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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情深如斯的秀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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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月华如泻。
婉清的贴身侍婢莲儿,挑起车帘望了望窗外,只见明亮的月光下,方圆几十里地都照得如同白昼般清晰可见。寂静的车道上,惟有这几辆马车在辚辚行驶,车道两旁清秀文雅的凤凰木,在月下微微摇曳,更衬得夜色清幽无比。
这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乃是牡丹仙子尚婉清的玉驾,只如今,里面还坐了蜜姬公主、钱府钱玉琴、罗府罗红玉三人。
莲儿放下车帘,回望了望马车内的几人。红玉倚了茶几假寐,钱小姐则挑了车帘远望窗外。一旁的婉清端了茶盏,却只顾着低头出神,惟有蜜姬兴致盎然地忙着擦拭一把脖颈弯曲的琵琶。
莲儿瞧了几眼,认得那是波斯国特有的乐器,唤作“曲项琵琶”的,音律奔放,可如沙漠狂风般激昂迅猛,又可如溪水般婉转细流,充满了异域风情。
“蜜姬公主,怎么今晚取这曲项琵琶出来呢?”
“为了今晚的聚会呢。”蜜姬随手一拨,响起一串如珠如玉的音律, “那个人,也该会心情好一些吧?”
“哪个人?”莲儿有些气愤道,“那个人是狠了心地不顾诸位小姐,几位小姐一起下嫁于他有甚不好?竟如此负心薄情!”
“什么?”婉清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当蜜姬公主说的是哪个人?也罢,就算是你说的那个人,她若果真应允阿黛莎公主的胡闹,一同迎娶我们几个姐妹,你以为如何?”
莲儿一怔,脱口便道:“色皮囊一个!如此衣冠禽兽……”
雨琴闻言,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静静地笑了。
红玉已然醒了来,只笑得前仰后合:“莲儿姑娘,照你如此说,子衣岂非怎样都错?”
莲儿红了脸,咬了半天唇,道:“终归是他不好,害我们姑娘一场欢喜终成空!如今,不更惹得几位小姐伤心么?”
“此等子衣,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终究是难舍难离,不能忘怀。”牡丹仙子艳丽的容颜上,悄然浮上一层淡淡的哀伤,“然则,若不是这样的子衣,又何足我们几人如此挂怀?”
莲儿懊恼道:“你们如此钟情于他,他又是如何待几位小姐的呢?”
“‘终子衣一生,凡有子衣在,子衣必将竭尽所能照顾她们。’有子衣此言,红玉已足矣。”红玉静静回道。
莲儿不甘心,转问蜜姬:“公主呢?”
蜜姬纤指微动,指尖划过之处,音弦颤动,发出一阵彷如微风吹过细沙流动似的低语:“此句足以令蜜姬知道,在子衣的心里,有蜜姬的一席之地。莲儿姑娘,试问,如今,还有其他言语能回应蜜姬的爱意吗?”
莲儿终有些气馁了:“姑娘呢?”
婉清稍饮一口,微微笑道:“莲儿,所谓发乎情止乎礼,将相思与深情埋于心底,化作一缕牵挂,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莲儿叹了口气:“原来,我是白操心了。”
蜜姬调皮地一笑:“你彻底死心罢。子衣,永远都会是我的潇郎!”
“潇郎……”婉清念了一遍,心底深处的涟漪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似的,不禁微微一震,低声笑道:果然是潇郎呢。”只她,不是自己的情郎。
雨琴仿若禁受不住这月夜的凉风似的,娇躯颤了一颤,唇边轻语了“潇郎”两个字,便心下狠狠一痛,硬生生压住了,不经意地身体向后倾了倾,靠在了车壁上。
“潇郎…”红玉轻轻念了两句,也一笑,望向了窗外。终归,心底纵有千言万语,也都化入了这月夜的风中,飘逝不见。
君然的神思依旧沉浸在恍惚中,那人的话语依然在耳畔萦绕:
“若君然知道子衣已不在人世,她必不肯独活。所以,请姑娘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这样,她也许会一直活着,等子衣归来。”
傻呆子,你如此不负君然,君然又岂能相负于你?
倘若有一日,你果然消失不见,我便是寻遍天涯也会与你相见,倘若寻你不到,我便等你到白发苍苍,也心甘情愿。终有一日,天上地下,你我总有相遇之时!
人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两心相印,更相守望,便是如此么?
子衣……
“君然姐姐。”
“若兮妹妹?”君然轻抬臻首,唇角犹自含着恍惚的笑容。
“姐姐为了那个人,将潇公子独自留在府中,不担心么?”
君然定了定神,迎上袁若兮探询的目光:“她们几个,都是世间极顶聪颖明达的女子,断不会做出对子衣不利之事。即使是阿黛莎公主,今夜所为,也多是试探之心。君然唯一担心的,是那个人。”
“秀芳公主,你今晚真的不去见潇子衣?”
秀芳摇了摇头,若今夜见了她,只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她明日的大婚。
阿黛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若你们没有这般优秀,或者不要这么聪慧,是否就如其她普通女子一样,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呢?
如我部族的女子们,生下来就只知养马放牧,长大了便嫁人生子伺候公婆,哪懂什么诗书礼仪,风花雪月?
偏你等六位,一个个生得沉鱼落雁,更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品貌万里无一,竟是为了一个潇子衣待嫁而不嫁。只怕大唐的男子全都要心碎绝望了!
