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星？》何离离

57、五十七

　　乔剑回到北京，整个国内的媒体和大众刚刚被一个事实震惊了，轰动性的报道铺天盖地。所有的报纸网站电视娱乐报道都在讲着一件事——千宁召开记者招待会，承认纪星羽实是为救朋友仗义涉险，录像带事件真相大白。
　　记者招待会的图像在各个频道不断播放，千宁容色憔悴，泣不成声，楚楚可怜地讲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离奇死亡的影视大鳄杜清风，实际是娱乐圈真正的幕后人物，他翻云覆雨，看上的女星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千宁因为哥哥欠了杜清风的巨额高利贷而被逼要进行□□交易。纪星羽是在她的求救下毅然前往相救，为了她而被人陷害。录像带里所记录的实际并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纪星羽不但是清白的更是真正对待朋友重情重义的人。
　　记者会上，千宁的哥哥千俊也到了场，垂头承认自己惹祸上身，造成了这场轩然大波。
　　千宁面对众多镜头啜泣着说：“事情出了后，我太害怕了，没有敢立刻把真相说出来。星羽是无辜的，我今天要讲明一切还她清白。请大家原谅我的懦弱。”
　　兄妹二人声泪俱下的澄清瞬间带来了闪电般的震憾。而千宁，没有受到责怪，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
　　舆论一片震动惊愕，始知竟然是犯了如此大的错误。人心阴暗，毒舌狠辣，积毁销骨，差点毁了一个善良正直的女孩的一生。原来大众所谓的娱乐全是建立在对一个无辜的人的侮辱上得来的快感，这人性中弱点的一窥，所有人都感到了尴尬的羞愧和歉然，有良知的一些公众人物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内疚和对当下娱乐风气的反思。
　　星羽终于沉冤得雪，并且得到了更大的尊重。曾经对她恶言相向过的许多人，开始重新认识她，她坚强独立的个性激起更多人的欣赏。很快，整个娱乐圈都在寻找着一个问题的答案——现在纪星羽到底在哪里？
　　乔剑一回飞耀就被众多守候多时的媒体包围了。七嘴八舌的询问全都是想得知关于星羽的情况，乔剑一概挡住，心烦意乱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冰火两重天，人心可笑，世情淡薄，转一转便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蜂拥而至抢夺新闻点。乔剑第一次感到有种厌倦。
　　苗VIVI在办公室里等他，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事情的大约。
　　“你找到她了？”她说。
　　乔剑未置可否，深看着她：“我听说，是你去找过千宁？”
　　苗VIVI耸耸肩。
　　“真的只是那样的吗？”乔剑问，望着她。
　　她一点头：“只是这样。其实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怎么对待将来才是该做的事情。”
　　乔剑默默地看着她，文雅疲惫的面孔略带歉意。他想上前一步，却终究又驻足，他凝视着她，说：“VIVI，这次……谢谢你。”
　　苗VIVI忽然苍凉一笑，说：“不需要说这个，去把她找回来吧。”
　　她走出了门去。
　　乔剑将地址交给卡萨和苏奇的时候，苏奇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小羽，她怎么会离开到那么远的地方，”苏奇难过痛苦，“她还好吗？”
　　卡萨拍拍她肩头：“别这样，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乔总，你不一起去吗？”苏奇问，有些奇怪他找到了她，却竟然一个人回来了。
　　乔剑高大的身影几许萧瑟，他淡淡一笑：“你们去吧，X省S镇，如果这里找不到，就去‘乐水居’，那是她呆过的地方。”
　　苏奇和卡萨微怔地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星羽从昏睡中醒来，烧已经渐渐退了下去。
　　她模糊地看到莫名坐在床边，正手捂着心口面色痛楚。
