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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凄凄冷雨,入梦写珠玑(六) ...

  •   赫连阙追出来,是在天井瞧见回澜的。她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株茂密葱郁的冬青前,手下像是无意识地轻扯着,一小串枝叶随着她的手劲被扯落,恍惚的耳畔突然响起一声痛呼,她才自自己的冥想中回过神来,却是脸色一白,惊惶与内疚地冲着面前的冬青迭声直呼道,“对不起!对不起!弄痛你了,真是对不起!”因内疚而纠结在一起,仿佛难分难解的一双秀眉儿,又往中间拢了拢,加上一张惨白不安的小脸,真是可怜兮兮。局促不安的双手泛凉,掌心间隐约沁出冷汗,却在下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覆,她一愕,好半晌后,才抬起眼来,侧转过眸子,望向搁在她肩头的笑颜,讷讷唤道,“阙哥哥——”好像在手背被熟悉的温暖所包覆的同一时刻,那修长的双臂也自身后绕出,将她纳入了宽厚的怀抱中。

      “不是说要去歇会儿么?怎么在这儿发呆呢?”赫连阙笑笑,在瞟向她眉间一丝刻意隐藏的阴郁时,眼底一暗,嘴角牵起淡笑,沉吟问道,“回澜,你.......有心事么?”再大而化之都好,把一个人放在了心里,她的不安,她的佯装快乐,怎么可能逃过自己的眼睛?其实,从她一夜未归,他在山间找到扭伤脚的那一天,他就看出她不对劲了,不问,只是想要她亲口说。

      怀中的身躯几不可察的一僵,赫连阙浓眉一挑,怀里的回澜却似逃避似的躲开他询问的目光,嘴角扯起一丝牵强的笑痕道,“没事!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只是有些闷了!”而后,她蓦地一反身,脸容之上笑容灿烂得过了头,一双眼儿却是飘来荡去,怎么也不敢对上赫连阙打量的目光,“阙哥哥,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上一回来松岳,也没好好四处看看!现在不是正好有时间么?我们呀,一起四处走走?”

      “好!”赫连阙垂眸,不动声色看她良久,而后,低沉着嗓音轻应。敛去眼底的精锐,转而化为一记叹息,她不肯说,那么,他不问。

      回澜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在赫连阙视线再度扫来之时,她又笑了开来,笑得连双目也弯成刻意的月牙儿,手亲昵地挽上赫连阙的臂弯,她偎紧他身侧,半扬着头望他,爱娇地道,“那阙哥哥要陪我一整天哟!先到街上逛逛,然后用午膳,再去涥水河畔的十里长堤走走,听他们说啊,涥水上的荷花都开了,漂亮得很呢!到了晚上啊,你再陪我看星星.......是啊,我要看星星........”

      “好!”赫连阙还是淡笑着应允,任由她揽着他,一边笑着,一边蹦蹦跳跳着往客栈外走去,不管是真是假,能暂时忘记不开心的事,终究是好的!只是,回澜什么时候才知道,他要跟她分享的,不只是快乐,还有其他?对将来,充满了未知,不知道能陪她多久,不知道能给她什么,不知道离别会在什么时候,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即使再痛,也决不回头。对她有多少的内疚?明明知道会害她伤心,还是自私地选择开始。他是一个不能自主的人,他的未来,注定是在高处不胜寒的指星楼中,度过漫长而孤独的一生,他的未来,不能有她!所以现在呢.......现在他想要将所有的幸福都捧到她的手心里,至少他希望,她还在身边的时候,是快乐的,无忧的,还有........幸福的。

