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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桃花枝上,不肯放人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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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还是没开啊......”半转过头,那双仿佛揉进了月色,碎了星光的眸子,温柔地荡漾着一泓秋波,流转而过,定在不远处那片已经看了百年,还是一成不变的桃花林,芳菲嘴角半噙着笑痕,眉眼间暗含的情绪,如同云烟缭绕,让人瞧不真切,但那抹笑,却让人看得心尖隐隐生疼。
“芳菲——”沉默片刻,那糟老头模样的酒鬼终究还是稍稍抛开了手上的酒葫芦,长须后,遮掩的那双澄亮眸子踌躇地望着那在风中,轻纱飘零,愈显飘忽,仿佛那风稍稍大些,就能将她整个吹散无形似的单薄身影,踌躇地低声唤着。
“凤大哥.......许久不见了。”芳菲却是回过头,对着他,莞尔一笑,清雅出尘。只是,那一身的邋遢和杂乱,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白衣卓然,俊逸出尘的如歌男子,是什么,将那双超尘的眼,终究抹上了历尽离合的沧桑与尘埃?“凤大哥,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这么多年,你的照顾,你的纵容,我知道.......你不过都是在圆满我的梦。是我一直自欺欺人,活在梦里,不愿清醒。如今梦被打破了,也没有再圆的必要,该是要面对一切的时候。至于你......凤大哥。够了。这么多年了,内疚也好,负罪也好,你信守承诺,这么多年的守候,都够了,早够了.......”
凤轻岚蓦然梗住,喉间泛起几许艰涩,是了,内疚过,因为总忘不掉那天眼睁睁望着她躺着,挣扎着,死撑着,到死还在等待着,磨去了生命最后的光华.......直到生命陨落的那一刻,还等待着那个不会回来的人,连眼睛......也舍不得闭上.......他总觉得自己是帮凶,当日,是他央求鬼刃救她;是他把她丢给鬼刃,一手促成了他们开始的可能,是他,都是他,最后,还是他,就算明知道是鬼刃对不起她都好,他还是没法对她开口,芳菲最可怜的是,鬼刃丢下她,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芳菲不会怪鬼刃......永远不会......为着这深浓的歉疚,他放逐过自己,他发了疯地想要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即便被抛下,还是可以原谅。可是到了最后,造就了另外一个遗憾,付出了血的代价,而他,除了又在心上添了伤口,却还是.......不明白。
抿唇浅笑,芳菲再度回过头,望向那片桃花林,目光如月色般温柔,却也如月光般悲凉,“有多少年了呢?从前......眼睛看不见,自然看不见桃花芳菲,可是,如今眼睛能看见了。结果.......还是看不见。我总以为,只要桃花开了,他就会回来了。所以我日日等,夜夜盼,总骗自己说,他不过走了几天而已,看看吧,门前的桃花,一直都没开呢。只要桃花开了,他自然就会回来了,那时,我便可以看见桃花,也可以看见他。只是,年年月月地骗,但也总有骗不下去的一天.......我甚至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他已经死了.......”凤轻岚喉间漫溢着苦涩,有几分艰困地开口道,“五十八年了.......”那一年,是他当日雨中相见之后,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鬼刃。即便鬼刃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以联系到他,但是那些年来,他们.......就是从未再见。直到,那一天,他受鬼刃之邀,上了郇山。鬼刃没有到山门处迎他,只是差了一个弟子将他领到指星楼前,他便自己一个人,穿过了指星楼,到了郇山绝顶。
凤轻岚之前并没有到过郇山绝顶,所以,他并不知道,郇山绝顶上,该是什么模样。但是,却也从未想过是那副模样。郇山绝顶上,居然种满了桃花。正是四月芳菲的时候,那一片入目的粉蒸霞蔚,漫无边际,落花飘零中,鬼刃就这么盘腿坐在桃林之中。那一身银白的太极道袍,逶迤在地,一头被岁月镀上银霜的白发直泄肩头,那张曾经也有过矍铄孤傲,也有过年少轻狂的脸,终究还是被时间刻上了一道道的痕迹,就连那一双眼,也沧桑死寂得如同欺雪峰上,万年不化的雪。那一瞬间,凤轻岚头一次正视起他跟鬼刃的不同,头一次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不一样,头一次察觉到,原来.......那个初见时,有着一双狼般双眼的少年,真的......是会老的。那一瞬间,自成年之后,相貌就再无改变,一贯白衫卓然,风采过人的凤轻岚仿佛也在瞬间苍老了些许,颤抖着手想要朝着那熟悉得心悸,却也陌生得心刺的人探去,手,却终究只能......僵凝在了半空中,欠缺了那一丁点儿的力气.......只是,鬼刃却是看着他,笑得一如他记忆中的明澈,“你来了?”那一声问候,云淡风轻,仿佛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漫长的半生,而仅只是短短的几天。
