,一名只着玫色薄纱的丰腴女子弯腰自舫中踏上甲板,发鬓上斜插一朵绸制的牡丹,粉紫的花瓣衬得她眉间美人尖掩映的半挑凤目,愈显妩媚.......

      “掌柜的,小的把夜公子的夫人接来了。”站在白茉舞身边的伙计在那女子跟前恭敬地俯身,道。

      那女子想必就是这画舫的主人,万掌柜了。白茉舞打量着那艳丽出挑的女子,相比之下,自己的素颜轻衫,甚至连发髻也来不及梳的模样,还真是狼狈得紧。她不习惯,不习惯跟这样的女人比较,更不习惯在这样的比较之下,落于下风。一种自幼就铭刻在骨子里的清高和骄傲涌上心间,白茉舞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与此同时,那万掌柜那双妩媚的凤目也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茉舞,对上白茉舞沉寂的眼底,那抹隐约的怒和轻视时,那万掌柜却是弯唇轻笑了开来,让开身子,手里绣花玫色绢帕一扬,香风一阵,那万掌柜便是风情万种地笑道,“夜夫人.......请进吧!”

      人人都说,越是心事重的人,越容易醉。可是......他每次费尽心机,都不能把自己灌醉。不管喝下多少酒,喝得越多,他反而觉得越清醒,清醒到平日里刻意深埋的伤痛都翻涌上来,一阵阵,难忍的刺疼。可是,他还是爱喝酒,喜欢在酒后的那种刺痛中,坚定自己的心意。他活着是为了什么,他苟活了千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跟每一日睁眼的第一瞬间一样,又一次坚定心中的信念与.......恨意。就像现在,手里扣着的酒坛,烫喉的酒液争先恐后地汩汩涌进喉间,掌心里,那枚精致的银镜腰铃,有些原本以为已经模糊掉了的画面突然重现脑海,他开始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到眼里难忍的热烫,一波还一波......

      “你刚刚说什么?”额角抽搐,金线精绣的黑袍包裹着颀长挺拔的身形,那一头教女子也妒恨的,黑缎般的发丝飞舞下,那双金银之色的双瞳不敢置信地盯视着面前,纤细娇俏的年轻女子。

      女子半扬着削尖的下颚,同样金银之色的美丽双瞳倔强地回视男子眼里的怒火,没有半分的退缩和畏怯,她的发,是与兄长不同的柔和碎金色,偶尔泛着柔紫的光晕,据说,她的发色跟早逝的母后一模一样,只是,在父兄捧在掌心的呵护中,她没有半分母后的荏弱,骄傲,倔强,爽落,任性,这才是她。“哥,我刚刚说,我要嫁给寒朔!我之前也跟父王说过.......”未尽的话语,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戛然而止。那一记没有半分留力的掌掴,硬生生将男子从小到大,最为宝贝的妹妹甩倒在地,如雪般晶莹剔透的脸颊上,通红清晰的五指印,还是刺得某人的掌心抽疼,不由自主轻颤着,拽握成拳.......好半晌之后,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映着通红五指印的面容上却是好不认输的倔强,“就算你打死我!我还是要嫁给他,也只嫁给他!”

      “一个死人,你要怎么嫁?”男子金银双瞳微暗,隐隐跳动着两簇暗焰,片刻之后,他突然冷冷地开了口,语调里,盈满杀意。

      “你杀不了他!”未料,就在他转身的当下,他那自小便被捧在掌心里宝贝了数百年的妹妹便是噙着浅淡的笑痕,在他身后,轻柔但却笃定地道。他顿住脚步,缓缓回转过眸子,凝注在那张与他一样,写满太过神似骄傲的面容之上,她也望着他,一瞬不瞬,“就算你真杀了他,那么哥.......你就为我收尸吧!”

