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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天高地厚 ...

  •   三日已过,南宫无影如约到达百花谷,与谷主花怜、三夫人花妍之夫姚倦飞商议合戮黑老事宜。
      其实南宫无影日前已先抵达,在谷中小住一宿,与远流罗谨喝酒叙话,间或谈些对翌日之约的看法。远流入百花谷也有数日,谷主花怜与前盟主姚倦飞他却一个也没见过。只与三夫人花妍有些许接触,觉得她貌美心善温柔体贴,难得人也风趣多智,实在是少见的江湖奇女子,不禁对她十分仰慕。因而远流对她的夫婿,和她言辞中颇有赞赏喜爱之意的谷主花怜便有些好奇。
      而五公子中远流唯一未曾会面的飞雪公子,仍然迟迟不现身,偏偏父亲言语里几次三番提及他,倒让远流疑惑,进而对他期待起来。
      是以,这日远流竟是百花谷一干客人中起得最早的。他利落打点好一切,练一回剑,亲自去厨房为罗谨和父亲张罗早膳,等他们起来看他们梳洗、进食,而后在旁静静等待。
      时近晌午,百花谷终于来了人,请南宫无影与远流罗谨过弄影阁一聚。
      三人方才步入弄影阁大厅,便见堂上只坐了七人。当首上位恰也有三人在座,见南宫无影一行进来,齐齐起身前迎。
      走在最前者赤衣素带,束腰窄袖,衣着虽华贵,却不失武风。远流细细看去,见那人年至不惑,精神却炯炯爽朗,双眼明澈,未语先笑,并不如父亲或其他长辈一般沉肃内敛,反有一股青年人的跳脱,不禁对他大生好感。
      后面两人一个黑袍广袖,玉面无须丰神俊秀;一个紫衣华服,气度不凡,摇一柄折扇缓步走在最尾。
      却见当先那赤衣人望定南宫无影大笑,几步上前揽了南宫无影肩头,朗声道:“无影啊无影,多年不见,你这家主派头倒是越来越足了啊!”
      南宫无影见了他也似极其开心,与他拥抱拍肩一番,回头对远流介绍:“远儿,还不过来见见你倦飞叔叔!”
      远罗二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声名赫赫的“翼射长空月影斜”——大风姚倦飞。大风本为异鸟之名,倦飞倦飞,虽有垂天巨翼,却怠慢不飞,大有不屑长空藐视山河之意。加之姚倦飞此人生平,确是横空出世,一出惊绝天下,正合其名,不飞则已,一飞惊人。是以世人皆以他为传奇,用大风作他名号,送诗一句说他本领高强行事乖张,实乃正道异士。
      远流罗谨今日一见都觉他果然不负盛名。姚倦飞侧身让过,黑紫二人上前与他三人见礼。那紫衣人乃百花谷总管,大爷花繁,黑衣的却正是谷主花怜。
      远流初听花怜之名以为是一女子,后知他身份,也猜他相貌应当清奇,却未料到他看来竟不过二三十岁样子,年轻得很,相貌姿容卓然出众,芝兰玉树四字却像为他而生。远流想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照说,这花谷主年岁应与姚倦飞相当,也在不惑,怎么看似却和阿谨差不多大?不过阿谨也比他实际看来年轻许多,想来两人内功心法怕都有些驻颜秘术在内吧?
      他这么一想,又扭头瞄罗谨一眼。罗谨看他眼神闪烁,面若沉思,再看花谷主形貌,已知他八九分心思。罗谨面露微笑,对谷主花怜拱手赞道:“花谷主果然不愧是百花谷翘楚,风华绝世。罗谨虽非中土正道中人,目睹花谷主容姿,也深感倾慕。还望花谷主受我一礼。却不知罗谨是否有幸能与谷主结友?”
      一番话出,众人皆觉意外,远流更是瞪大眼睛看了罗谨,心里咯噔忐忑乱作一团:竟然、竟然连罗谨这样老成持重的人,也、也会被美色所迷!
      远流吃惊不小,一时又想起罗谨并不只是持重,更有风流多情面,不由转头再去看花怜,越看,心中越冷。
      花怜却不推托,似乎对罗谨也颇有好感,自谦两句,当即邀罗谨有空至他“怜岭居”品茶。
      首脑已出,余下自然是除提香外的四公子上场。远流一心扑在罗谨花怜邀约上,连终于赏脸露面的飞雪公子也不在意,只略略看过,打声招呼罢了。
      客套过了,便该商谈正事。秦情此番并未到场,四巨头对他都心有疑虑。罗谨在旁听三公子重述当日秦情假名传书通报黑老埋伏,后又亲身往山庄解围、献计情况,分析其人其计,不置评论。只在他们讨论一回后,把秦情近日来陆续传出的情报,包括黑老势力分布图等一一展示与众人。
      “现在看来我们不该想用不用这计策的问题,却该商酌商酌究竟怎么用。”花繁折扇点在秦情绘出的势力图上,笑道,“早听说秦家二公子虽在逍遥门下,却成日不务正业沉迷声色,不如他兄长北望有才有德。没想到这二公子却是这般深谙韬光养晦之道,心计城府不同寻常。惭愧啊惭愧。”
      姚倦飞大咧咧道:“大哥,你呀,何必这么弯弯绕呢。不就是想说这秦二小子了不得,已逼得我们非用他的计策不可吗?”