　　他用自己的力量帮她退了烧，灵力已经自然反射侵蚀他的骨肉，伤口入骨噬髓。每天都趁她睡熟后才去完成工作收回开放到尽头的生命之花，他不知道这样的境况该如何面对她，眼看着因为自己她越加柔弱，莫名痛彻心扉。
　　也许，他真的没有爱一个人的权利，只有孤寂是他永远的相伴，死神的魔法换不来天地尽头的红尘温暖，他只能游走于人间与黑暗的魂魄间，靠近他就只有伤害。
　　然而他的心，已经染上了情丝万缕，即使冻结，也向着她的方向碎裂，无计可消。
　　“莫名……”星羽嚅嚅唤着。
　　他忙转过头，按下心口的伤痛，露出笑容：“醒了吗？”
　　她又躺在别墅的床上了，原来他们已经回来了。
　　“我怎么了？”她捂了捂额头。
　　“你发烧了。”他俯下身，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星羽看不清他深邃的眼眸，只觉有种哀伤的刺痛出没在他目光深处。
　　“莫名？”她的心一揪，抚上他轮廓完美的脸颊。
　　他一笑，握了她的手，低抵上她的唇畔。
　　“呃……我发烧……会传染你的……”她含糊地念着。
　　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轻轻含住她柔软温润的薄唇。
　　他已不知这样的相守，还能到多久。
　　下午的时候，他们携手回了乐水居。
　　离开多日，星羽已有些想念，前几天一路游玩收集的礼物一直心心念念要去送给大家。
　　“哇，这个太可爱了！”小菊拿着星羽送她的陶瓷娃娃爱不释手。
　　阿虎在旁叮嘱：“你小心啊，别打碎了。”
　　简贞笑看着他们对星羽说：“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星羽笑着说：“可能是看到好多风景，自己也觉得开心吧。”
　　看来她还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翻天巨浪，关于那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简贞想。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汽车的声音，脚步声响，似乎有两个人走进店里。
　　几人抬头，星羽鼻翼一动似乎闻到一种再熟悉不过的香水味，刹那她听到一个万分熟悉的叫声。
　　“小羽！”苏奇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呆在了门口，泪水瞬间汩汩而出。
　　“小羽”？！
　　小菊诧异地听到这个称呼扭头看星羽，睁大眼睛——难道她，真的是……？
　　星羽如遭电击，僵在了莫名怀里。
　　苏奇身边，卡萨转了出来，平静而又激动地望着她：“星羽。”

　　“什么，你不想回去？”苏奇抹了眼泪，诧异地看着她。
　　星羽朱唇轻抿，微笑着点点头。
　　“为什么？！”苏奇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眶又湿了，“小羽，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担心死你了，呜……”
　　星羽摇了摇她：“奇奇，我很好……对不起。”
　　卡萨看着守在星羽身边的莫名，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笑对他说：“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们就不用那么担心了。乔总这次也差点丢了半条性命。”
　　又闻到卡萨身上那香水味道，看到他那花花绿绿的T恤和特别的小辫子头，星羽觉得一阵温暖，她问：“乔总还好吗？”
　　“找你找得差点没急死。”他摇头笑着。
　　星羽沉默了一下，开口：“是千宁说的吗？”
　　卡萨点点头：“好像VIVI姐去找了她，不过这个只有很少人知道。”
　　他看了看星羽和莫名的表情，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说：“星羽，跟我们回去吧，如果就这样放弃，太不值得了。”
　　苏奇也望着她。
　　然而，星羽停了几秒，轻轻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回去？”莫名在后院问她，前面卡萨和苏奇已经又急又无奈。
　　星羽摇摇头，低头把玩着他脖子上她的那枚戒指。
　　“真的不想念？”他笑问。
