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计中有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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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提香与杀生一前一后策马奔驰在崖间栈道上，彼此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自从他二人依照秦情之计策显身，故意让黑老密探发现提香有将九毒交给杀生，助他恢复功力对付黑老的意图后，他们就接连二十余天受到黑老座下最精锐的七宿鬼杀大小合计共七十二次截杀，有七次那七宿鬼杀都险些得手。
但也每次都仅差那么些许，让提香与杀生从地府边缘又走了回来，反而重创了七鬼杀中的五个。二人料定黑老此番必然大怒，七杀铩羽而归，折得可不仅是黑老的面子。果不其然，第二十三日上秦情密传消息，黑老已亲自动身，欲亲手击杀提香杀生，以绝后患。
这却是提香他们求之不得的，这次计划重中之重便是要诱得黑老出洞，远离了巢穴，才好再施计策诱杀他。是以二人连夜起程，催马怒行，连过三山，直奔先前设计埋伏之地而去。
但为求隐秘，作足戏分让黑老松动戒心，此行只有提香杀生两人行动，连前番遇刺时暗中相助的其他几公子也未有潜行同来。提香虽然精善医毒，但武学修为上并不见得如何出众，与七杀周旋他还可以毒以计还击，但直面黑老这样的武学大家，而且又是毒中高人，恐怕难有胜机。而杀生呢，在地牢中囚禁五年有余，骨刺金针等等对他身体根基的伤害已深，非是一朝一夕的调养可以挽回弥补。现在的他，论内力外功就是对上七杀中的两个也觉吃力，更不用说是从前就与他并驾齐驱的死对头黑老。
因而两人一路飞驰，只望在黑老追上他们之前，赶到印子凼。这印子凼本是两山之间积水而成的天然泽地，兼有大片实土，地形奇特，地势四面环山布树，确实是埋阵设伏绝妙之地。
秦情当日传授计策时，便教给五公子一套阵法，名曰：十戒斋禁。寻常阵法多依道家易经之说八卦之术为基，衍生变异得来。这“十戒斋禁”却是从佛家空源罚劫悟来，辅以易经铺展，变化多端，可杀可止，凶险处可比九幽冥狱，端的奇妙厉害。
五公子并百花谷精通阵法好手多人在此精心布下此阵，只要陷杀黑老。如今的印子凼不啻为人间阴曹，只等黑老上钩，一脚踏进。
提香与杀生都在心里反复描摹往印子凼的路线，一面时时警惕，不知何时何方会不会忽然窜出个黑老来。眼看坐骑神骏，疾行着就要过完这七曲栈道，直通印子凼前峡谷，两人不由得都心神稍松，之前忧患而出的遍体汗水也仿佛迎风散去许多。
提香驱马在前，就要折过栈道最后一曲，马儿却恰恰在那弯儿前人立扬蹄，似乎受惊不止。
提香心道不好，只觉阴风扑面，恍惚看得马前站有一人，黑袍罩身。他心神一晃，那人影凭空就没了。提香这一惊之下，人马俱失措，栈道本就狭窄，眼看他连人带马就要摔出道外坠落山崖，却有一根乌黑长鞭凌空卷来缠在他腰际，将他整个提起往后带去。同时另有一银白软鞭蛇一样抽在提香之马腿上，竟将那马生生掀起往前飞去。
提香在空中拧腰展身，一个空番稳落杀生马上，就听耳边一声悲马嘶明，抬头一看，自己坐骑不知被什么兵器所伤，竟然头脚分裂鲜血迸流，马尸四碎在栈道之上，或者落下崖去。
杀生不待马血溅尽，黑白两条长鞭齐舞，龙蛇交游般往前攻去，一曲一直，分取对手命门。
却听一声冷笑，前面似有人影腾空，一个阴厉声音恻恻响起：“杀生，五年不见，你果然是老了！”