      杀伐声声,血肉横飞,尸横遍野,跟记忆深处的某些深刻如同烙印的画面相重叠,那原该是他万分熟悉的。可是.......长身玉立,银衣铠甲的男子立于刀光血影的人间炼狱之中,却是木然着一张俊朗沉敛的面容,握着长剑剑柄的掌心沁出了冷汗,那刃锋却怎么也劈不出去。他就站在那儿,恍若只是一个旁观者,眼前,血花飞溅,断了的胳臂飞落在脚前,一阵光晕过后,化为一只折断了的,血淋淋的羽翼,一声哀鸣声后,断了一只羽翼的鹏鸟坠落在跟前,生命逝去前的不甘凝视里,仿佛在指责着他,指责着他们凤凰阙这个有着第一勇者头衔,到了这一刻,却在置身事外的猎护法。黑眸中,如水碧光一闪而没,那些飞溅的血花,断肢残骸,他恍若视而不见,与其说是平静,更该说是冷漠地决绝一转身,迈开步子而去。身后,杀伐还在继续,他的步伐却是稳健而坚决的,这些人,不是他的责任,他来这里,从不是为了他们。正如那长着翅膀的所谓“真身”,也不过是他不得已为之的伪装罢了。他,跟他们,从不一样。他只为他的族人战斗,而他们,不是.......他们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敌人,那多年之前的多年之前,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也曾与他的族人厮杀,如果不是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他何以失去了一切,何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你果然.......”孑然一身坐于圣殿中央的男子,轻袍缓带,一身从容,即便山脚下的杀伐声隐隐落入耳内,他俊逸超凡的脸容之上,犹带着淡定的笑意,唯独那双如海般深远宁静的眸子在望向站定在面前,银衣铠甲,从那浴血炼狱之中回返,但却未沾半分血迹的男子时,升起淡淡的失望。

      “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你很清楚,即便赔上整个凤凰阙,也不是雪狼族和狼夜的对手!更何况,狼夜的背后,还有一个焚渊!”他望着男人的眼,一字一顿,极为平静地道,语调间的冷意却几乎凝成了薄冰,即便他沉敛的眸色一如往昔,却再让人感受不到半丝的温润和煦。“你没有时间再考虑了!她们在哪儿?”他问着,不愿意承认心头的迫切,面前的男子已经没有更多的筹码,他该是胜券在握的,但是因着这个男子一贯难以堪破的淡定,反而让他笃定之中多了几许不安。他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将整个凤凰阙都快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他不会来问这个男人,不会!沉默,即便他将所有的迫切深掩在了平静冷漠的背后,那男人却好似看穿了一切,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只是深深望着他,那记笑,云淡风轻。他被看得心头焦灼,便是拧眉,再道,“她们在哪儿?你的女儿.......浅羽和翎儿,现在在哪儿?”他下山之前,分明亲手将她们送进了圣殿,现在她们不在这里,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男人送走了她们,送到他一时找不着的地方,为了什么?为了.......躲开他么?“凤夕沉,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是把她们交给我,还是等到她们落在狼夜,或者是焚渊的手上?”

      “她们.......在青鳄天布下的结界里。”男人望他许久,终究是吐出了他想要的答案,男人做出了选择,他想要的选择,当然,也是这个时候,对于男人来说,最好的选择。话声未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转身而去,“玄苍,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记着,我了解自己的女儿,翎儿或许还有可能,但是浅羽.......除非你自己想通,不再执迷不悟,否则,她永远不可能到你身边。”银衣铠甲的身影略略一顿,而后再度举步,即便在他离开圣殿的同一时刻,身后丈高的火焰窜起,转瞬吞噬了整个圣殿,他也.......再未回头。直到他与浅碧如水的纤影错身而过,那他镌刻在心版上的脸容的主人,一头扎进了火焰深处,身后,还跟着白衣蓝绣的男子.......

      细碎的脚步声乍然在身后响起,他警觉地暗眯了一下眸子,拉回沉浸在过往当中的思绪,将视线从面前只余断壁残垣的圣殿上移回,一个侧转,望向站定在他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衣,盈然如谪仙,不绑不束的如缎青丝在脑后随风飞舞,一缕惨白略略遮掩的眉目半抬,淡静如海的黑眸望向他,眼底的花纹血痕,连带着那眸色,都再再刺伤了他的眼。这张脸上,不该有伤痕,不该有瑕疵,还有那双眼......那双眼该是莹白如雪,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不该是黑,不该是那般纯粹的黑.......小心地遮掩好眼里不经意浮现的嫌恶,他笑着望她,一如记忆当中的温润如玉,谦冲和煦,“被你的力量所伤,该是伤得不轻。那年轻人.......没事了吧?”他问着,嘴角带笑,满面关怀,背负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这么多年不见,他们该有多少话要说?她不问他去了哪里,不关心他这二十多年,是怎般度过,她甚至推开了他,只一心奔到那个凡人身边,替他疗伤,向他解释。总以为事情没有偏离他的计划太远?是太自以为是了么?看来,他得好好筹谋了才是!