      提香公子已与杀生共同行动,下饵诱黑老出洞。整个计策最中心部分已启用,后续如不跟上,只会让提香杀生陷入险境。想叫停,也不是那么简单。
      花怜轻轻一笑,神态淡定:“秦情固然聪明,或许也别有心机。但我们却不用顾虑太多。世上从来就没有完美的计策,我们就照他之计行事。临机应变将计就计,吃亏的不见得是我们。”
      他面貌秀美,作风却果断决然。远流又佩服他一些,心中担忧也更甚。
      在场诸人除远流外,都一心投在这一计上,细细琢磨,妥帖协调安排,谨慎埋伏,综观全局,考虑先发与后备。当以哪里为契机,在何时何地发难,照何种路线行进,南宫与百花谷怎样掩映配合,怎么调虎离山,如何支援,万一一方或几方失败,如何补救……
      一番巨细靡遗商讨下来,已是夜深。谷主花怜早有令在,闲杂人等如无传唤一概不准入弄影阁打扰。所以并无仆人前来传饭,众人也把用膳抛在脑后。
      所有事宜说定,众人才觉腹中饥饿。花怜称罪道歉,立刻引了众人吃消夜去。
      罗谨在前与花怜并行,低语浅笑,似乎志趣相投相见恨晚,有说不完的话。远流在后看了心堵,对四公子和父亲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觉。出云玉狄不免取笑他一番,南宫无影看他两眼,挥手让他去。罗谨却恍如未闻,无动于衷。
      远流气臌臌回房,关门躺在床上发呆。
      也不知过得多久,恍惚有些睡意了,却朦胧听见有人扣门。
      阿谨么?终于还是放不下我,过来看我了吧?
      远流立刻坐起,揉揉眼睛甩甩头,振奋精神下床开门。门口站了三人,并无一人是罗谨。
      远流呆呆地:“爹?姚叔叔?飞雪公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你先让开,我们进去再说。”南宫无影才说完,远流便退到一旁,让三人进屋。远流关好门,到桌边同三人坐定,眼睛在三人面上来回打量,不明所以。
      过得片刻,南宫无影咳嗽一声,说道:“远流,我近来时常和你提起飞雪,你今天见了他,可有什么特别感觉吗?”
      远流听说,眼睛定在飞雪公子脸上,见他也瞧着自己,似笑非笑,没来由一窘,低下头来:“爹爹到底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哈哈。”姚倦飞在旁发笑,拍拍南宫无影肩膀,“我说无影啊,你没头没脑地,叫小远儿感觉什么?他们十几年来从未见面,能有什么特别感觉?”
      南宫无影叹气:“原是我的错。我听说公子世家背后之人是你时,便该想到的。我早该找你核实……怎么却拖到了今天!”
      姚倦飞也收起笑容,看了他沉默一阵,道:“也不怪你,毕竟,当年你也算个伤心人。你没来找我……怕也是不想重提当年事吧。”
      远流与飞雪在旁听着,都不说话。只是远流一头雾水,飞雪却若有所思,面有所哀。
      南宫无影握住远流的手,又拉了飞雪的,将二人手掌叠在一起,缓缓说道:“今天这个时候还把你们叫到一起,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们……远流,飞雪,你们是表兄弟,你们的母亲,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远流愣在当场,飞雪却并无诧色,反手主动握了远流手心,看着他柔声说:“远流表弟……十七年了,初次见面,你……实在是叫我很欢喜……”
      远流怔怔看着他,看着凭空冒出的表哥,很无辜地听他说话。
      “十九年来……你是我找到的第二个有骨血联系的亲人,我见到你,真的很欢喜。”
      远流并不知道当初他的父母,与飞雪的父母有着怎样纠缠,也不知道飞雪身世怎样孤苦坎坷,只是听了他这句话,却无端觉得酸楚。他两眼有些微痛,看着飞雪,想到南宫家里两位兄长,想到五岁以来在南宫家的生活,想到父亲,想到母亲,竟然头一次,感怀起自己的身世来。
      他也用力握紧飞雪的手,叫道:“飞雪……哥哥……”

      罗谨还是来了远流的住处,只是他到的时候,房门虚掩着,远流不在。
      罗谨走进去,坐在桌边等。片刻,远流便踩着夜色回来了。他看见罗谨,微微踌躇,而后笑开,走近前在他对面坐下。
      “你来啦。”远流一边说,一边给罗谨倒茶,倒完又省起什么,拿回杯子来盖住,“这茶已经凉了,过夜茶还是不喝的好。”
      罗谨瞧瞧他,笑道:“你好象既不生气,也不委屈。”
      “我为什么要生气,又有什么好委屈呢?”
