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四章 应是江南风光柔客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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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元旦之后特别寒冷，冰冻天气，呵气成霜。
长沙，冒沙井村。
这个长沙边缘的小山村看起来平平无奇 ，却是老九门吴家的祖村，这一年正逢祖坟要为过境的高速公路让道，吴家上下全都聚在了这里。
祖坟建在一座岩山的阳面，黄历的好日子，筑做寻常农民墓模样的吴家祖坟之前跪着一群人，都等着道士做完法事之后挖开坟茔。坟前跪着的吴家子孙倒还有半数是做地下活儿的，由他们亲自开坟，不免有一种身为法医，有朝一日给亲人验尸的悲凉之感。这些事被请来做法的道士是不知道的，卖力地在寒风里敲敲打打了两三个钟头，好不容易把一场法事做完。
穿着NIKE的道士完事后转身到一边去准备开坟之后做法要用的纸钱，正与上前起墓碑的吴一穷及几个吴家人擦肩而过，眼神扫到犹自跪着的众人之中，不由“噫”了一声，犹豫道：“吴先生，你看这位小哥，是不是不太好？”
因着跪久了，吴一穷步子原本就有几分不稳，这闻言一转头看清道士所说的那人时更是一个踉跄。
“小邪？”
远几步，是吴二白的大儿子腾出一只手扶着跪在他身边的青年，勉强没让他以无意识的状态昏倒在地。青年身侧的地上还散着些鞭炮的残红，缀出一派的喜气来，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吴一穷没敢耽误开坟，略嘱咐了侄子照顾好堂弟，就回头去用石工锤开坟，只是全过程里一直眉头深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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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原本就是带病回乡的，又在风头里跪了几个小时，干脆是昏了过去。那夜室外一片漆黑，严寒侵人，寒鸦不闻。在寂静的室内还可以听见不远处的吴家祠堂人声鼎沸，竟像是吵起来了一样，聒噪得人心里一片茫然。
床上的青年睁大眼，直直望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泡光线昏黄，嘴角微讽地勾了勾，转身睡去。
这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告诉我们，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耳边反复吟哦，吴邪感觉着被角真实而粗粝的触感，心里一声叹息。
是很久以前的故事啊……
是梦境吗？
而那不是梦境，开玩笑的说一句，比梦境更为奇异的，是人生。
开坟多起出具棺材的的事，吴邪是在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听人说的，吴三省叙述能力极好，昨夜的惊悚故事被他说得历历在目。这全程吴邪都拿着双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稠粥，默不作声地听着，说到棺材里那具女尸凄厉的死状时也只略抬了抬眼，只一眼就把吴三省想要详细叙述一下的心思打消了。吴三省嘿嘿地笑几声，隔着桌子拍了拍吴邪肩膀，调侃：“哟，这起床气还没消呢？今天若是身子好些了，就跟着三叔我去瞧瞧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蹊跷？”
吴三省昨晚和曹二刀子干了一架，头上挂了伤，精神却比睡了许久的吴邪还要好上几分。他之前见吴邪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吃早点，才端着自己那份从门槛那边晃悠过来，顺便看看侄子的状况。
吴邪放下筷子，点头应了声，随口问了句昨晚祠堂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接下来的情形和记忆里大致重合，虽然于吴邪，看见一个活生生就着白粥啃米兹，边啃边骂人的三叔，实在是……有趣。
他微微笑起，又拿起筷子点了点碗边，道：“三叔你这般做派，太勉强我爹。”
屋外散养的鸡咯咯地叫，一个中年男人从后堂端着竹椅子出来，朝吴邪一点头道：“总算没被你三叔糊弄，他真有这份心，昨个儿就不会挂彩了。”
吴三省哽了一下，看着吴二白没理会他径自在院子里喂鸡，更是没了脾气，只嘀咕了几声。
吴邪没有再挑起话头，门外的鸡群经不得一点逗弄，吴二白撒米糠的速度慢上一点，就换来一阵急出来的咯咯声。他想起自家二叔过的是神仙一样的生活，起的早，吃的也少，早就打完了太极拳，就坐到椅子上，在我们边上喂鸡。
这些日子是吴三省注定不可触碰的，就连自己……于那些年的自己而言，这也是一个遥远的仿佛触手可及的梦。
它就在你面前，可你注定了“不得”，你亲手，把它推得远一点又远一点。
远到天涯海角，可是一个恍惚间，又像是很近。近的就像是那些围在二叔竹椅边上鸡群一样，明明只要飞出一串小刀，就可以让耳朵不再受折磨（小三爷你的重点错了……）
吴二白还在和吴三省探讨着那具无名棺材里大量螺蛳的酱爆问题，吴邪饶有趣味地趁着两人说话间隙插了一句：“是那道士说，要放生螺蛳的么？”
吴三省又骂了一声，道：“可不是，那道士咬准了一定要放生螺蛳，老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邪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刚想起了什么，院子里走冲进来一个人，喘息还未平就急急对他问道：“你老爹呢？”
