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万事俱备 ...
-
罗生与远流相对无言，却是各怀思量。
罗生疑虑重重，他与遗香虽然赶到蜀中，但没有帮到独孤天觞避开此劫，反而中了黑老埋伏。他二人千辛万苦方才杀出重围，当下分头行事，约定一切安定后再行联络。
罗生出蜀地向西，打算出关绕路，而后一径北上。他小心藏匿行踪，不欲让黑老探子发现。谁想黑老派出座下精英追杀，竟然一开始就掌握了他的行迹，一路尾随，只等他落单便下手。
罗生无法，只得一面与刺客周旋，一面北走。那八人刺客不愧为黑老精心培养，身手了得，配合默契，兼且坚韧不拔极有耐心。追着罗生生死纠缠，直要磨得他身心崩溃。
罗生本就在中伏时为黑老所伤，加之数日来山水跋涉，苦苦支撑应对，费劲心机才除掉其中三个。剩下五人却是越发小心，让他再无机可乘。这两天他估摸着自己已快到极限，心中算定，引刺客上山入得深林，欲借林木障目，将刺客各个击破。
他疾奔入山，迤俪绕行，混乱刺客之追击，一边观察地形准备伏击，不想迎面就见一人穿林而来。他只当是刺客神通竟先他一步拦阻，二话不说出手便攻。
谁想，却是远流散步来了。
是他？又是他？
他为何竟然出现在这里？
为何每次都那么巧，总能遇他相助突围？
罗生疑心警惕，奈何形式所逼，只能与远流共同退敌。但越看远流身手招法，他越是心惊——怎么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出手如此狠辣无情，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至极！比之这些刺客，远流竟然更似一个杀手，举手投足间取人性命全不眨眼。
这根本不像一般的武学流派之招。更不似世家武学，讲究气韵武道优雅等等。看着反倒很眼熟，那风格仿佛曾在何处领教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罗生惊疑，自己出道以来多与所谓武林邪道异类来往，更拜在天门教下近十载，莫非这小子竟是与天门教有所关联？
他越想怀疑越多越重，加上心中还有另一层考量，现下看着对面也算曾共生死的远流，却仿佛看一个不知深浅的生死大敌。
另一边的远流也是思绪反复无语踌躇。然而他想的却全是无关紧要无聊之至的风月思春事。
罗生在看我，他为何看我？他为何这样看我？我身上脸上哪里不对吗？（想一想开始摸摸脸，再自我检查一番。）
罗生为什么不说话？他在想什么？他难道在恼我？为什么，莫非还在气我用手去抓鞭子？
原来他这么在意我……
……
罗生怎么不但不说话，连动也不动了？啊对了，他受伤了。他要不要紧？我想过去看看他，可是过去了要说什么好呢？
哎呀，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开口询问才好？
……
诸如此类。
一阵风过，两人抖衣而颤，这才发现，刚才一番恶斗，冷汗已是流了满身。
罗生本已有伤在身，又耗费心力诛杀强敌，这下一吹冷风，却是身体摇晃，脚下虚浮，有些支撑不住。
远流立刻上前扶住他，讷讷道：“罗……罗先生，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逍遥谷，先作休息，好不好？”
罗生不说话，眼睛清冷冷看他，心下奇道：离上回扬城相见不过月余时间，他难道就入了逍遥派？
远流见他不说答应，也不拒绝，想了想，喜形于色，说道：“啊！罗、罗先生，你同我回逍遥谷，我师父可以替你治伤！我师父，就是那个逍遥子，他很厉害，什么伤都能治好！”
远流越说越喜，原来拜个能干师父还有这些好处，看来这逍遥派没有错进。不然哪去见罗生，见到了又哪来这等大好良机？
“什么都能治好？死人也能救活么？”罗生瞥他一眼，淡然一讽。暗想：这小子时而刁钻老道，精于算计，怎么时而又蠢笨痴呆得紧，连个人也叫不清楚，每次叫他“罗先生”总要结巴一下。
真有意思，他这么想着，脸上又露出那似笑非笑表情。远流看了去，只觉得初次相遇时那惊鸿一瞥的体验又回来了，他背上一寒身体直直打了个激灵。
罗生抬眼看他，脸色一僵，问道：“你怎么了，哭什么？”
远流恍然回神，手指往眼角一拭，果然有几滴眼泪。他尴尬笑笑，解释：“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动。”
感动？
罗生眉毛一挑，嘴上转开话题：“仇公子方才提议，我想了想，倒也可行。如此在下就随仇公子回谷，叨扰了。”