      罗谨垂下眼去,不说话。远流便叹了口气:“你是故意的吧,罗罗……你故意在我面前,和花谷主那么要好,想叫我吃醋么?”
      罗谨嘴角翘起一抹笑痕,抬眼看他,仍不说话。
      “罗罗,我今天,多了一个哥哥,飞雪公子……原来是我表哥。爹说,他的娘亲和我的娘亲,是亲姐妹。”远流忽然转开话题,说起家事来,“爹虽然没有和我说过从前的事,但我多少还是听了一些。他们说,我娘,跟着一个叫靳云荒的人走了……”
      罗谨皱起眉来:靳云荒不是当年神启门下玄武所部,统领西北大军的武将么?神启门本就是前朝朝廷在江湖布置的势力,而靳之一姓,也贵为国戚。似乎,飞雪公子的高姓,也是靳啊……
      罗谨恍然大悟,远流姓仇,他的母亲莫非竟然是……前朝仇将军的女儿,仇二小姐,仇非秋……那靳云荒正是仇大小姐的夫婿!远流的母亲,竟然是、与她的姐夫远走高飞了……
      罗谨想要说什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远流。远流却对他笑笑,按住了他的手:“我听说,飞雪哥哥是有一个亲弟弟的,叫靳夕。他说他找了很久,才把他的弟弟找回来。他还说,等黑老的事完了,他就带我去见他的二弟,我的二表哥。罗罗,我多了两个亲人,本来没什么的,可是我觉得很高兴。”
      罗谨的心隐隐疼痛,他站起来走到远流身边,抱了他的头颅在怀里,抚摩着。这个少年,从相识到如今,从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感慨悲叹,也没有因为私生子的经历愤世疾俗、扭曲本性。
      他从来率性而为,疏狂放诞,不把出身教条放在眼里。他有开阔的胸襟与高远的志向,他有清奇凛然的性格,他有潇洒不羁的情怀。他即便是委屈自伤,也只是因为他真心深情地付出。但在之后,又坚定果断地追求他所向往爱慕的一切。
      罗谨从来没看过远流这样安静淡泊的模样,明明没有悲伤的颜色,却叫人为他心疼。
      远流深深呼吸,让罗谨的味道充满自己的胸腔。他说:“我并不是一个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的人,今天多了个哥哥,也只是有些感触而已。罗罗,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我明白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既开心,又苦闷,有时还会觉得憋屈。我还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和花谷主那么亲密,你从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后来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坏,那么喜欢整我。还大概明白了有些时候,你为什么会忽然发怒,变得很别扭。”
      罗谨猛地僵了一下,但他缓了过来,抱着远流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温柔。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你不要笑,罗罗。我真的觉得,这世界上,但凡我想做的事,我都能做到。”远流娓娓说来,“喜欢上你,就那么一刹那。然后我什么犹豫都没有,就喜欢你了。我也从来没有后悔。我一心追求你,并没有想过你会不会答应。我只知道我会对你很好,会一直陪着你。我会让你比谁都开心比谁都幸福,我一直都觉得我能做到。所以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排斥我,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对你的那些好意。”
      “但是今天我忽然觉得,原来我一直都不够成熟。我一直……都没有能够扛下所有责任的能力。我一直,都不能让你放下心来,安心地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自己也是,其实我不像我自己想的那么豁达洒脱。我对我喜欢的在意的人和事,总是太担心,患得患失。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罗谨忽然捂住他的嘴:“你做得很好,我不要你勉强自己。想做就做,爱恨随它,这才是你。远流,你并没有错。你是很好的。很好很好……”
      远流挣脱他,也站起来。罗谨看着面前的少年,初见他时,他还有些幼稚,身量也是少年一样的纤瘦,虽然高挑,仍矮上自己几分。是什么时候起,他的肩膀已经这么宽了,他说自己不足以挑起责任,其实他的肩背已经坚强有力。他长高了,已经和自己几乎持平。
      远流的脸沉静柔和,他目光温暖安定,注视着罗谨,荡起笑意:“我并没有想改变。我就是我,我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爱的你,你是举世无双的罗谨。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我为自己骄傲。我也要我喜欢的人,父亲,还有你,都为我骄傲。阿谨,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可以——”
      罗谨倾身吻在远流嘴上,把他的许诺吻在唇舌间,吞入肚。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这棵独树一帜的小苗,会长成擎天巨树,会如雄山一样巍峨。我会陪着你,看着你,一直,直到那一天到来,直到……永远。
      你无悔,我罗谨,也决然不悔!
      天高地厚,我只与你,同驰骋,共逍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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