      是怎样的任性,能让她拿着他或者父王爱她的心作为筹码,押上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只为了嫁给那个男人?只是,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一刻,他看着她的眼睛,毫不怀疑她会做到,那绝不是简单的威胁,她一向如此,说到的,一定会做到。所以,就算是明知道那是个错误都好,即便有多么不确定那个男人会给她想要的幸福都好,他还是......点头应允了那门婚事,跟父王一道,亲手送她上了四只青鸟所驾的百花轿,只是倘若他当时坚持下去,哪怕把她关起来,锁起来,也不退步,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

      他毕竟......那个以为已经冷硬如钢铁的自己,毕竟还是有软肋,他毕竟,比谁都希望她能幸福.......可是谁能料到,谁能料到最后她拼尽所有也要换得的幸福,竟是这样的结局?手指摩挲着手里小巧精致的腰铃,他嘴角艰涩地弯起,用力地笑,却只能用那修长的手指兜转着手里的酒杯,半晌,笑不出声来.......

      舱房外,骤然响起的轻巧足音传入耳内的瞬间,他眸中精光一掠,只是转瞬间,便将脸上的情绪收拾了干净,当白茉舞撩开那牡丹珠帘,往舱内看来的时候,就只见到他横躺在窗前的软塌上,一手扣着酒杯,无声地望着窗外笼罩在黑沉夜色中的江面,那侧颜上,隐约能见的,就是他惯常的轻笑,那样的轻飘,那样的高深莫测.......不动声色地扫过软塌边歪倒的几个空酒坛,白茉舞轻盈地迈进舱房.......

      涌进腹间的几大坛黄汤像是终于发挥了效用,他有些慵懒地回过头来,思绪突然有些不自禁地放缓下来,半眯起一贯深邃锐利的眼,笑望她,被她过于沉肃的脸容逗得一个忍俊不禁,便是低笑,而后嘴上轻道,“娘子啊.......你这副模样,该不是想来抓奸的吧?可惜真是......要让你失望了呢......”

      什么叫做咸吃萝卜淡操心?白茉舞此时此刻是深刻地了解到了,一张白净的脸容登时因着这一句话,掠过各色情绪,耀眼如同雨后天边彩虹,狠狠瞪了某人一眼,便是蓦然转身,踩着有几分重的步伐就走。她真是活该自作自受,今日倘若是一只喝醉了的狼,兴许她还该有点儿看戏的兴味,现今......就当她一时神智错乱了吧!

      只是还来不及跨出门槛,身后突然一个力量压来,狼夜已经从软塌上爬起,踉跄着便朝着她的背影扑跌过来,重重倚在她身上,浓浓的酒气便是合着身后的厚实与温暖,将她整个身子牢牢环住。白茉舞怔住,僵硬当下的同时,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潮便是烧烫了她的面容,一路蔓延到她的耳后,颈下,一脉红潮.......即便这一路上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但几时有过这般的接近,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盈满酒气的气息,在鬓边耳畔的喷吐......他的下颚就大赫赫搁在她的肩头,略略晃动着摩挲,在她耳边轻笑的低嗓,竟充斥着淡淡的撒娇意味,“娘子啊.......扶为夫回去吧.......”

      白茉舞轻打了一个颤,觉着浑身怪异,这种口气.......不该出自狼夜之口。他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借酒装疯,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种愠怒突然将红潮氤氲的双颊遍染霞色,便是一个闪步,让开身子,孰知,狼夜根本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她的身上,她轻一侧肩,让开身子,他昂藏的身影便是毫无预警地倾倒下来。白茉舞扬目一惊,便是直觉地伸手想要稳住他,谁知速度和重量都超出了她的负荷,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觉得背上一痛,还来不及齿牙咧嘴地呼痛,胸口便又被某人一撞一压.......祸不单行。白茉舞恨死了没有内力之后,就这般一无是处的自己。

      “喂!狼夜,起来!”口气绝对称不上温柔,甚至有着咬牙切齿的怒意和恶质,手上更是用力地推攘着某人厚实的肩头,敢给她借酒装疯是吧?她是真的......真的很想尝尝狼肉的味道。可惜,推了半天,自己是累得额上冒起了一层薄汗,压在身上的某人却是纹丝未动,狼爪......狼爪,还得寸进尺地......抚上了她的腰。轰!羞怒交加的红云在整个脸容之上爆发,白茉舞眼底两簇暗焰狂燃,怒极反笑地勾起粉唇,被压在身下,勉强还能活动自如地右腿不动声色地曲起,右脚威胁地对准了某个方位,心头火起的想着,对付色胚最管用的杀招,不知道对狼有没有用?