昨晚吴一穷被古棺的种种诡异事件刺激了，一时还没有缓过来，吴邪摇头道：“若是有事就说出来吧，有三叔在。”
一边吴三省脸色正不好着，也顺势瞪了来人一眼，示意他说话。
“表公让吴邪老爹马上去溪边上，他娘的，溪里好像出了什么东西。”
吴一穷自是没有动身，去的是吴邪和吴三省。吴二白在两人背影消失在门边后下意识扶了扶眼镜，抓了最后一把米糠撒给鸡群，眯起眼若有所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侄子吴邪今日第一没就螺蛳事件提出自己猜想、第二敢去截他三叔的话头，自然是太妖了。
昨夜有出什么事？
【这种事情，老天爷自己在玩，别去想，就当不知道。】
吴二白回想着刚才吴三省摇着头抛下的话，将竹椅往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镜片反射出一道微妙的光晃上了对面的院墙。
或许有些事上，三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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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中的螺蛳聚成人形，如果是不知事情真相的人，必定会觉得这里有什么邪门。吴家表公和吴三省都是不信鬼神的人，这时候更多的是觉得有人捣鬼，不过不管是鬼神之事还是活人的鬼蜮伎俩，眼下的解决方法都是一样的，吴邪亲自开了车跑了次县城，买了专杀螺蛳的农药。这种农药价格在小老板看来算是死贵，现在却也不怎么入他的眼，刚才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和蹲在车后座阴着脸的吴三省说着话，虽说两三句闲谈里就要夹杂一句对螺蛳事件的斥骂，倒也让吴邪找回一点“已经回来了”的真实感。
县城不大，农药店的位置就在每个小镇都有的，可以被命名为购物中心的最为繁华的街道上，店铺窗外人流来往不见熙熙攘攘，才刚过了元旦，天气仍寒，没事的镇民还是更愿意窝在家里一些。
吴邪突然皱了皱眉，他透过橱窗往街角望去，那里没有停着车，地上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爆竹余迹，在瑟瑟风中更见凄凉之意。在这种情况下，站在街角的男人要多显眼有多显眼，可是他的眉眼都淹没在墨镜之下，只看得见消瘦的下颌和抿起的唇。
吴邪眯了眯眼，穿着风衣的墨镜男人忽然对他一颌首，弯唇笑起，又在笑意未消之时转身离开。
笑起来时更显出他的唇生得好，薄而柔，几乎让人不忍心评说那是天性凉薄的长相。
这样笑起来和故人当真相似，吴邪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看见，恰到好处做个提点，其实不让自己知道也没什么，而这样做事算无一漏的风格更是家传。
没有人注意到吴邪的神色突然晦暗了一下。
又是怎么看清这人的长相细微之处的呢？他记得这时候的自己，视力算不得好，根本无法看清这么远距离的人的长相。
他跟着吴三省从店里出来上了车，往冒沙井村开去，日头渐渐西移，吴邪混混沌沌坐在车里，只觉得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凉彻骨。
回到村子时正是夕阳西下，到了溪滩把药交给三叔候在那里的手下之后，吴邪没有再看着人洒药杀螺蛳，和三叔大略一说就去休息了。上辈子在这年纪从没有这么累的感觉，不只是因为长时间驾车带来的疲惫感，更多的是一种力不从心的意味，他看着夕阳像是血一样溅了半个村子的场景，只觉胸口烦闷欲死。
其实是心累。
累了又有什么用，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依然要活着，风里来雨里去杀伐果决翻手定人生死，一次次闯入地下惊扰亡者的安眠，做到道上响彻的吴家三爷威名比当年吴三省闯下的更为响亮时依旧不得休息，而是被一种惯性推动着越发奔波忙碌在这些事务之间。像是一刀砍下去，刀刃划过皮肉的滞重感还不算完，还有溅出来洒在颊侧梅花般的血，血气萦绕不休。他原本不算是精神敏感的人，也有几分多思易感，最后的几年里，午夜梦回时却很久没有再出现尸山血海的地狱场景，或者说，很久没有做梦的心了。
那晚吴邪没去晚餐，吴三省来看他时说小青年要好好锻炼别这么娇气经不得折腾，就转头去吴邪隔壁屋子叫吴一穷出来吃饭。躺在床上的时候，眼虽然阖着，精神其实清醒的很，算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当然依旧没有梦境。
到了2点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睁开眼，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打开翻盖手机。这时候的手机还是小小的泛蓝的屏幕，他用的屏保是手机自带的一张蹲在茶杯里的猫，跳出来的提示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点开来，刚开机系统运转还有些缓慢，他等了一会，跳出来的信息发件人那一栏是串未被保存的陌生号码。
正文还是一串数字。
吴邪一眼就认出来，这串数字打头是他当年用的手机号码，后面跟着的是道上的暗语。只是这些暗语也是晚几十年才出现在道上的，说的是“九门七” ，指的就是霍家。
他面无表情合上手机屏幕板，过了一会又打开来，回了一条信息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四章 应是江南风光柔客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