      “那不是我的力量!”凤浅羽眉心一蹙,淡然的语气往下冷了几分,眼底毫不掩饰的抵触。

      玄苍一愕,但失神也只是一瞬,下一刹那,他又若无其事地淡淡笑起,“在你体内的,自然是你的!”

      凤浅羽眼儿半眯,一个跨步上前,跟玄苍相隔一步之遥时,站定,这才抬眼看他,双眸湛湛,没有半分的闪躲,“玄苍,我不知道在你眼里,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我现在,也不在乎了!但是我很清楚我是谁,也很清楚在别人眼里的我是谁!我只是凤浅羽,凤夕沉的女儿,凤轻岚和凤翎儿的阿姐,我只要知道我是凤浅羽,在别人眼里,也只是凤浅羽,这,就足够了!”话落,她低下头去,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因此错过了玄苍一刹那间阴鸷的眼神,即便在她抬起头的瞬间,他的双眸又恢复了稍早的沉敛,但只是一瞬,在她将那物件递到他跟前时,那眸色,又疾速地黢暗下去,“这个.......还给你!我知道这个东西很珍贵,回来的这一路上,因为它,我脱了很多次的险,可是,我觉得,现在应该物归原主。”

      “我既送了你,便是你的,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玄苍还是淡淡笑着,若无其事。

      凤浅羽却是浅笑着,轻轻摇头,“可是,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其实.......在凤凰阙出事之前,我跟阿爹求了一事。求他解除我俩的婚约,阿爹.......也允了。只是,他来不及说.......可是,对于我来说,在阿爹答应的时候,我跟你之间,就已经没有特别的关系了!所以,这么珍贵的东西.......”

      “我不承认!”孰知,玄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猝然打断凤浅羽的话,在她惊愕的抬眼看他时,他却只是冷静而坚决地回道,“这桩婚事,是你阿爹亲口允下的。你说他允了你要取消?可是,没有听他亲口说,我,不承认!”所以,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只要他不承认的一天,他们之间永远都有婚约存在。凤浅羽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玄苍却是眸光一闪,率先开口道,“那东西是我送你的,所以,绝不会再收回。倘若你不想要,大可以丢了便是!”话落,目光匆匆掠过她掌心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萤石,玄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是一个旋身,迈步而去。

      “玄苍——”凤浅羽终于是自惊愕中回过神来,轻声唤着,目光追随而去,却只见到那几个跨步,便在眼界里走远了的身影,二十多年的时间,终究是改变了很多事情,他们都变了,就连玄苍,也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或者是,从以前到现在,原来,她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他将自己藏得太深,太深了。从前的她,有想过要去了解么?有么?为什么她竟记不起了?她轻叹一声,却不知是不是连叹息也太过用力,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她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焦黑的梁柱,好不容易,晕眩散去,心窝处却又随之一悸,她蹙眉,这是怎么了?是阿爹所下的封印,力量还未散去?还是她体内那股苏醒的力量在作怪?

      大雨瓢泼,将天地都织成一片迷茫,下得直接而决绝,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像是将黑沉的天幕扯开了红亮的口子,惨烈而疯狂。那一明一灭间,也同时映亮了赫连阙面上的踌躇,沉吟着望向站立在前方,在雨夜风凉中,愈显纤弱的回澜,他终于轻叹一声,朝着她,迈开了步子。

      涥水河畔的一方角亭内,只余檐角一盏孤灯在风雨中凄惶飘摇,明明灭灭,晕黄的光亮扫不淡深沉的夜色,也暖不了不安的人心。回澜固执地站立在原处,仰头望着像是突然破了个大洞,不停泼下雨来的天空,固执地守着,不动不移。飘洒的雨雾时不时溅进亭内,湿了她的发,即便是身上穿着那天下难寻的雪蛟绡,她还是在那阵阵刺骨的寒意中,轻打了一个哆嗦,却只是随意揉搓了两下肩膀,脚下仍未动分毫,就连望着天幕的视线,也没有挪开半寸。