于是,凤轻岚也是艰涩地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也随他,席地而坐。然后,便是不着边际地说着一些什么,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凤轻岚的心却是越来越悲凉,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鬼刃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只是,他终究是越来越看不懂鬼刃,直到了现在,他也不明白,鬼刃临去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轻岚......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不甘心过。不甘心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不管我怎么努力,我想要的一切,还是得不到,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凡人.......”他不懂鬼刃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不甘心的又是什么,他也不懂得当时鬼刃的眼神,却直到现在也还忘不了,清晰如昨。那是怎样的感情?解脱?不甘?怨愤?还是无奈?
“是吗?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喃喃自语着,芳菲的眼神在暗淡一瞬后,却蓦然笑了开来,那一笑的风情,如蕴陈酒,如怅芬芳,如汤,沃雪。“是该走了........去我本来就该去的地方........”
那一句话出,身后却是一片寂寞。凤轻岚没有劝,因为他真的觉得,如果这样无望的等待能够结束,终究是好的。回澜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如果能够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对芳菲姐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只有赫连阙,眼底在略闪一抹复杂神色之后,却稍稍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后,道,“我可以为你超度。”
回过头,芳菲第一次回头,直视面前这个一身正气,是非曲直都只用黑白定论的少年,同样的郇山,养出的,却是这般不一样的人啊。鬼刃的桀骜不驯,终究会被时间和现实一点点磨平,而这少年,或许也会在付出成长的代价之后,重新界定这个世间,不是除了黑,就是白。这,就是人生。再望向一旁的回澜,芳菲笑得有些许迷离的不安,这个总让她觉得亲切的少女,会不会因为跟她一样,爱上郇山剑派的弟子,而变得辛苦,变得不幸?罢了,罢了,只希望......上天偶尔垂怜,让遗憾不要再延续下去。掩去一记叹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偷得一百多年,足矣。
凤轻岚没有拦阻赫连阙拔剑的手,一侧脸,转开头去,无声而无奈地闭眼,已经送走了太多太多的人,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视之平常。他越来越厌恶这个传说中不死的自己,倘若不死,这无尽的生命和时空中,他还要送走多少人?
“阙哥哥——”回澜却是蓦然一扬手,按在了赫连阙拔剑的手上,赫连阙皱眉望她,其实,他并不意外她又会阻止他,她一向都是如此。可是刚刚她的沉默,让他以为她想通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可是.......“阙哥哥,我不是要阻止你。可是.......能不能等一等?”回澜微一挑眉,沉吟着望向浅笑吟吟的芳菲,“在那之前.......我们让芳菲姐姐看一次桃花开,这样,可好?”
赫连阙浓眉一锁,略一思虑之后,蓦然还剑归鞘。望向回澜时,却是沉沉叹息,“就算我可以解开封印.......现在也不是桃花开的时节。”难道,还要再等上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么?
听见赫连阙松了口,回澜笑了,眼里碎星的光芒闪闪亮,“阙哥哥只要帮我解开桃林的封印就好,其他的......我自有办法。”她就知道,阙哥哥不可能这么不近人情的。其实,芳菲姐姐的故事,他也有感动到的,不是么?
