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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流云醉晚,无奈两徘徊(一) ...

  •   白茉舞一直都知道,狼夜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只怕是在三界之中,也是数一数二,至少到了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到谁能出其右。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地带着她悠哉悠哉从这个城镇走到那个城镇,丝毫不怕她耍什么花招。不只是因为没收了她的挽花剑,更不只是因为禁制了她的功力,而是因为.......他,狼夜,自视甚高到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尽在掌握,绝对不会超出他的掌控。白茉舞抬眼望着走在前方,那一袭优雅墨绿修竹长衫,外罩雪白的轻纱罩衫的身影,一走一动,衣袂飘飘,在这春寒料峭中,自有一番清劲风韵。加上那手中折扇轻轻拍打,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俊魅如同白瓷的面容上,始终噙着温煦的笑意,莫怪这一路上,那些个姑娘家个个都是含羞带怯地把他左瞄右瞧的,结果呢,狼夜非但不知收敛,还一一回给笑容,真是.......真是祸水啊!走在后方的白茉舞忍无可忍地对着某人的后脑勺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不屑地撇了撇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走在前面的人却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蓦然停下脚步,吓得白茉舞毫无预警地急刹住步子,惊抬起眼来,刚好对上那双不知何时已经转来,望向她的,墨绿近黑的双瞳。不知为何,那一瞬间,狼夜明明是笑着,那面上的神情更是刻意的温柔,但是白茉舞却由心底生出了一丝紧绷,她敢打赌,他绝对知道她刚刚......朝他翻的白眼。只是,顾不得她的僵硬,狼夜已经趋近身来,还携住了她的手,白茉舞清晰地听到身后,那些姑娘们妒恨的抽气,抬起眼,却看着那张狼脸上,绽放出狐狸似的,狡诈笑容,突然之间,心头凉透透,“娘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可好?”

      那一声娘子,又响亮又干脆,伴随着满满的深情和温柔,白茉舞绷紧着脸容,恍惚间,听到身后,碎了一地的玲珑心。抬起眼,望着那正朝她眨着的墨绿双瞳,白茉舞几乎恨得咬碎了一口牙,就因着一个白眼,就把她推出来当众矢之的是吧?真是好狡诈的男人,好狠的心?心里已经恨得打了无数个结,白茉舞脸上却皮笑肉不笑地扯开一朵好不灿烂的笑靥,手一伸,便是挽上了狼夜的胳膊,仰头看他,用她自己听来也几乎忍不住哆嗦的,甜腻腻嗓音回道,“夫君大人,妾身全听你的!”

      狼夜笑看她,半挑的眉,对上她皱起的鼻头,他却没有动怒,双眸反而疾速地略过一丝光亮,这个女人.......这世间,有多少男儿可以旗鼓相当?没办法啊,日子太无聊了,才让他对着她,总能燃起斗志来。被她挽住的胳臂,看似轻柔,实则坚决地从白茉舞已经没有任何内力加持的力道下抽出,转而搂上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拉进怀里,男人因着夺回了主导权,笑得好不耀眼,“好啊!咱们这就进去休息。”

      形影不离。这几乎是她跟狼夜如今情形的写照,除了上茅房,就连睡觉,高高在上的狼主大人为了营造出“夫妻”的假象,他们也始终只要一间房。至于一进了房,狼主大人便是不见所踪了,毕竟,以他的法力,要无声无息地在一个地方消失,绝非难事。而她,好在并不过于在意这些,何况.......狼夜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吧?所以,奇特的是,这些日子却是她有生以来睡得最好的时候,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有些时候,偶尔还会觉得,关于名誉,关于责任,关于人妖,郇山的一切,都已经是前世久远的记忆。清晨醒来,在床上满足的伸着懒腰,然后,便会从最开始的惊异,到如今的习惯,瞧见狼夜已经坐在桌边品茗的背影.......那背影,如诗卷般的清隽没错,偶尔,那男人也会不冷不热地讽上一句,“白茉舞,你的睡姿实在很难看!”或者“白茉舞,你的口水很脏!“之类的话,她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加羞窘,听到了麻木。

      习惯,真的是一种好可怕的东西。

      所以,在今夜狼夜听到很清晰,却分明是从数里开外传来的清啸,若有所思地敛起眉峰,而后,一言不发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跟着上路,一言不发地出了城,越往山林里走时,白茉舞也没有丝毫的诧异。她很清楚,她不过是一个工具,一颗棋子,所以,狼夜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知道的。本来嘛,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棋子,下场,就只有一个,而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狼主,属下无意中寻得一件东西,事关重大.......所以,属下自作主张,赶来拜见狼主,还请狼主过目,定夺。”一头雪发,手拿长杖,老者模样的,是雪狼族族长,也是狼夜座下的雪狼长老,眼见着狼夜已至近前,便是屈身行礼,而后,开门见山道,那眉宇间低敛的全是隐晦的忧急。

      “何物?”狼夜半挑眉,沉声反问,是何物能让本该待在族里的狼族长老这么火急火燎地寻了来?只是,那雪狼长老却是沉吟着,顾忌似的瞟向狼夜身后。狼夜随着他的视线,以眼角余光轻瞥了一眼身后,正百无聊赖地抬头数着星星的白茉舞,眉一扬,便道,“但说无妨!”那一厢,白茉舞半仰的脸上,粉唇儿轻瞥,有丝讥诮,谁爱听啊?