      一件还残存着温度的外衫包裹上她的肩头,她一怔,回过头,对上赫连阙写满无奈叹息的双目,有些苍白的脸上,却是笑靥如花。那笑,却让赫连阙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回澜,我们回去了,好不好?这么大的雨,哪里能看到什么星星?”不知道她一直在看的是什么?下着雨的夜,有多黑?她一直望着,又能望到什么?从来都知回澜性子里有股潜藏的倔劲,却从不知她要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为了稍早要看星星的愿望,便固执到让他只想叹息。

      “不要!阙哥哥,我们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雨应该就会停了。”雨停了,星星就出来了!回澜应着的同时,视线又回到黑沉的天幕上去,那一句从一个多时辰前就说起的“雨应该就会停了”,不知是为了说服赫连阙,还是为了祈求上苍的垂怜。

      “回澜——”赫连阙锁眉,略略提高了音量,双手不由分说锁上她纤巧的双肩,硬是将她半转过身来,逼她与他对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跟我都明白,今夜这雨是不会停了。就算停了,只怕也瞧不见什么星星了,今天玩儿了一整天也该累了。所以,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了,好不好?”

      “不好!”回澜软软的语调却有着几许难解的尖锐,“我要看星星,阙哥哥,你答应我的,要陪我看星星的,不是么?”

      “是,阙哥哥是答应过你的,可是天公不作美,有什么办法?你放心,这雨总会停的,要看星星,还不简单么?”赫连阙耐着性子哄她,可是在握住那双被雨水溅湿,而愈显冰凉的手时,他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可是,我想今天看.......”一定要今天看。回澜的双眼像是被雨水染湿了,氤氲着雾般的水气,偶然被闪电映亮的颜容,有些苍白,明澈溪流般的双目不知被什么蒙上了阴影,半湿的鬓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愈显荏弱凄惶。

      “回澜!”赫连阙扬高了嗓音,锁眉警告似的低吼了一声她的名,“不要再任性了,是不是非要惹阙哥哥生气不可?”回澜肩膀一缩,便是低下头去,不再出声坚持,那模样甚是可怜,便霎时浇熄了某人方窜起的怒火火苗,更是软了一颗本是不甚坚定的心。赫连阙轻叹一声,伸长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轻声允诺道,“回澜听话!我们今天先回去了,明天.......明天阙哥哥再陪你看星星,好不好?”

      “若是明天......明天也瞧不见呢?”怀抱里,传出软软的音调,楚楚可怜。

      赫连阙咧嘴一笑,知道总算软化了她的固执,“明天不行,不是还有后天么?再不行,还有大后天,总之.......来日方长啊!”

      怀中的人,再不回话,无声地伏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胸腔间有力地跳动,回澜双眸里被潮气染湿,明天,后天,大后天.......那些都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可是过了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过了明天,她在哪儿,阙哥哥又会在哪儿?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是不是这样告诉自己,我们用微笑佯装幸福的日子,就可以还有岁岁年年?

      不意外推开房门之时,没有点灯的桌边,恍若与暗夜的诡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无声地自斟自酌,正如酒液的灼烫一路从喉间滑入腹中的狼夜,也丝毫不诧异被雨水淋湿了长发的回澜,在怔立房门片刻之后,一个跨步上前,便是“扑通”一声,跪于他身前,“舅舅.......求你,我求你.......”水墨色的广袖一个轻挥,回澜身后的房门无声而合,一记莲花似的封印无息地没入两扇门扉之间,他虽然一点儿也不介意被旁人撞破,但是他答应的期限还有一日,在这之前,他希望能由她亲自解决,那样的话,结束之后伤处,也要愈合得快些。

      “求我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说!”狼夜的语调没有起伏,平静地听不出半点的情绪,但就是那样的平静,却让人打从心底地毛骨悚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可怕的!就因为他的可怕,有的时候,光是那种深沉的沉默,就可以逼疯想要跟他作对的人!

      回澜怕么?她是该怕的!可是漫天的绝望早已遮蔽了其他的情绪,她只感觉到痛,痛到了麻木的痛,“求你......求你就让我待在阙哥哥身边吧!我不想离开他,也不能离开他!虽然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可能......不可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所以,求舅舅,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吧,至少.......至少在他回郇山之前,就让我们在一起,就这段时间,好不好?”