　　他知道，对一个君临天下的歌者来说，舞台就是她的归宿，是她穿上了就天荒地老的红舞鞋，清冷绝美，瑰丽光华，此生不灭。
　　星羽点点头，诚实回答：“想念。”
　　“但是——”她抬起脸，看着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莫名身子一震，伸臂拥住了她，眼睛湿润了。
　　他点头：“好，好，我们在一起，不分开。”
　　这个决定让苏奇和卡萨都一时无言。
　　苏奇不能置信地看着星羽：“小羽，你真的决定了吗？”
　　星羽点点头。
　　两人对望一眼，已知不可勉强。
　　半晌，苏奇叹了口气，微微一笑说：“好吧，不管怎么样，我永远支持你，小羽！”
　　她说，笑了：“不过你还是要跟我们去城里一趟。还记得那时候在VIGO聊天时送你手织手套的那个老奶奶吗？”
　　星羽好奇点头，那手套她一直珍藏在身上。
　　“她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我们要来找你，一定要从北京跟我们一起过来。”苏奇说，“她现在留在城里等我们消息。小羽，如果你不想回去了，那就去见她一面吧。”
　　星羽大吃一惊：“那位奶奶她……”
　　“不止是她，”卡萨说，“你出事这段时间，你的很多歌迷一直苦苦守候着，说真的，我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人为你坚持信任着。虽然有很多人走开了，但是星羽，你仍然很幸福。”
　　星羽震动了：“好，她在哪里，我去看她！”
　　卡萨站起身：“从这儿到城里大约也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可以早去早回。”
　　正在此时，莫名的脸色突然一变，猛地拉住了正欲起身的几人：“等等！”
　　星羽讶异回头，看到了他骤变的脸色：“怎么？”

　　忆星和沈皆都没有想到，对过去的生活只字不提的苏奇，会在阔别祖国二十年后突然决定回来，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苏奇站在北京的土地上，阳光很好地从玻璃的穹顶洒下来，日暖生尘。她仰起脸，嗅着这二十年未曾碰触过的味道，中国的味道，北京的味道，不禁恍如隔世，悲喜不能自胜。
　　当年的她怎么能预见，自己将来有一天会远走他乡，她和星羽的人生，会这样难以预料。
　　可叹旧欢如梦，觉来已无处追寻。
　　沈皆和忆星早已盼望着等在闸口。
　　“苏姨！”忆星首先看到了人群里素色风衣深蓝披肩的苏奇，大声叫了起来。
　　苏奇看到他们，露出微笑。
　　“忆儿、小皆。”两个孩子投入她的怀抱。
　　“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沈皆接过她的包，惊喜地问。
　　“是啊，苏姨。”忆星又欢喜又疑惑。
　　苏奇一笑，静静说：“忽然觉得，也该回来看看了。特别是今天。”
　　忆星和沈皆不解地互相看了看。
　　而接下来更让他们不解的是，苏奇出了机场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带着他们去了城郊的公墓。
　　公墓最老旧的一片区域内，苏奇爬上山坡在一座大理石的墓碑前停了下来，她将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了墓前，静静凝立。
　　沈皆和忆星跟随她过来，站在她身后。
　　这是谁的墓，看来已经有些年月，为什么苏奇一回来就先来这里扫墓呢？
　　忆星困惑的目光向墓碑上望去，刹那瞪大了眼睛——
　　已经陈旧的金粉刻字写得清楚——“卡萨之墓”！
　　墓碑上发黄的黑白照片内，那张熟悉的脸孔微笑得安静，正是星羽当年的经纪人，对她从不屑轻视到欣赏保护成为好朋友的卡萨！
　　忆星和沈皆惊呆了，凝目一看，那墓碑上的猝日写得清楚，正是二十多年前的今天！

　　“为什么不上车？”星羽拉住莫名的手。
　　乐水居外，莫名扶住车门，神色不定。
　　他定定地看着星羽，又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卡萨，良久，挤出一个笑容：“好。”
　　怎么会这样？他该怎么办？他又能阻止得了吗？
　　心镜上他的工作名录上展示得清楚，今日亡人的名单内一个名字正是——卡萨！
　　莫名手心冷汗，已经直觉知道，这一路将再难回头，卡萨今天会死！
　　苏奇将车门关好，跟星羽坐在后座，冲卡萨一点头：“走吧，卡萨。”
　　卡萨抹了把小辫子，发动了车子。