狐疑地瞅望了她片刻,赫连阙实在很怀疑,小丫头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他可从来不会认为虽然平常呆呆,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灵透的小笨瓜会有啥本事,让桃花开。不过,只是解开这片桃林的封印.......举手之劳,早晚而已。总好过,看见某张苦兮兮的小脸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似的,瞅着他的好。才这么想着,赫连阙沉叹一声,朝前跨了一步,在回澜笑眯眯的注视中,蓦然足下一点,如风般,横掠向桃林上空,银剑如练,在白日的天空中,剑锋所过之处,银光刺目,居然划成一道符咒,以剑为力,往前一推,那银光大现一瞬,便如银星般碎裂,坠落......点点往桃林飘散,然后银碰上了金,一个流转,蓦地......全部消失。赫连阙则是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足尖轻点一下桃树梢,在稳稳落地的同时,一声清响,长剑已然归鞘。
“谢谢你啊,阙哥哥。就知道阙哥哥对我最好了。”回澜冲着赫连阙笑得有几许爱娇的谄媚,赫连阙却只是鼻间轻轻一哼,斜瞥了她一眼,悠着点儿,别以为自己当真是越来越会灌迷汤了。眼见是灌迷汤也没啥用了,回澜收住笑,俏皮地吐了吐兰舌,皱皱鼻头后,走上前去。赫连阙笑笑,和缓下神色,却是双手环抱胸前,带着几许看好戏的闲适,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方法,能让桃花开。
只是,下一刻,他却是震惊莫名地松开双臂,不敢置信地双眸骤睁。就见着回澜的纤纤玉指轻柔地划过那些褐色的枝干,那些不过才冒出几个,还是褐色的零星花苞,然后,那些花儿,就一朵一朵,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在她的指间绽放开来。一朵接着一朵,直到,面前,一大片的粉蒸霞蔚奇迹似的,在眼前,锦簇团团.......回澜那袭银白的裙摆伴随着银铃似的笑声,在那片桃花红中,荡起圆弧,足踝上的银铃声声脆响,摇曳锒铛.......那一幕,就如回到了百花幽谷,恍若花中精灵.......
“我就说呢,回澜丫头怎么看,怎么不像普通人。”凤轻岚双手横在胸前,轻笑而道,回过头,瞧见赫连阙复杂的铁青神色,他嘴角的笑痕改而斜扯,嗤笑道,“你是在担心么?害怕......回澜跟秦舒寒找的一样,是个妖精?”
“回澜只是个凡人。”赫连阙铁青着脸色,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那桃花林中,精灵似的女子,咬牙道,那语调强硬得不知是要警告凤轻岚,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是吗?”凤轻岚扯扯嘴角,眼睑半垂,眸里思绪,意味不明。嘴角的笑痕却是愈显讥诮了,“不过,对于你们郇山来说,是妖与不是妖,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赫连阙铁青着脸,半声不吭,额角青筋微微抽搐着,他握剑的手一再用劲,骨骼嘎嘎作响,没事的,回澜自幼住在百花幽谷,本就已是不平凡,可是,她身上没有异类的气息,所以......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原来.......这就是桃花开的样子?眼前突然绽放的粉蒸霞蔚,也许真的是芳菲这一生见过,最为美丽炫目的色彩。像是受到蛊惑似的,朝着那片桃花香一步步挪近,她的眼里的光明明灭灭,鬼刃.......我看见桃花开了.......四月芳菲,真的是人间最美的景致了。那么这个名呢?你在为我取芳菲这个名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芳菲姐姐,看到了吗?是不是真的很美?”桃林丛中,那被包围在一片盛放的桃花中的回澜朝着芳菲用力地挥手,那一抹如花笑靥,那两朵梨涡浅浅,甜美如天上织云。只是,那一瞬间,那裙摆飞扬,银铃笑声的景致,却将芳菲的思绪牵往了一幕熟悉而久远的画面中,那已然是超出了属于“芳菲”的记忆,只是恍惚间,芳菲却是笑了,笑得恍然大悟,也笑得无可奈何,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只是笑着笑着,芳菲却笑到泪流满面,眼前回澜的身影蓦然与记忆中的情景交错.......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以一株还在沉睡的莲的形象,见证着两个女子从豆蔻芳华到各经沧桑,那当中所有经过的喜怒哀乐,她都看在眼里。一片桃红的花瓣携着一缕匆匆的桃花香从半空中飘落,落在她身旁荡漾着七彩流虹的池面上。她听见过的,那些经过的人都说,她所处的这片池水,叫做九莲池。是整个三十三重天上,灵气最旺的地方,而她,已经在这里沉睡了不知多少年。她身边的池面上,映出两道绰约的影子,一绯一白,一袭粉白的精绣百花裙,那细心栽植了她数百年的少女在幻化而成的桃花飞舞中,旋转着裙摆,笑声吟吟,那银铃儿似的笑声在那桃花飞谢中,传送在九莲池畔.......