      “我说过,让你想清楚再说!”扣住酒杯的手略略一紧,狼夜低垂的眼睑下,一缕金银之色倏忽掠过,虽然早料到她想要说什么,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之前她主动来找他,他还以为她聪明到足够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足够了解他要做的事,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她不该求他,不该为了这件事,求他!

      “舅舅,我想清楚,就是因为想清楚了,我才知道,我不能离开他,我离不开他!”回澜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她试过,却只觉得心口痛到快要爆炸,她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仰头饮尽杯中物,狼夜才淡淡地开了口,冷凛的语调刻意牵引她的回忆,三日的期限,倘若她办不到,那么.......回澜的脸色倏地刷白,狼夜轻轻一瞥,清楚地知道,她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既然如此,明日之约也没有必要了!我现在就去把事情彻底地解决!”“腾”地站起身,便大步朝紧合的房门走去。

      “不要!不要,舅舅!不要伤害阙哥哥,不要!你若伤了阙哥哥,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扑将过去,死命地抱住狼夜的双腿,回澜歇斯底里的哭叫起来,如果不是狼夜早有先见之明的布下了结界,她此刻的哭叫只怕已经响彻了整个雨夜。

      “就算你真杀了他,那么哥.......你就为我收尸吧!”狼夜浑身紧绷,电光火石间,面前的这一幕跟久远的记忆重叠,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决绝说着,为了嫁给那个男人,不惜生死相随的寸心,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伴随着悔不当初的恨怨,扭绞住他的整个心房。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死不死!因为你恨我生下我的那个男人,所以你也恨我!你恨我!可是没有阙哥哥,我真的会死的!我真的会死.......”话未必,随着一个巴掌用力扇来的“噼啪”声,房内登时一寂。回澜只觉得脸颊一痛,整个身子便随着那毫不留情的力道被生生掀倒在地上,忘了哭,甚至忘了痛,她只是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听着狼夜冷凛的嗓音如刀,一寸寸割裂她的心扉。“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这就是你所有的本事了?你也说他不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那你这样,傻不傻?我说过,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不管你怎么求我,我的决定不会变,你还剩一天的时间,端看你做是不做!至于你今天这番话,倒也说对了一些,我是恨生下你的那个男人,你也不是你娘,所以,我不会像纵容她那样纵容你!你即便是想死,也要看我,允是不允!”话落,他一刻不留地拂袖而去。房门被广袖扇得用力闭上,“砰”地一响。

      回澜恍若未觉,只是那样沉寂地趴伏在地面上,空洞干涩的眼里,再挤不出一丝的泪。那一刹那间,她恍然有些明白了,但也绝望了,原来,不管是不是舅舅的相逼,她跟阙哥哥之间,都是不可能的。只是提早罢了,只是把本来就不久的幸福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罢了!罢了,罢了!幸福少些的话,是不是,痛,也就会少些了?

      “澜儿,听你舅舅的话吧!”突然,耳畔响起虚无缥缈的嗓音,她听惯了的,也听出了那虚无当中无奈与心疼的叹息,“长痛不如短痛啊!你也知道的,不是吗?那个男人,在跟你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你,不是他最终的选择!”

      眼,不是已经干涩了么?那现在争先恐后涌出眼眶的咸湿又是什么?是为着那把虚无缥缈的嗓音堪堪说中了她极力想要忘却的事实,还是那语气中间,切进心间酸涩的心疼与温柔?如风般的抚触轻拂过火辣辣的脸颊,她到了这一刻,才隐隐察觉到痛,但在那每一次抚触之后,痛就轻了一分,可眼里的泪,却止也止不住,越流越急......抚触停止了,也连带抽离了脸颊之上火辣辣的疼痛,白皙的颊上没有清晰的五指印,粉嫩如昔,仿若刚才的那一巴掌,也只是她的一个错觉,但是可以的话,可以的话,能不能也帮她消除心口的痛呢?哪怕只是一点,让那痛,轻一些,轻一些可好?

      为何轻易一轮回?
      凄凉已判今生世
      茫然悲韵
      重重尘劫
      魂梦两无依

      耳畔,又响起虚无缥缈的哼唱,还是那把嗓音,还是那个音调,还是那样她从前听不懂,也感受不到的哀怨凄凉,泪,凉了脸颊,回澜想,那曲调里的意思,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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