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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进 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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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大一步窜上来,揪起小昭的衣领,一个耳光重重扇过去,只打得她不分南北,眼冒金星。不解恨,回头对着阿春又是一脚。嘴里大骂:“好你两个小丫头片子,啊,我打死你们两个……”
一面打一面对着周围愣着的众仆役大吼,“还死在那里干吗?快给我把书检起来。一帮没用的东西!”
“你们两个,忙帮不上,还在这里尽捣乱……现在好了,书都乱了。你叫我怎么办,啊?!”
书是检起来了,杂乱无章地摆在重新放好的木板上,再要理清先前的顺序已不可能。看着这些书,容大心里火气腾腾腾地又冒上来,一把拉过阿春和小昭,顺势便要再打。
小昭心里也怒了,用力甩开容大的钳制,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恨意闪过。一手指书,看向容大,颇有气势地说:“这有什么难的,这些书我来放。”此话一出,不仅所有的人,连容大都瞪着眼睛看她了。
什么叫因祸得福?半个时辰之后,容大总算有了切身的体会,嘴角笑得裂开了花。
他站在小昭身边,亲眼见每一个搬书进来的仆役都将书给她过目。而小昭只是眼一瞟,便快速地指着哪一排哪一层书架说:“放那里。”
就这样才前前后后半个时辰不到,掉落地上的书全放回了书架上。容大走过去,凑着书架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恩,好象还真那么回事。
抚着小羊胡子慢慢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小昭,一脸不置信:“你怎么知道应该这样放?”
小昭却淡淡一笑,清亮的眼中自信闪耀:“因为我记得最初就是这么放的。”
要不是现在嘴角处一大块淤青,整张脸显得有点滑稽,容大还真觉得眼前一阵白亮,一种惊艳的感觉!
咳了一咳,“你记得是这么放的?好!那咱们再来试试!你等着。”
说完留了小昭一人在房里,自己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跨脚进来,身后跟了五个仆人。“那你说说这些书又是怎么放的?”容大一指每个仆人怀里捧着的书。
小昭走到第一个人身边,一看共十本,莫不做声。又走到第二个人身边,看了一眼又是莫不做声。再走到第三个人身边,还是莫不做声。就这样一排五个人都看完了。只是不发一语,站在中间低头沉思。
怎么样,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乱说话。容大总管得意的在旁边想,抚着小羊胡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忽然小昭头一抬,指着第一和第三个人道:“你们两换个位置。”
然后对着所有的人温文一笑道:“请大家把手里的书第五本和第十本换了,按着顺序全数放到第四排第三层架子上去。”
等大家按着指示把书放了,小昭回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容大总管,眼中是微微地挑衅,“您说我放的对不对?”。就只见容大总管眼睛瞪得硕大,嘴里能塞进一个鸭蛋,也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接下来的两天,小昭总算见识到了这远山阁究竟有多少藏书。
二楼是一大统间,除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外还有不少古画卷帙,都一一堆放在特制的书橱中。瞧这上下两层,上一下六的格局,暗含“天一地六”之意,想是取自《易经》中的“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意为以水克火之意吧。而火灾,一向是藏书楼的大忌。
看两层藏书,林林总总加起来,只怕要上万册。
容大总管一声吩咐,小昭第二天便不用再去搬书,只需在书架前走动,好好看着那些书即可。小昭自然乐得遵命,每日只是坐在阁子里看着众人把书一叠叠拿出去,再按着她的指示以原来的顺序一叠叠放回去。
整个过程纹丝不乱,井井有条。
容大总管把一切看在眼里,汗也流得少了,笑的也是更加开心了。
今年的晒书任务顺利完成,小昭也从此摆脱了洗衣服的厄运。因为当容大总管知道这个小姑娘不仅识字,而且听说能诗能文的时候,便说要“物尽其用”。
于是第二天小昭便搬入远山阁,住进了小院右侧的仆人房里,她现在只需专司看管那几万册藏书,其他活儿再也不用做。
容大总管为自己当了一回伯乐而洋洋得意,对小昭也越发客气起来。心里还直后悔自己以前怎么看走了眼。不过这也难怪他,小丫头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人,人送了来便再没声响,原本以为只是安置在府里的普通丫头,便不放在心上。现下再想,倒是自己糊涂了。
无论如何,那些超负荷的体力活从此远离了小昭的生活。
小昭很兴奋,或者确切点说,是兴奋的快要晕过去。这般梦里都不见的好事,居然有朝一日让她遇上。这是怎样一种无边的快乐啊!小昭觉得自己就象一尾小鱼,忽然被放进了汪洋大海里,从此海阔凭鱼跃,万里任君游,真正通体舒透,气势万千!
阿春羡慕的要死,但也为小昭高兴。她问她:“那日你真记了所有的摆书顺序?”