杀生不及反驳，便看人影一闪，已自两鞭中游刃而行，顷刻消失。提香正觉诡异，就听耳旁阴风作响，本能低身侧头避开，却见一人高高跃起，一双紫黑大掌罩面打来。
提香无暇多想，右手在腰间抓起一个白玉匣子就往掌风起处送去。那出掌之人一见这盒子，似乎一怔，像对小小玉匣多有顾忌，竟然将这志在必得的一击硬是偏开了。
只这一偏，杀生已得先机，双腿齐蹬，跨下飞马如箭掠出。提香回手抖袖，挥出密集深红小粒。袭击之人见之色变，立刻拔身倒退直至数丈开外。
杀生两人得隙纵马扬长远去。
那道身影连退数丈后落下，看了绝尘而去的一骑两人，冷冷一笑，挽袖站定却并不追击了。
“你看戏看得还舒坦么，二公子？”那人目视前方，语调死沉，一身黑厉气息却在身后蔓延开来。就在他煞气所向，栈道之上，一人华袍玉带缓步行来，正是秦二公子秦情。
“黑老哪里话，您老人家轻功绝世，先我到达何止一两刻？我这正日泡在温柔乡里的公子哥儿却跟不上情势，好容易走过来时，戏都差不多完了。”
黑老哼了一声，侧身瞧他一眼：“二公子，咱们也合作不少时间了，你我都是明白人，这利弊关系二公子可要分清楚了，千万别马前失蹄，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的。”
秦情一笑：“我秦二才吃了几年的饭，怎么敢和黑老您玩手段比心机。您要是放心不下，怕我诈了您，今日却大可不去了。等来日您的属下都打探清楚了，咱们再收网，却也不迟。”
黑老疑惑一阵，沉思片刻，慢道：“我刚才看那杀生用鞭，沉稳无声，杀气肃然。分明有他当年绝杀‘倾城一覆’之威，看来他得鬼医提香之助，伤势恢复得极快，内力大概有从前的六成了吧……”
舞鞭用剑，要耍得风声赫赫凄厉慑人都并不难，威风在外劲道辣狠的，还称不上顶尖好手。真正要做到既有威势、威力，杀意满满，又内敛沉肃，恍如山雨欲来，风雷俱寂那般天地一威，只在沉默中怒发的声势功力，却是最难。当年的杀生，就是凭着那双鞭，挟风带雨一发而倾覆一城之能震慑关中关外。
连黑老也不得不先避其锋。
秦情察言观色已经知晓黑老心思，却不露声色，只等他自己决断。
黑老揣附半晌，终于不能坐看杀生提香遁去：倘若就在这几日里，杀生得提香协助，聚九毒之功强修毒功，就算不得大成，那威力黑老也不敢托大，肯定自己有把握必胜。
“罢了，我与二公子合作也不是一两天了，怎么会到这时却不相信二公子？还请二公子带路，他们的埋伏靠的是二公子亲手传授的阵法图，有二公子在，我黑老还有何惧？”
秦情微笑，略略欠身上步走在黑老之前，一面答他：“这是自然。我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是真心相助，特地把我从大内寻来的‘十戒斋禁’拿去教给了他们。那阵法确实厉害，我自问也没有把握能完全驾御，阵法一旦摆开，布阵入阵的都是阵中棋子，风险各半，我们还要多加小心。”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
“呵呵，”秦情甩开手中小扇，径直走前，“黑老不必多虑，那阵法再凶险也是凶险在内，我们只要不入了阵，他们又能怎样？不过是自困其中罢了。”
黑老点头称是：“二公子果然多智。”
“哪里。那地方叫印子凼，天生水泽。一会若见了峡谷，隘口有石敢当为记，黑老便小心提防，那就是入了印子凼了，每走一步，都要跟紧我。”
黑老与秦情行至峡谷隘口时，杀生和提香已经到了印子凼中为布阵所建的竹屋之中。百花谷延请了楚山派的弟子埋伏在各个阵眼处，只待黑老一入泽地，便发阵。
与此同时，罗谨与远流分别守在印子凼南北两个山头，遥望互对，防止黑老另有奇计，脱出阵中，或是发觉不妙往这二处逃逸。其他四公子有两个候在东西两侧，另两个把守出谷之路。
