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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聂宝珠转身回到房中,不知为何,那魂罐挣扎所发生的叮声始终萦绕在耳畔,久久无法消散去。

      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却是锦粹宫里的每一位小主都睡得不好。
      隔天清闲时,众小主围坐在锦粹宫花园的凉亭里,闲闲聊几句,才知昨夜几乎每个小主都听见了道士收魂时的诡异声响。

      宋福宜作为第一目击者,硬是抓着聂宝珠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谢玉莲雅雅地点头听着,见宋福宜说得起劲儿了,连襄城的秀女都跑来凑热闹。瞧那梁睿儿用绸扇遮着打哈欠,脸色在脂粉的覆盖下依旧有些暗淡,显然一晚都没睡好。她好奇地挤过来听,位置不够了,姜似就笑了笑,腾出地方给她,自己趁机站得远了些。

      聂宝珠的目光却始终淡淡地追随着姜似,直到宋福宜轻轻扯扯她的衣袖,

      “宝华,昨晚是你瞧见了吧,那道士怀中的魂罐在挣扎发抖?”

      “哦……”聂宝珠回过神志,迎着众小主期盼的目光,“是呀。瞧来真的很灵验,魂罐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呢。”

      “真邪门。”宋福宜担忧地说,“偏偏就是在锦粹宫门前儿抓住的,不知……不知会不会是……”

      不知,会不会是谁呢?
      不知,会不会是那还未入宫就枉死,心有不甘的柳苑呢?

      宋福宜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但瞧众人闪烁的神色,在昨日的赏花会后,还有哪位小主不知道柳苑的凄惨?众人于是面面相觑了一番,都觉得有些凉意,身上竟起了鸡皮疙瘩。偏偏此刻,陆琳琅跨进园子里来,神色有些慌张地左右望了望,朝着亭子径直而来。

      她走近了,才压低声音说,

      “我瞧着怎么房里都没人了,原来都躲这儿呢!你们可知道,昨晚宫中道士收魂,在锦粹宫门口真的有所收获呢!”

      梁睿儿吸吸鼻子,就答,“知道,正听宋福宜和聂宝华说着呢。”

      “哦?”陆琳琅于是瞧了聂宝珠一眼,又说,“那你们可知道,昨夜抓住了锦粹宫冤魂的魂罐,今儿个凌晨却失踪不见了?”

      “怎么?”众小主一听,顿时又慌又惊,难以置信。赶紧叫陆琳琅坐下了细细说。

      陆琳琅于是众星捧月地坐下了,先缓了缓气儿,一双美眸流转一番,才说,

      “方才,我去找宫中熟悉的太监说说话,就听说了这事儿。对方还让我多加小心呢!听闻是昨夜,道士们抓住了锦粹宫的冤魂后,就移步去了库房收魂。那库房也是个阴气很重的地方,有多少奴才曾因办事不利而被主子杖刑至死,所以道士们在库房附近逗留了许久。而话说那个捧着锦粹宫魂罐的道士刚入宫没几年,见师兄们有阵子要忙活儿,他又口渴了,就私自拐进库房的食厅里,放下魂罐在一旁,给自己个儿倒了杯水喝。才喝了一口,就觉得一阵妖风拂过,眼睛一眨,方才还放手边的魂罐就不见了!”

      “怎么,是被人偷了去吗?”谢玉莲皱眉问。

      “偷?库房因要收魂,所以奴才们早就纷纷回避了。才一口茶的功夫就不见了,且那道士后来回想,根本就没察觉任何人出入过食厅!”

      陆琳琅说得绘声绘色,一众小主都开始后怕地轻声惊呼起来。

      尤其是站在人群外围的姜似,聂宝珠始终注意着她,瞧着她的脸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秀丽的五官都狰狞在一起。

      “莫不是,那魂罐自己生出了翅膀,飞走了?”聂宝珠明明并不怕,但也装着害怕的模样开口道。眼神再一瞥姜似僵硬的神色,她又幽幽然地说,

      “该是说,怕是魂罐里的东西不甘心被困,死不瞑目,挣扎着逃走了吧!”