远流喜出望外，扶着罗生就往谷里带路。看罗生并不反对，走路又有些迟缓困难，心中一热，伸手就要抱他起来，不让他再如此辛苦。
哪知罗生冷眼相瞪，面色忽沉如寒霜，他拂袖甩开远流的手，竟是扶也不要他扶了。
“在下非残非疾，不过小伤在身，这点路自己怕还能走。”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异常生冷。
远流听得心中难受，又无从解释，只得在前领路，默默走去。
两人进得谷中，到了逍遥派历代门人住所。远流四处寻找，不见逍遥子踪影。无法，他只有回去正厅带了罗生到自己房内歇息。
“罗、罗先生，这里是我的住所，你可以在此歇息。一切请便，不必拘谨，我去找师父，很快回来。”
罗生抬手止住他：“仇公子无须客气，我住客房即可，你不必将这里让与我。”
“先生哪里话，”远流连忙道，“逍遥派人丁稀少，空房是多，但也无人打扫。怎么能让先生住过去呢。先生放心住吧，我……我自去大师兄房间即可。他出外办事了。”
说到后面，语气颇有些委屈，想来他原本还想借机同罗生同起同卧？
这么委委屈屈，何不干脆让罗生住了大师兄地方罢了？这理由还用说么。
罗生听了远流之说，点头应允。远流心喜，就要出门再寻逍遥子。却瞥见案几上砚台之下，压了宣纸一方。他心下奇怪，走去取来一看，上面两行墨字，正是逍遥子笔迹：
小远儿，为师忽有要事，需得亲自出谷。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一月，你自在谷中好生修炼，多加保重，不必挂念。
远流看罢又喜又怒，喜的是师父端的是会看时机，挑这当下出门，正好让他与罗生独处，省去诸多麻烦；怒的是，这说走便走，事先也不知会，罗生的伤势可如何是好？他去哪里找个赛华佗来给罗生治伤？
这要是找不到治不好，罗生有个什么闪失，那他，那他——
他这一番脸色青赤变化，都叫罗生看在眼里。
罗生不动声色，口中风平浪静：“仇公子，可是尊师有事出谷，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远流现下已是一脸颓丧：“正是……先生，我很抱歉……”心中懊丧，我怎么就没想到好好研究医道呢？啊啊要是提香在此该有多好！他们这番南下也不知情况如何？
远流蓦然一惊，眼睛看向罗生，这才想道：罗生也去了蜀中，多半也是为天门教去。他今日忽现谷外，却不知是何情况？遇到了怎样变故？他竟是被人一路追杀至此吗？
远流兀自想着，觉得心中刺痛，呼吸都为之一窒。
还好，遇到了罗生，还好我赶上了。
还好，他没事……
罗生看了一回他，眼睛转开去，声音依旧冷淡，说出的话却叫远流精神大振：
“其实我身上所受之伤，虽然严重，却不难医治。我略知其法，只是不知仇公子可愿意相助？”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远流点头如捣蒜，然后又嘿嘿一笑，无端腼腆起来，“只是有一事……”
“什么？”罗生看着他，对这个“只是”很有些意外。
远流抬起头来看住罗生，脸通红：“罗先生不必太见外，叫我远流即可。只是……我们相识至今，也算共经患难同历生死，我却还不知道罗先生的名字……”
他施施然说完，这一次，罗先生三个字说得分外流畅，并无一丝迟滞。
罗生眼光定在远流脸上，似乎要穿了他的面皮看到他脑里心里去。
半晌，罗生缓缓笑道：“我单名一个谨字，你以后就叫我罗谨罢。”
远流脸放异彩，乐不可支。这一个七夕过得有惊无险波折重重，却一一了了他诸般心愿。重见了罗生，得以与之相处（还是独处）相当一段时间，还知道了他的名字（算你清醒，没用“芳”名），以后可以直呼他罗谨了……
远流摸了摸腰间，红线结系的白玉环佩，仿佛可以看见花前月下，他将这玉佩呈上，而罗谨含笑收下。
从此定情……
定情啊——
罗谨并不管远流在旁怎样发呆，径自除了外衣，道：“今日一番力战，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仇公子——远流你去歇息吧。明日再请你过来助我疗伤。”
他叫我远流，他叫我的名字。他叫起来果然很好听。
远流笑道：“好的。”转身要走。罗谨又叫住他，顿了顿，似乎一番思量，才道：“方便的话，麻烦你出谷处理一下那些刺客，以免尸身气味过重，招来鹰犬。”
远流心中会意，应下来出门办事去也。
这次第，也算是万事俱备了吧？
万事俱备，只欠——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万事俱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