滴水不漏之围，黑老如无天助，今日只怕难逃一死。
远流遥遥看了那边罗谨所在，手心里捏了汗，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好似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事要发生。不知道那边的阿谨怎么样了？他一向都很镇定，他现在也一定是沉着地蓄势待发吧——他、他们等这一天已等了太久。
远流深呼吸两次，平下那种怪异感觉，伏定看向入腹地处。
没有让他等太久，一人大步迈入谷中，行到水泽边上。他一身衣袍白紫相间，黑发以锦带半束于脑后，步态潇洒，却不是黑老，而是远流二师兄秦情。
远流愣了一下，怎么，黑老呢？
他往后看去，隔了一会，才见一个身影幽灵般跟了进来。那影子罩着黑袍，移动步伐诡异难测，使得他行进的身影也有种忽隐忽现的感觉。这，就是黑老吗？
第一次面对黑老，这个传说中，连杀生与罗谨也忌惮非凡的人物，这个狠辣无比野心滔天，于武道上造诣更是登峰造极的人……远流握紧拳头，心底有着近乎狂啸呐喊的兴奋。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直面生死，一决高下，前尘恩仇都要了结在今时今刻！
“叮”，极细极轻极微的响动，暗号：敌已入瓮！
山下泽地竹屋伏兵，尽皆发动——黑老停步，疑惑，映入他眼前的景致忽然无比清晰。
无比清晰，一厘一毫都在目下，却为何给他毛骨悚然之感？却为何让他引以为傲的“劫渡九幽”身法都难以施展？为何让他有种感觉：他是孙悟空，却到了如来指间，纵然有通天本领，也翻不过那一指与一指间的距离？
这就是，十戒斋禁么？这就是它奇猛的凶险威力么？自己还未有完全入得阵中，就已被它逼发了心魔？
黑老当即闭目自定，他屏息凝神，于内我中冥想，封闭五感不与外界接触，却在内心感知周遭响动。这正是他所修鬼道心法最高境界，通冥。
罗谨在黑老踏入泽地时便死死盯住他，目不转瞬。他今日带来不仅有骨扇，还有风神宗凭之成名的琵琶“穿音古意”。他在等，等黑老走入阵中，只要黑老眼见幻像，心有所动，罗谨就可奏琴击敌，只靠十指魔音，要黑老心神俱丧！
但，黑老却不动了，就像他的名号“不动”，忽然止在了那里。
他不动，却有另一人动了，电光火石，动如脱兔！
那人一发而踏阵眼，全不顾行阵凶险，在阵眼上回旋七步，拔剑下指，“噌”一声激起水中所伏的楚山派弟子。他似是知道楚山派多异术，并不与之缠斗，身形晃动竟然隐入阵中。楚山派弟子心神晃荡，已知为那人所控陷入阵法，立刻收心敛神，静坐参阵。
那人极其熟悉阵型，一溜烟已行过十三处阵眼，直逼正中竹屋。
屋内杀生提香见他入来，皆在心里暗叫不好：来人分明就是献计授阵的秦情！他居然代黑老入阵，居然抢先就到了阵中！看他架势，却丝毫不像他事先所说，在旁谋定而后动，见机与众人里应外合的！
他究竟所谓何来？他难道抓住了这一刻，却要利用这大凶杀阵，借机反噬？
杀生提香立时起身，齐齐急掠退后。
秦情看着他们，无声打开折扇，静笑而立。
罗谨在北山上窥得连串变故，已知不对，他立刻吹响与远流约定的暗笛，提气纵身，袖中华扇一抖，就往黑老直逼——欲救阵中，先攻其外！
远流还惊在原地，他仍不相信，秦二师兄会帮着黑老来害自己。直到罗谨哨音响过，流星般扑向黑老，他才抖身跳起，举天刑剑由南往北合攻，要取黑老首级！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计中有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