　　莫名沉默地攥紧了手心——是的，他又能阻止什么呢？这是命数已到，即使他改变得了这一次，也改变不了下一次，今天之内，卡萨会在异度空间以另一种身份见到他……
　　只是，他从后镜看了看星羽，车子驶出了S镇……
　　一路天高云低，傍晚将至，路边的油菜花田似织金的地毯点缀山间，苏奇念着：“你这个傻瓜，为什么都不带多些钱？那天早上我发现你不见了时真的都要疯了！”
　　“别这样任性了，小羽，”她难过，“不要再躲起来。”
　　星羽微笑握着她的手。
　　卡萨听着边开车边笑着摇头，偶尔瞥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莫名。
　　车子在公路上快速行驶，不断转过山间的弯道，云层像叠加的厚重光影在天空浮沉，莫名的心不停地沉下去。
　　突然，急转的山路拐弯处一辆货车高速似乎失控般地冲进了视线，几人全都大吃一惊，卡萨立刻慌忙打方向盘，但是那庞大的货车喝醉了似的横冲直撞，竟直直向他们奔来！
　　莫名闭上眼睛——来了。
　　只听一声巨响，车头铁门钝重的扭曲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轰然刺耳，两辆车瞬间歪斜着停住了，浓烟冒起，鲜血横飞，道路上变成一片寂静。
　　莫名睁开眼睛，放开刚才第一时间反应翻到后座护紧的星羽，她和苏奇都已经昏迷了过去。
　　驾驶座上，车体已经变形，卡萨浑身是血倒在了座位上。
　　莫名的目光黯然了下去，他来到卡萨的身边。
　　一个魂魄从逝去的身体里升起，卡萨有些迷茫地低头看了看驾驶座上的躯壳，一抬头看到了莫名熟悉的脸。
　　“你？！”他惊讶地盯着莫名，向他身后看了看，“来接我的人呢？难道……”
　　他大惊错愕地望着他：“难道你就是死神？！”
　　莫名泛起一个绝美的忧伤的笑容，伸开手掌：“卡萨，对不起，我不能够改变你的劫。”
　　卡萨呆呆地看着此刻已经换了个人般的莫名，震撼不能自己。他俊美哀伤的笑容中带着邪魅的暗光，像来自地狱的君王，优雅翩然，却拥有掌控一切折服人心的力量。
　　一朵生命之花婉转从他手心长出，光芒如星妖娆开放，映上他漆黑的双眸。
　　“我送你离去。”他说，如魔似幻，永恒神秘。
　　卡萨震惊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已经平静了面容。
　　“如果是这样，希望你不会伤害星羽，”他说，苍凉叹了一声，“或者，这真的是上天的玩笑。”
　　莫名目光刹那一痛，卡萨说完，已化作灵魂之光投入了他掌心的生命之花中，花瓣轻轻合拢，倏地消散了。莫名看着空空的手掌，知道老板那里又有一枝花枯萎消失了。
　　然而正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然的低呼。莫名浑身一僵大惊回头，后座上，星羽和苏奇正宛如泥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色惨白。
　　她们依旧昏迷着的身体仍躺在后座上，而两个人的灵魂可能因为撞击失去意识而进入迷离，阴差阳错地脱离了出来。
　　“星……”莫名心神俱震，宛如泥塑。
　　“天哪……”苏奇讷讷不能言，惊恐地摇着头。
　　星羽玉颜如霜，唇无血色，全身颤抖地盯着眼前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那俊极无俦的面容已如陌路：
　　“你是……死神？！……”
　　莫名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星……”
　　“别过来！”星羽大喊一声，身体不能控制地发起抖来，惊怒疑伤交织的巨大意外要抽空了她的思维。她本能地后退着，难以置信的泪水夺眶而出。
　　“星。”莫名深深凝望着她，静止，目光中万种挣扎，已难付于口。
　　“为什么……你骗我……你……原来你……”星羽泪滴断线般掉落，她望着已经死去的卡萨，怨恨绝望伤心欲裂，她觉得自己就要无法呼吸。
　　所有所有的一切，曾经的幸福单纯的幻想，此刻看来如此的幼稚好笑，在可怕的真相面前不堪一击，全部毁灭，冷酷地不留给她一丝温暖。而这真相，竟是如此荒诞意外，太过不真实。
　　苏奇一声也发不出来，抱住星羽的胳膊噤声。
　　莫名攥紧的手心，似乎要将自己刺破：“星……对不起……”
　　他痛苦刻骨的目光灼热地纠结着她的视线，似乎要将两个人都焚烧般的绝望。
　　星羽痛楚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