      宋福宜撅了撅嘴,“啊呀宝华,别说了,怪寒碜人的。”

      聂宝珠就顺势住了嘴。她本不是个多事多舌的人,但当初目睹了剑雨下的那一幕,柳苑的死终究在她心里是一份惊悚的遗憾。

      瞧姜似已然黑着脸,扭过头去沉默不语。
      聂宝珠心里轻声地笑,笑着笑着又慢慢黯然。不知这么做,算不算为柳苑小小地报仇了呢?

      ……

      而丢失魂罐的事儿,起初只是在一些高位的太监宫女之间流传,后来就成为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丢失魂罐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听说不仅那看管不力的道士被监禁了起来,宫中资历最深的珈蓝大师更是直接战战兢兢地把此事上报给了皇后娘娘。

      按理说,是应该呈报给皇上的,无奈皇上还未回宫。而皇后娘娘是从极北之国远嫁而来的公主,虽与皇上成为鸳侣多年,却始终无法理解皇上的爱好,对修道之事素来毫无兴趣。更甚者,每年中元节将至,宫中收魂的压抑气氛都让她气恼不已。

      这一次,珈蓝大师将魂罐丢失一事上报,已是选在了皇后娘娘心情大好,与武贵妃娘娘欢颜下棋的时刻。岂料皇后娘娘一听,顿时杏眼圆瞪,素手抓起一颗黑子照着珈蓝大师的额头就飞过去!还怒道,

      “本宫才想着,再多忍几天,这讨厌的中元节就快过去了。怎么就出了这等烦心事?你个奴才想要本宫怎么做?难不成还让本宫一处一处地帮你们这群废物把什么破罐子给找回来?”

      珈蓝大师也是举国一等一的得道高人。他虽不如空呈道长有大神通,但无论宫中宫外也都是倍受尊崇的。平日里,就连皇上对他也是先赐座再谈话,岂料这番邦来的荒蛮女子却如此不识大体?

      纵有怨气难消,但皇上不在,皇后是为最大。珈蓝大师只得忍气吞声,再三请示。
      幸而一旁的武贵妃娘娘拦下了皇后娘娘的怒火,说,

      “既然皇后娘娘无心插手中元节的事宜,也无谓让这般琐事玷污了娘娘的心情。不如转而交给洛林处理?洛林一定会替娘娘您办得妥妥帖帖。”

      如此一来,事情的处理就转交给了武贵妃了。
      武贵妃领了旨回到迎紫宫,将丢失魂罐的道士叫来,又是一阵细致入微的“盘查”。那道士居然就奇迹般地回忆起了一些细节,将先前说给珈蓝大师的一番供词统统推翻了,

      “兴许,是有人经过的……我是说,兴许……可能……的确是有人经过食厅,趁我喝茶的功夫偷走了魂罐!”

      武贵妃听了,于是满意地嫣然一笑,五彩珐琅的指甲套轻轻扣着桌子,说,

      “这么说就是了!什么冤魂逃跑,简直是妖言惑众的讲法。定是哪个宫中奴才贪财,偷了魂罐去,想将其中的魂魄卖给宫里修炼歪魔邪道的家伙儿。现在只要揪出这个偷窃的家贼就是了。”

      说罢,武贵妃便安慰起瑟瑟发抖的道士,说他在宫中当差也当得累了,是时候出宫修养一阵子了。于是就差了春兰秋菊为那道士打点出宫的事宜。道士哪敢拒绝,忙不迭地叩首谢恩,便被盈盈笑着的秋菊领下去了。

      那之后,道士就再也没于宫中出现过。珈蓝大师询问过武贵妃,娘娘只说安排去了僻静的地方。至于是去了哪里,有多僻静,就不知道了。

      不多久,武贵妃也下了口谕道,

      “宫中魂罐失窃,兹事体大,但念中元节还有三天将至,破祭为重。明日主动交出魂罐者,杖刑二十,不予多罚。”