“脉苏,别闹了。你知道我不那么喜欢桃花的,太闹了。”扑鼻的花香随着桃红的花瓣扑面而来,那绯色衣裙的女子一个旋身躲过,轻一跺脚,便是佯怒道。
“是啊,是啊。这世上凡花种种,岂能入得了你三公主的眼?你唯一看得上的,也就只是那相思湖畔的雪玲珑了。可是偏偏.......那神魔之花,是我这小小的司花神管不得的。更不可能把它请上这三十三重天上来。”粉白衣裙的,正是天帝最小的女儿,寒朔神君的亲妹妹,脉苏。她便是一边调侃着那绯衣女子,一边一扬手,便是不由分说,让袖中桃花瓣漫天漫地地朝着那女子兜洒而去,然后,又是一阵好不畅快的轻笑。“不过呀,你可要爽快了。之前,我有偷听到我哥跟父皇禀报,说是啊,等到你们成亲之后,就要带你离了三十三重天,去欺雪峰下,或者相思湖畔居住呢。你可开心了吧?好啦,开心就笑出来嘛,看看你,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寸心,你心里早乐开花儿了吧?那我对我这个亲妹子没心没肺的哥哥,对着你可是贴心得很呢!”
“你这丫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讨厌的嘴.......”才说着,那绯衣女子便是张牙舞爪地朝着脉苏扑将过去.......
“啊呀!救命呀!还没过门呢,就欺负我这小姑子。我要告诉哥哥去,你这样的嫂嫂,娶不得......娶不得......”脉苏一边尖叫着往一旁躲开,一边还不知死活地尖嚷着,然后,那一天,沉睡的她在那样的欢乐和笑声中,慢慢地舒展开了半卷的叶.......
白云苍狗太匆匆,池面上映出的两道身影,美丽一如往昔,却终究少去了少女时候的烂漫。那绯衣女子明媚爽落的眉眼间,甚至染上了淡淡的愁绪。“你是怎么了?每天都眉头深锁,若是我家的宝贝侄儿或者侄女儿一出生就是一张苦瓜脸,你要拿什么赔?”指尖掠过微凉的花朵,脉苏眼里闪过几许隐忧,却在转向寸心时,扯开嘴角戏谑道。
“脉苏........”寸心沉寂的眉宇中隐藏着太多晦涩的不安,一回过手来,就是牢牢握住脉苏的,那掌心的冰凉让脉苏的心上一颤。更别说,抬起眼的瞬间,她看到了寸心那羽扇般的睫毛上,像是不安凝结的霜,“总是有不太好的感觉。我跟寒朔.......我跟寒朔不是在神魔之境过得好好的么?为什么他突然要搬回来三十三重天?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可是......可是他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望着我的眼神.......脉苏,我从来没觉得害怕过.......可是这一次.......这一次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很不好........”