      孰知,脚上已经蓄势待发的攻势,却因耳边骤然响起的一记低喃而打了住,“娘子啊......这个时候,能看见你真好.......”白茉舞怔住,蓦地一低眼,才瞧见那趴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已经双目半闭,一贯精明锐利的眸色有些慵懒的散乱......他抚在她腰上的手却是一个收紧,将她牢牢圈抱在了怀里,那一瞬间,她震惊地发现,掌下的肌肤竟在几不可察地发着颤,心上便是不觉一软。他埋在她发间,有几分含糊不清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真的......能看见你......真好......”音量,慢慢地低了下去,直到等了半晌,只能听见鬓边轻浅均匀的呼吸,白茉舞曲起的右腿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放下,拽成拳头的手慢慢松了开来,她和缓下神色和目光,凝望着已经歪在她肩头完全沉睡过去的狼夜,半咬着唇,为自己的心软找起了借口,他.......真的好像醉了呢......

      是真的醉了!一刻钟之后,白茉舞却在心上咬牙切齿地重复起了这句话。她真的很想,很想把身上那重得像块儿巨石,却又醉得像滩软泥的某匹狼扔在地上,或者再来个毁尸灭迹......好吧!喝醉的人是他,为啥遭罪的却成了她?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狼主大人么?为什么这会儿却搞得跟个酒醉了的平凡人一样,还要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扛回去?说到手无缚鸡之力,白茉舞又是一阵气恼,如果她的内力还在,就算扛起他,她也该是健步如飞,不该像现在一样,被压歪了一边的肩膀,在夜半的路间歪斜着走走停停,在春寒料峭的夜里,累出一身的汗,气喘吁吁;如果她的术法还在,她可以召唤出随便什么兽,什么鸟的都好,代为将他扛回去,那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她又何必遭这份罪?想到这儿,白茉舞怨愤的眼神,便是狠狠瞪向挂在她肩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狼夜,都是这匹狼,都是这个罪魁祸首。脚一扬,便是泄愤似的,要狠狠踹上他的脚胫骨,孰知,夜半天黑,双目视物不清,只着缎面丝履的绣鞋便是狠狠踢上一块儿山石,锥心的痛,呲牙咧嘴,她真的可以确定,她一定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跟这匹狼纠缠不清......

      孽缘啊,孽缘.......气喘吁吁地把身上挂的重量级麻布袋往床上一丢,白茉舞只差没有累到跌跪下来。开始有些后悔起,方才一时自尊心作祟,拒绝了画舫上,那风情万种的万老板让伙计帮忙送回来的提议。说来说去,还是这匹狼的错!哪里不能喝酒,非要上那种地方去?想着,白茉舞又是狠狠瞪向某人。只是,只一瞬,眸色又暗下,不只一次地问起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趁着这机会逃了?哪怕明知逃不了,至少可以留下线索,待师门来寻?或者说,她其实只是怕不是他对手的同门寻了来,也只是会枉送性命而已?心乱如麻,白茉舞却想不出一个贴切的答案,反而只觉得异常而莫名的心虚.......甩了甩头,她不愿再想,本就累了个半死,一想这些,她只觉得头都痛到快要整个炸开来......望了望被某人占据了的床铺,白茉舞突然不甘心地轻哼了一声,她为了扛他回来,都快累瘫了,自然该上床好好歇息的。倒是他,实在该一脚踹下床的。只是,当白茉舞用棉被在两人中间隔起了楚河汉界,小心翼翼躺下来时,心头除了鼓跃似的七上八下,一再重申着,自己绝对不是担心他在地上睡,会睡出病来才没有将他踹下床的,就当......就当她日行一善好了,反正......反正这厢房也是他出钱的.......

      轻打了个呵欠,终于是抵不住睡意,眼皮一再地耷拉下来,从未觉得有这么累过的白茉舞很快的沉入了梦境。夜里风寒露冷,白茉舞突然一个瑟缩,手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将被子拉起,盖上,再一个挪,一个滚,偎进一个暖炉,然后在梦中满足地弯唇轻笑,沉入更深的梦境之中,真是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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