      ……

      “她说不予多罚,就不予多罚了?二十杖刑若是用力猛狠,也是足够死人的。死了,自然就不多罚了。”

      中元节前夕出了这等大事,小主们的日常训练也都停了,只能偶尔在离得最近的畅园里散步几圈,不然就是日日待在锦粹宫中闲来无事,也难怪陆琳琅的嘴巴变得没遮没掩起来。所幸她说的话儿虽大不敬,却也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几句罢了,除了靠近她的聂宝珠不巧听见了之外,其他人的眼耳都紧跟着倩如姑姑。

      此刻,正是倩如姑姑集合了众小主,传达武贵妃娘娘的口谕,

      “武贵妃娘娘疑心是宫中奴才做的,但……但锦粹宫的各位,若是有见到魂罐的去向,也要速速交出来才好。”

      “怎么?武贵妃娘娘都说了是奴才做的,还会疑心我们这班小主不成?”陆琳琅提了声音反问。

      倩如姑姑就说,“自然不会的。怕就怕那偷了魂罐的奴才起了怕心,不敢交出来,兴许胡乱就藏在了哪个小主的房里也说不定。各位小主今儿个回屋后,也仔细搜搜自己的屋子。那魂罐……魂罐终究不是什么吉祥东西呢。”

      倩如姑姑说得在理,一枚含恨的鬼魂静谧藏于房中,想来就可怖不已。于是众小主们散了去后,都纷纷回屋,细细查房。陆琳琅更是动静甚大地领着宫~女绾绾上上下下地翻找,大惊小怪了好一番才消停。

      聂宝珠明白,那陆琳琅自从被武贵妃吓过几回后,甚是不妥武贵妃的每一个举动,当下就笑了笑,觉得她找到了李公公这个靠山后,当真自信了不少。
      而她自己的房里是没什么可家当的,随便望几眼就算查完了。站在院里,遥遥望向姜似的房间,只见大门紧闭,一点缝隙都不留,鲛绡裁成的窗纱隐隐透出她焦躁的影子,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忙着搜查房中,是否真会窜进了那死不瞑目的艳魂。

      这魂罐是谁偷的?聂宝珠也猜不透。
      明白柳苑之死真相的她,倒是有些相信,是罐中魂魄挣扎逃跑的。
      但,不论如何,断断不会是贪财的奴才所偷,这一点,想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宫中奴才贪财,不外乎盗窃些宫中小物,偷运出去变卖。有谁会蠢到去偷魂罐这等又阴森,风险又高,还不好出手的货物?不怕有报应,也怕皇上怒极了要株九族吧!
      这一层,武洛林又怎会想不到?
      她却偏偏叫了那道士去迎紫宫,一番折腾让他改了口供,硬要将这祸事如此解释。

      聂宝珠托腮想了片刻,始终未能想出个所以然。

      ……

      第二日,没有任何人交出魂罐。
      皇后娘娘虽然把事情托付给武贵妃,但终究自己还是要向皇上汇报的,她难辞其咎,便处处逼着武洛林。武贵妃在皇后娘娘那儿受了气,回了迎紫宫就气呼呼地又改下了口谕,

      “哼!大胆奴才,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日之内自愿交出魂罐的,杖刑四十了事!但被本宫揪出来的话,便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下就安排了人手逐一搜查各宫房中奴才的住所。这一天一夜,宫中四处被搅合得鸡飞狗跳。仗着有皇后娘娘的首肯,各个宫房的奴才都被武贵妃派下的禁军突如其来地搜房,倒是搜出不少偷窃宫中财物的小贼,一捆一捆地挨着个儿受罚,哭天抢地,场面好不壮观。
      但,忙活儿了一整天,魂罐依旧下落不明。

      又是一天过去,听闻武贵妃气得浑身发抖,一个耳光打在报告的小伶子脸上,那张绝世的伶人面容都被金质的指甲套刮出一道血痕。

      “一群废物,本宫养着你们有何用?” 武贵妃全然没了气度,厉声道,

      “明天就是中元节了,再找不出魂罐的下落,你们几个废物奴才就抽出自己的魂儿交差吧!”