“寸心,你冷静下来。你冷静下来,寸心。你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应该只是有了身孕,哥最近又忙冷落了你,所以你才会胡思乱想。没事儿的,真的,你相信我,没事儿的。你呀,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好好的,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脉苏反握住寸心的手,笑着安抚,寸心在声声的抚慰中,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垂下眼去,眼角眉间,却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太多从未有过的脆弱和不安。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脉苏眼里一丝难言的忧怀.......但她却强扯出一抹笑,安抚道,“这样好了,最多我答应你.......让这圣水莲花开并蒂,可好?”细长白皙的手指便是指着九莲池里那株细心栽植了数百年,如今才不过长出一片新叶的莲花.......
寸心去被逗得轻笑,摇首不信道,“这怎么可能?”花开并蒂,并不多见。何况是神界圣物的圣水莲?
“谁说不可能?我日日来照料,你等着看好了.......”脉苏扶着寸心走离九莲池,慢慢走远,语调里犹带几分女孩儿的任性.......她们身后,那朵已经当了多年看客的莲,葱翠的莲叶间蓦地冒出一枝花茎,顶上.......并蒂双蕾.......
“寒朔.......算我求你,放过我哥.......你们神界已经赢了,我父王已经死了.......我们魔界再无翻身的可能.......你就当......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儿上,看在我们孩子的份儿上.......放过我哥,可好?”九莲池畔,一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过后,便是见着那已经颓败到看不出丝毫往日明媚的女子,虚弱地跪倒在地,跪倒在那一身银亮铠甲,手握兵刃,她曾经温柔深情的丈夫,如今却无情冰冷的.......破日神君。
“寸心,你不用求他。一个连妻子、孩子也没办法保护的人,求他什么?他算什么?我们今日是败了,但是有我梵夙一天,我魔界子民万千,终会卷土重来。寸心,你跟哥走。我绝不会再让你留在他身边。”那一身浴血的黑衣男子,有着一双跟寸心一模一样的金银之瞳,只是那双眼里,却全是野心、愤恨与不甘,便是伸手过来拉住寸心。
“不,哥........我不走!”九莲池里,刚刚舒展开一瓣莲香的圣水莲听着寸心虚弱但却坚决地回应,“你........带孩子走。”池上隐隐传来争执和打斗声,一片血雾........然后,一片黑影往池水罩来,落入水中,池水四溅。“不——”九莲池畔,那一声嘶吼,痛彻心扉,绝望而寂灭.......嘶声裂肺,久久不绝.......一滴泪伴随着血倾洒在她探伸而出的花蕊上,九莲池畔的人,来了又走,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在那无望的决绝后,悄然.......绽放.......
直到......直到那只有她熟悉的温暖和气息的手将她从熟悉的池水中捧起,清蕖......清蕖.....救救澜儿......救救澜儿.......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是了,清蕖,那是她给她的名字。她是清蕖,是九莲池中,那花开并蒂的圣水莲的其中一朵。澜儿.......澜儿.......
“芳菲姐姐,你怎么哭了?”回澜不解地看着不知为何,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芳菲,担忧地蹙紧了一双眉,却在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搂进一具没有温度,飘渺无形,却洋溢着熟悉的莲花香,甚至熟悉亲切得让她觉得,她好像曾经在这个怀抱里沉睡了无数个日夜的怀抱里。耳边的鬓发,微湿.......原来已经是魂灵的芳菲姐姐,还是会流泪的.......
澜儿......难怪会觉得亲切,难怪会觉得熟悉,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芳菲有些反常的反应,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稍稍从回澜能唤醒桃花的奇异中平复过来,赫连阙突然凝着桃花林处,震惊地瞠大了眸子.......那是.......早前就觉得这阵形相似,现在这桃花芳菲,分明就是.......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蓦然,急急地转过身去......
“阙哥哥,你要去哪里?”回澜蓦地从芳菲怀里抽身开来,着急地望向赫连阙已经奔到几丈开外的身形。
“我要回趟郇山。”赫连阙却是急急丢下一句话后,在回澜震惊而不安地星眸骤睁的同时,他的身影,却已经几个起落,不见了人影。
回澜被芳菲握住的手,登时冰冷而僵硬,那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了,当年,芳菲送鬼刃离开时,是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