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风云》芒果同

5、5

　　五结婚

　　继腾和季宪结婚了，在他们相识后的第17天。
　　婚礼非常简单，形容为简陋也不为过。由于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装修房子，继腾只得和永腾简单地打扫一下。家具也没有时间定做，是继腾到邻村的木匠铺那里淘来的，一个衣柜和一套吃饭用的桌椅，虽是工整地摆在屋里，却明显地与原来那套陈旧的家什格格不入。没有锣鼓戏班，没有当时流行的解放大卡车做迎亲车，甚至没有属于他们的结婚照。
　　康广利是非常愿意资助他们的。女婿是他选中的，他赌的是他们的未来，帮他们度过这一关，他义不容辞。而女儿是他唯一的骨肉，嫁得风风光光是他的心愿。最重要的是，这是农村人挣面子的时候，他不能割自己的脸面。
　　“以后的日子就让我们自己来过吧，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季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当着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继腾的面：“杨继腾他今天是什么样子，我就嫁个什么样子。量力而为，没什么可丢人的。那些皮面上的事情，我可以不在乎。”
　　后来，继腾说，那时季宪说这话时，不是表决心，就像是说家常话，语气波澜不惊，平稳到没有丝毫起伏，但是透露给他的坚决与肯定，是他一生中最受用的财富。那一刻的季宪，勇敢而自信，真实而宽容，一定是继腾眼中最美的女人。

　　婚礼当天，永腾是第一次见到季宪。当时他已经知道了高考成绩－－同他估计的一样，所以心情失落，表现的很消沉。
　　“永腾，来倒些酒。”季宪正在挨桌给客人敬酒，继腾见她酒杯里的酒不多了，转身喊过照看其另一桌客人的永腾。
　　“好，这就来。”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永腾还是习惯性地听继腾指挥，毕竟他气得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永腾走近季宪，冲她腼腆地喊了声：“嫂子。”
　　忽然间面对一个这么大的小叔子，季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好冲他微笑着点点头，以免尴尬。
　　他本来就话少，季宪没有接话茬跟他多聊几句，他也是再讲不下什么去的。他端着酒壶转身离开，一股莫名的伤感却涌了上来。哥哥终于娶到了媳妇，他应该高兴，替他们高兴，他不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有其他的感受。可是谁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呢？他确实是产生了些自认为多余的感觉。这个家，以后还是自己的家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是什么？那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已经到了务必将其考虑清楚的时候了。
　　晚上，宾朋散去，收拾完酒桌餐盘之类的已经到了12点多。继腾和季宪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开始了他们的洞房花烛。永腾躺在简易搭建的木板床上，由于白天太累，本来睡着了，恍恍惚惚中却又慢慢地清醒起来。
　　他有事情需要考虑－－透彻地考虑。
　　他并不清楚嫂子的为人，只是听哥哥讲她很不错。他想，自己已经18岁了，哥哥把他照顾到这个程度算是仁至义尽了。其中的许多辛苦和委屈，他看得到的。他很想再有一次考大学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他只觉得这是一件他可以做好的事情，尽管第一次失败了。但是这个请求可以跟哥嫂提出来吗？虽然哥哥回来后对于自己落榜并没有说什么，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再给自己一次尝试的机会。即便哥哥同意，那嫂子呢？她已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没有谁可以忽视她的存在和想法。假使她真的不同意，自己应该怎么办？虽然只是个假设，但他从心底里抗拒。头痛得厉害，他辗转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姿势躺着。
　　“跟着哥哥南下打工吧”，极力忍着不去想这一步，它却像个叛逆的小孩子，故意忤逆他的心，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他惊地从床上坐起来，明显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从书里面窥探到过，他不预估不了别人口中这个“很大很大”的世界会给他什么样的机遇和挑战。那时的他，从物质到精神，都是这样的一贫如洗。
　　缓了几分钟后，他冷静下来了。他已经清楚地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无非只有两种选择：读书，或者南下打工。想到这里，他反而感觉轻松了，刚才的那种压力和恐惧感慢慢地消失。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让他胆战心惊的，对所有的事情都放不开手脚的，并不是他横在他面前的，看得见的坎儿，而是他对未知的过度担忧。
　　幡然领悟只是瞬间的事情，但是等待明了的过程总是漫长而缓慢。你极度渴望成功，渴望变得不一样，渴望凭借己力获得财富或者权势换一份云淡风轻。如果可以精准地测算出现实和渴望之间的距离，我们或许会有更多的自信、耐心和坚持下去的勇气－－这些普通却坚韧地，被奉为信仰般膜拜地，深深烙在人生赢家骨骼之中的名词，永远都是这样葆有活力。然而，生命的美就在于，前方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你拿到的仅是一张通行证，而非路线图，所有的轨迹都由你来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