      小伶子吓得跪地求饶,“娘娘息怒!还有几间偏远的宫房没搜,明儿个小伶子翻遍皇城也会为娘娘把魂罐找出来!”

      武贵妃平了平心潮,细想了想,把小伶子唤到跟前儿,摸着他露出血珠子的脸颊,柔声地问,

      “疼不疼?”

      “奴才无用,不能为娘娘分忧,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本宫也是冲动了。是那盗窃魂罐的人该死。不过……”武贵妃眸子一转,阴□□,

      “想来奴才们大都搜过了,没有就是没有了。细细想来,就算是宫中的某些主子,兴许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娘娘的意思是……”小伶子斗胆仰起头,瞧着武洛林含笑的脸。

      “本宫指的,是那些尚未成气候的后宫女子。还没见过圣驾,满脑子飞上枝头的幻想。就容易行差踏错呢。”武贵妃幽幽叹气一声,“还记得从前有位喻贵人吗?”

      小伶子点点头,顿时就懂了。
      那喻贵人便是个修炼邪魔外道的主儿,有点修为,杀了个近身侍婢,收了魂化作恶灵,企图迷惑圣上。但被宫中道士揭穿了去,极刑而死。

      武贵妃娘娘提到喻贵人,就是生怕锦粹宫里瞧似纯良的各位小主们也会堕入魔道吧!
      只听武洛林继续淡淡道,

      “搜她们的房,不要打草惊蛇。明天就是中元节了,本宫忍无可忍。搜到的,就地处死,绝不容情。”

      ……

      武洛林与小伶子的一番密谈,本该除了他们之外无第三人知晓的。
      但小伶子既然要秘密搜查锦粹宫各位小主的房间,不得打草惊蛇,就必须得事先和倩如姑姑商量起来。

      聂宝珠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只是与谢玉莲她们闲聊甚欢,提议叫宫女取些糕点来助兴,可当天就是中元节了,锦粹宫的宫女各个好似陀螺一般不知在忙活什么。聂宝珠不似谢玉莲她们有规矩,当下就自告奋勇地自己去食厅里取。到了食厅,她上上下下地翻找也没见着什么糕点,却忽然听见一阵儿脚步声传来。有两个人。聂宝珠也不知为何心慌意乱起来,赶紧就把自己藏在个小橱里,悄声拉上门。

      不多久就听见倩如姑姑的声音,和那极有特色,伶人音色的太监声音交替传来。
      那武贵妃身边的红人,小伶子婉转地将娘娘的意思传达给倩如,倩如姑姑沉默了片刻,聂宝珠遥遥幻想着武贵妃与小伶子在迎紫宫中的对话,也蓦地就恍然大悟。

      武洛林原来就是存了这个心!她是否一早就知道,魂罐其实是在锦粹宫某位小主的手里?
      起初她还假情假意地断定是被奴才偷去的,杖刑二十便了事,既显示自己的大度,也让真正藏有魂罐的人松心。
      后来又大张旗鼓地搜整个宫中奴才的房间,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中元节,她才一点点装得无奈地提高刑罚。
      于是,等武洛林忽然调转枪头,搜查锦粹宫小主时,那位被揪出来的小主定会百口莫辩,一点抵赖的借口都找不到,径直就把自己架在了‘就地处死’的当口上。

      武贵妃这一招实在凶狠。
      只是她又是如何知道,这魂罐定是在某位小主身边呢?
      又,或是,魂罐根本是武洛林藏起来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是想塞在哪位小主房里都行,为所欲为?

      聂宝珠已然不敢往下再想,冷汗一层层湿了她的背脊。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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