      那雪狼长老见狼夜像是对白茉舞没有丝毫的避忌,虽然心头犹有疑虑,但也终不敢违背和耽搁,便是小心翼翼地四下环顾了一下,手心一扬,金光一闪过后,雪狼长老颤颤巍巍的掌间,便是多了一柄古朴而精致的银镜。

      “这是什么?”幽暗的墨绿眼瞳中,一抹异光匆匆暗闪,狼夜清隽的面容上,淡笑温文,眸色,却刹那间锐利如刀。有问题!身后的白茉舞目光定在狼夜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上,那双掌看似平和地轻扣,修长的手指轻轻扭转,是他控制情绪时,一贯会有的动作,即便他此时看起来,没有半分异常的冷静.......带着几分狐疑,白茉舞举步走上前来,站到狼夜身侧,也因此,视线扫向了雪狼长老掌中的银镜......

      “狼主有所不知,这东西,表面上看来,除了精致之外,平平无奇,可是只怕,来头不小。应该是有人将之封印,所以狼主感受不到它的气息,但是.......狼主,请看!”雪狼长老将那银镜轻轻一个反转,现出镜背,精工雕刻着绢花的镜背上,突出的,却是那朵血红色的......魔火印记......

      狼夜眸子半眯,视线胶着在那朵魔火印记上,深敛的眸色让人辨不分明的高深莫测,半晌过后,他只是,轻声问道,“此物......你在何处寻得?”

      “说出来,狼主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此物乃在青砂山寻得,便是在当日......狼后产下狼主的洞穴之中.......这样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咱们狼族的圣地之中,所以,属下才愈发担心。”雪狼长老那雪白的眉毛也因忧心而纠结。

      “你好大的胆子!青砂山乃族中禁地,不得允许你竟敢私入,该当何罪?”狼夜毫无预警地抬头,厉瞪向那雪狼长老,不过只一记眼神,那长老突然便是跪了下来,匍匐于地,瑟瑟发抖着,抖颤着嗓音,惶急地讨饶,“狼主......狼主饶命,属下......属下不是故意私入禁地,实在是夜半之时,听闻一声异响,误闯而入......才见到......才见到山壁无端裂缝,而此物......此物就嵌在山壁之间.......”

      眸色一个微敛,狼夜转瞬间又收视起了方才的怒意,只是目光,犹是冷锐如刀地盯视着脚下匍匐颤抖的老者,像是不经意似的轻弹起已经一尘不染的宽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私闯禁地的事.......属下知晓是死罪,怎敢随意乱说?何况.......何况属下知晓事关重大,自是缄口不言,就赶来拜见狼主,就连蝶恋姑娘.......属下也只说找狼主有急事,其他,只字未提......”雪狼长老便是跌声道,只盼着能捡回一命。是他疏忽了,是他错算了,怎么偏偏只记得事关重大,却忘了狼主的喜怒不定?

      “哦?是这样?”狼夜闻言,却像是极其满意似的半挑起了眉,薄唇弯起一抹笑弧,缓下嗓音道,“你先起来吧!”

      “谢狼主——”听见狼夜的嗓音和缓下来,雪狼长老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已经提到喉咙口的心,总算是得以放下,一边抬起手,用袖口擦拭着额头冒起的冷汗,一边抖颤着有些虚软的双腿,从地上爬起,可惜,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胸口便穿来一阵伴随着血肉撕裂声的钝痛......雪白的衣衫上,破了一个血洞,殷红的血,从那血洞里汩汩地朝外流,他有些不太明白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正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拭着满是血污的手的狼夜,讷讷唤道,“狼主——”

      好不容易,终于是将手上的血迹稍稍擦拭净了,狼夜皱紧眉峰,嫌恶地抛开手里那张被血迹染红的锦帕,抬起头来,却对着那双不甘心地睁大的眼,半挑起眉,不冷不热地淡淡道,“是你说的,私闯禁地是死罪,记得吗?”来不及了,那双眼不甘心地一再睁大,却只来得及瞧见那薄唇轻扯开一抹嘲讽的弧度,便是一声痛苦地清啸,地上一件染血的衣袍下,一具雪白的狼尸蜷缩在地上抽搐着,抽搐着,终于......断了气.......

      狼夜静默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始终讥诮地轻弯着,眼底却没有笑意,冷眼旁观地像是在看着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狼......狼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惊悸的呼唤,那彩衣翩翩,艳丽如蝶的女子,原本欢天喜地的眼神,因着面前毫无预警会出现的血腥场面,而茫然惊惧起来,一张脸,惨白如纸。

      狼夜回头,望向这次很显然,为雪狼长老带路才会找到自己的小婢,半挑起眉,没有温度地道,“回去告知其他长老,雪狼长老向本座坦诚了私闯禁地之罪,已然认罪伏诛,告知各族,引以为戒,不得再犯,否则,绝不宽待!”