“一半是记的。还有一半嘛……”小昭调皮的对她眨眨眼,“…其实那书的摆放是有规律的,摸清了规律,还怕放不回去?”
就这样,小昭便在远山阁住了下来。
远山阁位在王府最北,原本就人迹罕至。阁前又是绿竹茂盛,竹叶掩映,挡了外界所有的繁华喧闹,使得阁中自成一片天地。
小昭每日在阁中除了擦拭打扫外,便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
时间匆匆,流金似水,一晃眼两载便这样过去了。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座远山阁成了小昭所有的精神世界。
对外,她只是看管藏书楼的一个丫头。可是只有她知道,其实她是这里的主人。
每晚夜深人静之时,或一人独坐窗前,捧书嚼英;或逢得夜雨淋漓,才思泉涌,便挥毫提笔。怎得一个潇洒!
阁中藏书,种类甚巨。不仅经史典籍野史小说,而且各种刊本、稿本、抄本、刻本不一而足。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医术著作,地方县志,也都是小昭最爱读的。尤其是那些山水游记之类的书,读之总让她思绪万千。于是每读一本,便要感叹一回,不知自己这辈子是否还有可能踏出这燕王府,潇洒于五湖四海,驰骋于天地之间。
除了读书之外,还有二楼那个大柜子中,一副副法帖画卷,小昭两年来将它们一一抽出,反复逐一临摹,书法画技有了长足的进步。好在阁中常备文房四宝,一俱纸制也不甚缺。
当然,小昭也知道,这些东西是属于王爷的,可是王爷从来不曾来这远山阁,她便当他不存在,于是也便不客气的将这些东西占为己有,那些宣纸与其堆着积灰还不如让自己物尽其用。
王爷从来不来远山阁,是因为王爷看书从来都是叫人过来取了回景阳宫的。这里只是藏书的仓库而已,他何必亲自过来。
于是,小昭便认识了马和。
马和虽然很年轻,却是王府的太监总管。位高权重,堪称王爷身边第一红人,平时一直随伺在侧。
照小昭的想法,以马和的身份,并不必每次都亲自来取书,只要派下面的小太监过来就行了。
可事实上,马和不仅每次都亲自来,而且每次来都亲切的和小昭说上两句话。
小昭也才见识到,其实所谓总管,也并非人人都象容大那样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比如这位马总管,不仅人长的俊,而且待人也很随和,让小昭禁不住对他甚有好感。马和除了为王爷取书之外,也是王府里唯一一个得王爷允许,可以来远山阁借阅书籍的人。每次他自己过来都会在阁里呆上半天,直到王爷派人来叫为止。
当然,当着马总管的面,小昭那些涂涂画画向来是藏的好好的。其实不仅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没有看过那些东西,她怎么敢。
日子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着。这天阿春又来远山阁找小昭,她是这里的常客,也是小昭知道外界消息的主要来源。
阿春喳喳呼呼的跑进来,找到正在二楼擦拭书架的小昭,“你知道吗,这两天王府里出大事拉!”
“哦?什么事?”小昭手下不停,随意地问。
“晴公主病了!”
“晴公主?王府里原来还有个晴公主?”
“你看你,都在王府里两年了,居然王府里住了些什么人都不知道。”阿春不可思议地大叫,“晴公主就是那个王爷最疼的二公主晴儿啊!”停了停又补充一句,“今年四岁的那一个。”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昭不得不一手遮了耳朵,以防被阿春的大嗓门震聋了,心里想别说有个公主不知道,就是有没有王爷我都还怀疑呢,嘴上还是问了,“晴公主生了什么病?”
“就是不知道啊,王府里的太医说是出斑疹,但那么多帖药灌下去,就是一点用都没有。王爷都在外面悬榜了,说如果有谁治好了公主的病就实现他一个愿望。可是很多外面的大夫都来看过了,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却就是不见好。这两天王爷脾气大着呢,吓的我啊!”说着一吐舌头。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那症状是怎样的?”小昭感到有点兴趣了。
当下阿春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又絮絮叨叨了半天才走。
那晚小昭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忙下了床披了衣服,随手点上蜡烛,出了房门直奔远山阁。进得阁内,来到其中一排书架前。微一沉吟,从中抽出一本《南皓撷余》来。快速一翻,到某一页定住,就着烛火低头细看。
“果然如此……。”片刻过后,只听小昭喃喃自语,双眼里却是透出笃定的光彩来。
心中石头落了地,便吹熄了蜡烛,把书放回书架上。拉了拉衣襟,轻松回房了。
第二日,阿春又来。小昭拉着她问了几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便笑着牵她坐下,对她这样那样交代一番。阿春听了,心下惊疑不定。不过看了小昭自信满满地对她眨眼后,便答应帮忙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