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朝曦》落幕之舞

7、第七章

　　颜家兄妹起身迎了出去，只见三男一女迎面走来。走在最左边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身形挺拔、星目剑眉、五官生得棱角分明，他身边的女子娇小玲珑、鹅蛋秀脸、明眸似水；女子身旁是一位精瘦的中年男子，看他双手背在身后，正与另一位身材略显矮小的黄衫男子聊得兴起，两人时不时发出几声大笑。
　　颜凌晨看到这几人，杨展、赵沂、纪泽，都是幼时教导过自己的老师，但那黄衫男子却是不曾见过的。
　　颜凌曦几步奔到那女子面前，“师娘的身体好些了吗？”
　　赵沂握住她手道：“好多了。”
　　“你师娘担心你的安全，路上未多做停留，一心想着早些回来，这下好了，见到你活蹦乱跳的，她就放心了。”杨展补充道。
　　颜凌曦扑到赵沂怀里撒娇，“师娘最疼曦儿了。”
　　她这一动作又惹来几人一阵笑声。

　　杨展及纪泽又问起颜凌晨的近况，彼此关切起这几年的变化。颜凌晨比较好奇那位黄衫男子的身份。颜凌曦说：“等下见了父亲就要正式介绍的。”
　　兄妹二人将几人迎进屋内，颜博昭已命人去备茶。
　　众人落座，互相见礼后。颜博昭向那黄衫男子抱拳道：“还未请教？”
　　“在下冯门。”黄衫男子笑答。
　　此话一出，颜博昭双眼一亮，“阁下便是楚国第一匠师冯门？”
　　“呵呵，第一不敢当，确是匠师无疑。”
　　颜博昭哈哈大笑道：“此前见曦儿随身佩戴的那张弓，做工精良，并非俗物，一问之下得知是拜老师所赠，心中便已猜测此弓必出自名家之手，却想不到竟是出自阁下之手。我观此弓两翼皆嵌有白玉，莫非与楚国镇国之弓有何渊源？”
　　“将军猜的不错，这正是当年鄙人耗时三年为楚灵帝精心打造的‘落星’。”
　　颜博昭愣在那里半饷才说：“如此贵重之物，给了曦儿，不免……”
　　冯门忙说道：“嗳，颜将军不必客气，曦儿对弓箭的天赋极高，在下都自叹不如，此弓若落在他人手中也只是玩物，不如赠予有识之人，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归宿，这，也是冯门心之所愿。”
　　颜凌曦听了父亲和师父的对话，吃惊道：“曦儿只知老师技艺非凡，却不想竟是传说中当年楚国第一匠师。”
　　颜博昭笑着解释道：“曦儿有所不知，你这位老师当年在各国均享有盛名。楚国现在田地所用的灌溉系统便是由他发明；还有各种攻城守城的军械，皆出自他手，许多大战都因这些发明而形势逆转；不但如此，冯师傅所造的武器盔甲更是成为很多将士梦寐以求的至宝。”
　　冯门在旁苦笑道：“那又如何，想我冯门一心为楚，最后也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众人一阵叹息。

　　当年冯门年轻的时候，因向楚灵帝进献了“落星”，而得到楚皇赏识，留在身边委以重用。后来由于冯门的才能使得国势强盛，楚皇开始对他有所忌惮，后又有小人屡进谗言，言冯门若被他国笼络必为楚国大患，冯门为楚国所做的器械，其他匠师参照图纸也可制作出，何须留他这隐患？楚皇认同之下便起了杀心。
　　一日楚皇设宴款待冯门，楚皇身边随侍有惜才之人，便将此事告知冯门。于是冯门在宴会上便对楚皇进言说那“落星”可做改装，只需半月，便可威力大增。楚皇不疑有他，便由他去加工。岂料冯门带着弓连夜逃离楚都，待到楚皇发现时，早已不见踪影。后来，冯门便隐居田园，偶然遇见颜凌曦一行，看这孩子对箭术天份其高，便倾尽毕生所学教授她技艺。

　　“此番周游列国，你夫妇二人可有回乡？”颜博昭问杨展夫妇。
　　赵沂点点头，“路经齐国的时候，去祭拜了亡父。”言语间，掩饰不住心中的落寞。
　　杨展本是齐国大将杨明之子，因武艺超群，曾任禁军统领；赵沂则是齐国长公主，二人在一次宴会中相识，而后互生情愫，齐皇得知后便为二人赐婚。谁知，齐国二皇子叛乱，改朝换代，朝中重臣皆遭迫害，无一善终。杨家也在其列，于是杨明连夜派人把杨展送出城去。
　　此时燕国趁乱大举进攻，一时间齐国内忧外患混乱不堪，新皇便派使臣去议和，并答应将长公主嫁于燕皇。赵沂得知后欲寻短见，幸得杨展密信，于是便假意答应亲事，在送亲的路上被杨展救走。
　　赵沂失踪后，燕皇大怒，拒绝议和，最终强占齐国五座城池方才罢休。自此，齐燕之战方平息。而杨展与赵沂亦流落他乡，最后被戍边的颜博昭收留。

