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13、章十二

　　平远大将军顾崇飞的死给玄国京西带来一场不小的骚动，京西总指挥使的兵权为各方势力所觊觎，朝中明争暗斗波涛汹涌，却被一直韬光养晦深居简出的相国楚梦起只手压下。随后楚梦起上奏举荐曾因得罪言官而被群谏贬谪越州的前卫尉李星回，玄皇考虑再三，准奏。
　　同年腊月十八，顾惜朝扶灵回京，明王正妃秦氏亲眼见到儿子尸体，大悲之下一病不起，数月后撒手人寰。玄皇追封顾崇飞为定邦侯，又命顾惜朝领兵三万赶赴前线增援慕枫英与符恒远。
　　临行前一天，顾惜朝上了庆春楼，得知柳月生早已在一年前给自己赎身回了老家，不由得有些惆怅，又有些欣慰。寻不到熟人，亦不想回王府，便要了些酒菜，在二楼自斟自酌起来。
　　正思索着几日前与楚梦起见面谈论的一番话，却听见伺在一旁的霍乱步轻轻呀了一声，便问道，“怎么了？”
　　霍乱步指了指楼下热闹的人群，笑道，“公子，你看那像不像楚二公子？”
　　“哦？”顾惜朝放下酒杯，略略抬眼望向楼下，脸上难得露出玩味的表情。
　　“想不到楚二公子这样一个人，也会来这种烟花之地。”霍乱步想起从小到大看到的那张冰山脸，被围在一群千娇百媚的姑娘当中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惜朝看了一会儿，忽然挑了挑眉，“乱步，你认得坐在楚琰对面的那个人么？”
　　霍乱步眯着眼瞅了半晌，楚琰和那人坐席前挂了半垂的帘子，遮挡了大部分面容，他努力辨认了许久，最后双手掩嘴制止住自己将要出口的低呼。
　　“那是……是……”
　　顾惜朝抿了口酒，似笑非笑，“是我们尊贵的二殿下。”话语刚落，原本在楼下安静端坐的人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逼而来，冰冷如刺。霍乱步的笑容顿时僵住，顾惜朝不为所动地直视回去，唇角微微带了些许揶揄，楚琰见到他，却没有流露出异样神色，只轻轻颔首，便又恢复之前木头雕像一般的坐姿。
　　霍乱步讪笑道，“每次遇上楚二公子都这般无趣。”
　　顾惜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楚相国家教甚严，二殿下这回硬逼了楚琰来此寻欢作乐，若是让老师知道了，楚琰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即使明知道是皇子的错，但身为太傅，最多也只能责难于伴读，哪怕这个伴读是自己的儿子。
　　“公子要下去么？”
　　顾惜朝目光微闪，“现在可不是见面的好时机呢。”他站起身来，霍乱步拾起一旁的青色大氅替他披上，二人走下楼，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事后果然如顾惜朝所言，楚梦起得知顾行昊和楚琰居然屡次出入青楼，气得火冒三丈，不顾二皇子软硬兼施，硬是让楚琰受了家法，而后赤身在雪地中跪了整整一夜，差点因此废了双腿。自此，顾行昊再也没有做过相同的事情。
　　几年后在西南战场上，已经长大成人、举止越见成熟的二皇子顾行昊与顾惜朝说起这段往事，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彼时，正是皇子近卫、玄国未来大司马大将军楚琰身负重伤性命垂危之时。
　　亦是前沙崖国先锋少将戚少商正式归降玄国之日。

　　顾惜朝从京西回到清丰城后，经常大清早便独自一人骑马出城，直到黄昏落日才回来。城墙上大大的“顾”字旗已经换成“慕”字，然而身为三军主帅的慕枫英却日日在屋里喝茶，偶尔到城内晒晒太阳，顺便看看周围百姓生活是否恢复到以往。杨子衍带领的五千无名骑军终于光明正大从慕枫英的军队中整编出列，日日在校场训练，气势如虹。符恒远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回城东，最后走到戚少商住的院子里。
　　孙越在屋里煎着药，戚少商坐在窗前，怔怔看着院子里一个老头子把积雪扫到一边，露出一大片空地。他拿出一柄剑，在空地上舞了一阵子，最后停下来。他把剑扔到积雪上，走进屋内。
　　符恒远瞥了瞥那柄剑，是软剑，并且没有开刃。他进了屋子，戚少商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出他的到来，生硬地笑了笑。
　　符恒远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屋里静得有些诡异，孙越在一旁摇着扇子昏昏欲睡，戚少商自顾自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符恒远觉得自己大概是脑袋一时发昏了才来到这里，正踌躇着要找些话来说，戚少商却突然开口。
　　“听说顾崇飞死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符恒远思索了一下他这一问到底是真的疑问还是明知故问，然后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
　　符恒远这回总算没有结巴地把顾崇飞的死因陈述了一遍，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到戚少商低低一笑。
　　“符副将，你真不适合说谎。”
　　他猛地抬起头，戚少商却没有在看他，而是静静看着手里已经凉掉的茶，“虽然我并不确切知道顾崇飞是怎么死的，但是我清楚言念奇。如果顾崇飞确实是自刎于言家水军之中，在未曾找到先父遗体以前，言念奇不会轻易交出顾崇飞的尸首。如果顾惜朝想得到，必然要经过一场恶战。然而他对此却只字未提。由此可见，顾崇飞之死必有内情，而且必与顾惜朝有关……符副将，我很好奇你为何会帮着顾惜朝说这个谎。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顾惜朝怎么会让你活到现在……”
　　符恒远苦笑，“戚少将军，如果你此番话意在挑拨我与公子，那未免太过拙劣。”
　　戚少商微微自哂，“哦，是吗？其实……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反正我这番话，也不会有别的人要听的。”
　　符恒远看了看旁边的孙越，后者站起身来，朝二人拱拱手，“戚少将军，半个时辰后汤药就能喝了，请自便。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先告辞了。”
　　符恒远目瞪口呆，戚少商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拿过一旁的扇子，慢慢扇着炉子里的药汤。
　　符恒远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公子的生母，漪书姑娘，对在下有再生之恩。在下如今已无法向她报答这份恩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帮助公子。这就是戚少将军想要的原因，其余的，恕在下不能多说了。”
　　戚少商依旧坐在炉前，静静扇着火，半晌，他笑道，“符副将，我越发不明白你怎么能活到现在了。其实这番话，你本不该对我说的，这样更是坐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符恒远抿了抿唇，突然冒出来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公子喜欢你。”
　　戚少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已然变冷，“他的这份情，戚某真是受不起。”
　　符恒远突然就憋红了脸，“少将军……你应该，应该多了解一点公子……”
　　戚少商语气森然，“我当然要多了解他……”
　　了解他，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