      “是......是!”花容失色的蝶恋讷讷应着是,然后,连忙转身离开。那一厢,狼夜手一挥,在蝶恋出现之前,就已经收妥的银镜重现他掌中,两指微扣,那银镜居然转眼间在狼夜掌心化为一枚女子的小巧腰铃,被狼夜小心地收妥在腰间......转过头,蓦然对上白茉舞定定注视着他,没有半分闪躲的目光,他眉峰,一挑。

      白茉舞的脸因着方才亲眼所见的血腥,有那么几分惨白,但神色却还是冷静的,目光还是沉着的,望着狼夜墨绿的眼瞳,一瞬不瞬,“你没有理由要杀他!是因为.......他无意中窥破了某个秘密么?”狼夜眸子半眯,又用一方雪白的锦帕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手,没有回答。白茉舞往前一步,走到他跟前,半扬起头,直直望进他的眼底,而后,一字一顿地道,“我认得那样东西!我在典籍上看过,七彩琉璃系相思。魔界圣主在爱女出世前夕,偶得一块儿七彩琉璃,甚喜之,便将之作为见面礼在满月之喜上,赠与女儿。琉璃本无灵性,可日日与魔界三公主朝夕相伴,竟成了通灵之物。将三公主从孩提时代到少女芳华的喜怒哀乐尽收其中,每经情绪触动,便会流光溢彩.......”

      “不要再说了!”狼夜的眸色沉敛,脸色却已经有些铁青,语调轻缓但却低沉地警告道。

      不是没有感觉到狼夜浑身泛出的危险张力,白茉舞吞咽了一下口水,让自己稳住心神,便是续道,“三公主甚爱此物,日日供在床边,待到长成了豆蔻少女,因着她长去往人界玩耍,却无魔器傍身,魔界圣主便招来魔界最好的工匠,将这七彩琉璃一分为二,先是制了一柄琉璃剑,名唤虹影;剩下的,就用来制成了一面妆镜.......”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狼夜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来,那双墨绿的眼瞳里泛着危险的怒焰,瞪视着白茉舞一张一合的嘴,手,紧紧拽成了拳头。

      白茉舞被那目光骇得白了一白,却还是强撑着要把话说完,“应该就是这一面了,那镜背上的血红魔火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照颜.......这面照颜镜根本就是魔器.......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逃过了神界的追踪,藏匿在你们狼族的圣地,可是它确实是魔器没错,而且是一千年前,神魔两界联姻之时,魔界圣主为魔界三公主准备的陪嫁.......”未尽的话语被喉间蓦然多出来的手掌钳制住,那冰冷的温度,紧紧的箍锁,几乎将她的呼吸钳制住,她反扣着锁在喉上的手,一双眼直直望进狼夜近在眼前的双瞳,却因那双墨绿双瞳深处不该有的金银之色所惊住,双眸骤撑,这不是她第一看见这样的颜色,可是,却是第一次不是以为错觉的惊鸿一瞥,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那确实是魔魅之瞳才会有的金银之色.......

      “你再多说半句,我真的......真的会掐断你的脖子.......”狼夜瞪视着白茉舞的脸,咬牙切齿地冷哼着,手紧紧掐住她的喉咙,却不知为何,在瞥过白茉舞那张因呼吸被钳制而略略扭曲的惨白容颜,那只本该牢固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颤着,稍稍放松了开来.......

      感觉到喉间钳制稍顺,呼吸略略通畅的当下,白茉舞便是努力地睁大眼,重新毫无闪躲地望进狼夜的眸里,“你不会杀我!至少现在不会,因为,你还想靠我找到荆棘海,不是吗?”狼夜的眼,暗眯了一下,再冷锐地盯视了白茉舞片刻,嘴角突然一个讥诮地半勾,眼里的金银之色却恍如错觉般,尽数褪去,纯粹的墨绿。紧接着,便是毫不留情地抽手,将白茉舞狠狠甩到一边,而后,拂袖,转身。

      “你到底是谁?”被甩得踉跄了两步,白茉舞才堪堪站稳,抬起头来,便是对着狼夜的背影,促声急问道。

      狼夜的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冷声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那音调,是完全没有波动的冷绝,仿佛只是那字句,就能将人整个冷冻,狼夜再迈开步子,很快没入了夜色之中。

      白茉舞抚着隐隐生痛的脖颈,有些惊悸的后怕,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不怀疑,她如果再多说上半句的话,他一定会掐死她。没有人比亲眼见过他的残戾和血腥的自己来得明白,狼夜.......太多的困惑和狐疑纠缠着的真相,呼之欲出,白茉舞却是怯怯地抚着微凉的胸口,觉着,那凉,像是一路从心底透到了脑顶,脚心......她只是望着他走离的方向,几近无声地喃喃道,“他,不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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