　　颜博昭看她神色有异，忙问：“可是路上有何差池？”
　　“这些年来赋税徭役不断加重，眼见许多齐国百姓流离失所，沿街乞讨，难免神伤。”赵沂答道。
　　颜凌曦接话道：“师娘为此急火攻心，病了好久。”
　　“如今各国皆有战事，受苦的始终是百姓。”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

　　颜博昭又问纪泽，“纪先生又如何呢？”
　　“抽空去拜访了一些旧友，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已经释然了。”纪泽并不觉伤感，反倒因为重返故乡而得到解脱，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纪泽与冯门境况相似，早年在晋国任军师，随军征战多年，却在一次战役中被奸人所害，无辜担下了战败的责任。然纪泽心有不甘，据理力争，却无果，最后只得负气远走。

　　“这些日子辛苦众位了，对我这调皮的女儿的教导和百般包容。”说完颜博昭起身对众人作揖。
　　“将军言重了。”四人忙起身说道。
　　“如今几位便在将军府住下，不要再走了罢。”
　　纪泽道：“眼下将军府邸在大梁，怕是不如从前方便了吧，我们几人的身份若是走漏，会给颜家带来祸端。”
　　“纪先生多虑了，事情已经过去这许多年，知情者已经无几，对外只说是我孩儿的老师，亦不会惹人猜想。”
　　接着，颜博昭又道：“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诸位啊，他日晨儿和曦儿能担重任之时，我便也可以退居田园了。有道是：争名夺利，何如清风明月，适意适心；名牵利锁，何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五月十五，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下起了小雨，颜博昭下朝准备去巡城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王公公。
　　王公公拉他到一旁僻静处说道：“太后娘娘有旨，宣颜小姐入宫赴宴。”
　　“哦？不知所为何事？还望公公指点。”
　　王公公笑道：“是喜事。”
　　颜博昭听了，却高兴不起来，但也只得赔笑道：“多谢公公提点，让公公费心了。”
　　让颜凌曦入宫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颜博昭回到兵营，急招颜凌晨过来，遣他回家去通知颜凌曦，没说是什么缘由，只叮嘱叫她一切小心行事。
　　颜凌晨回到家，雨已经停了，正赶上吃午饭，他到达饭厅只看见几位师父却没看见颜凌曦，于是问母亲：“妹妹出门了？”
　　颜夫人叹了口气：“一大早就跟冯先生两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看颜凌晨满身大汗的样子又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颜凌晨坐下喝了一大口茶，“父亲说让妹妹进宫一趟，说是太后要见她。”
　　“哦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还是出去找找她吧，虽说是赴晚宴，还是早些准备为好。”
　　赵沂却拦住他，“不必慌张，许是去练箭了，已经去了几个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午饭吧。”杨展说。
　　颜夫人给颜凌晨添了碗饭，他便听话地坐下了。
　　纪泽不停地为他夹菜，“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你看看你现在瘦的。”
　　颜凌晨嘿嘿一笑：“别看我身无二两肉的样子，身强体壮着呢，这阵子与将士们玩摔跤，没几个赢得过我的。”
　　“在军中训练得很辛苦吧？” 杨展也关切的问道。
　　颜凌晨答：“还好，已经习惯了。”

　　几人正说话间，颜凌曦和冯门已经回来了。
　　颜凌晨迅速吃光碗里的饭，又对颜凌曦叮嘱几句，便匆忙回兵营去了。
　　颜凌曦听说又要进宫，情绪瞬时低落起来，可是又不能不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叫了她一个人去。难道是公主想见她？可又不像，上次看她好像根本没认出自己。
　　颜凌曦坐在桌前刚拿起碗筷准备吃饭，就被母亲拉起来，“先不要吃了，快去沐浴更衣吧，早些进宫，别误了时辰。”
　　“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快去。”说着已经推搡着颜凌曦出了饭厅。
　　可是，我饿呀。颜凌曦腹诽。大早上被冯老头抓去练什么雨中箭，已经在雨里站了几个时辰了，这回到家饭都没吃一口呢，就被赶去做进宫的准备，也太悲惨了。
　　颜凌曦别扭地沐浴更衣完毕，看见桌上摆着一盘糕点，就坐在那吃起来。刚吃了两块，颜母进到屋里，看她还在吃，忙说：“快别吃了，赶紧出门吧。”
　　颜凌曦不情愿地站起身，顺手抓了几块糕点用帕子包了起来，这才走出门去。
　　到了大门口，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外面，“我的马呢？”颜凌曦问管家。
　　“回小姐的话，夫人说不让你骑马，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管家战战兢兢地把颜夫人交代的话说完。
　　颜凌曦只得坐上马车，这马车行走的慢，她坐在车里又饿又困。突然想到临出门偷带了些糕点，于是赶紧拿出来吃了，吃完还后悔没多拿几块，也不知道那太后的晚宴要几时开始。

　　颜凌曦到达宫门口，便有小太监迎了出来，认得她是颜将军之女，便说道：“奴才等候小姐多时了，请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