难不成真的是女子有了学华才识,便不会再乖乖指个人嫁了,总是要挑三拣四?岂非男子娶个妻妾都难了么?我如今才知,无怪孔门夫子要天天叫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秀芳“哼”了一声,没好气儿地道:“你这算是从我们几个这里吸取的教训么?”
“那倒不是,”阿黛莎望了秀芳一眼,幽幽道,“只不过,你们几个,连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想当日丽正书院女班里的那群富家小姐,当年追逐子衣时何等狂热?如今不也是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潇子衣究竟明不明白,这世间能有多少女子,会如你们一般痴情如斯?
若兮小姐曾说,子衣的笑容,会让她有一种错觉,总以为在子衣笑的那一刻,眼前遍地的桃花在一瞬间盛开怒放,其情其景足以令人芳心颤醉忘情所以。
就如蜜姬公主所言,所有的视线和心神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人吸引住,在一刹那,就沦陷了。
而红玉小姐解释说,那样的笑容并非只因子衣的容貌,而是因了子衣一流的人品,一流的才华,德行与学识并茂,才生出这等绝世的风华,以至于掩盖了她的性别,令人心生向往。也正如她父亲所言,只因子衣长相丰满俊美,温润有德,习诗书而有风流倜傥之态,故而于风韵之上更有神韵,是故称为‘丰神俊秀’。
我也听说,秀芳公主对子衣的深情,令君然小姐也为之动容。”
“想当初,秀芳也以为,自己对子衣仅仅止于好感罢了。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已情根深种,那时一切都晚了。也许,是我遇见子衣太早了!”秀芳无奈地笑了笑。
“这怎么可能?如果你遇见的最早的话,子衣钟情的,恐怕就是秀芳公主,而不是君然小姐了。”
“不,我若见她俩人晚一些的话,也许,便不会对子衣如此情深……”秀芳转了头,望向遥远的星空,“你可曾看到婉清小姐房内挂着的那张“花下惊芳图”么”
阿黛莎回想了一下,点头道:“倒确实见过,上面画得仿佛是一个少年突然从梅树上掉落,惊吓到树下站着的三个小女童,而树干上还爬着一个异域的小丫头。记得当时,我还嘲弄蜜姬公主,说她与那个异域小丫头有三分相似。莫非,你是说……”
“不错,那个小丫头就是蜜姬。树下站着的三个女童,则是婉清小姐、君然小姐和我,那个少年……”
“潇子衣?!”阿黛莎失声惊道。
“是啊,那画中的梅树,便是这秦淮河边的梅林。谁能想到,我们在十几年前的孩童时代,就已经相遇了呢。”秀芳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们几个的缘分,从那时就开始了么?
阿黛莎讶然良久,叹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如今方知,你们汉人的话,当真是字字真知灼见。”
“十数年后,我们再次重逢,是在战火刚刚平息的南阳府。当年淘气的子衣,如今已长成了一个气宇出众的温厚君子。”一丝丝笑意在秀芳的唇角绽开,仿佛又回到当初在泗州城遇见子衣的那一刻。
还记得自己骑在马上,怔怔地望着那个安慰小孩的人。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生得那样的丰神俊秀,那般的气宇轩昂,有那样令人心神颤动的风华。
她正在疑惑的时候,那人却转头对她笑了一笑,她至今还记得,那个笑容的灿烂,使得清晨的朝阳都黯淡无华,在那人笑的那一刻,她的心停止了跳动,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朦胧,只有那人的笑容是距离最近的,最清晰的。
恍惚过后,只余下心底的惊叹:人说君子如兰如玉。那人,便是个真正的君子么?
只是,偶遇终究是偶遇,那人,不过是自己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匆匆相遇,匆匆而别,自此之后,不再相见,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然而,那个人,就是她和红拂在南阳府要等的人,注定了,自己不会与这个名唤“潇子衣”的人只是偶遇这么简单。
可再次相遇时,却发现,那人早已有了心上人。
虽然,心里有一丝隐隐的不甘,不过,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只是,那人望着身旁女子的眼中,总含着浓浓的忧伤与别离,这是为什么呢?
那样的眼神,意味着这两人,迟早是要生情变的。
于是,她悄悄地观察着这两人,静静地期待着,期待着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变化。
然而,她观察子衣的次数越多,时间越久,她内心的悸动就越强烈。因为,她发现,尽管潇子衣明明白白地害怕着分离时刻的到来,却始终是对那个名叫‘君然’的女子百般体贴,万般呵护,甚而,将他所有的身家性命都交予那女子。究竟,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不怕那女子离开他后,他会一无所有么?世上果真有如此真挚如此纯粹的情郎么?
她愈是不明,内心的焦躁就愈是强烈。渐渐地,她不安地发现,她会不自觉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出神,而她的心里,早已远远不是悸动那么简单。她对潇子衣有一种渴望,一种眷恋,尤其那人柔和的气息,是如此令人留连不舍,以至她每日都想见他。可每多望一眼,她眼中的炽焰便增多一分,那份莫名的期待也愈发浓烈,心底的潮热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涌在胸口,她想对那人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秀芳公主初遇子衣的心情,我能理解。”阿黛莎回味道,“当年,我也是在腥风血雨中一路厮杀过来,见惯了江湖草莽,绿林豪强,每日碰到的流氓宵小,醉汉色鬼更是多不胜数,乍然见到潇子衣这样的人物,就彷如在一群泥泞的鸭群里,突然看到一只高贵优雅的仙鹤,令人心神震撼,不能自已。
阿黛莎听说,公主自小就追随李家四处征战,所经历的险境恶境,想必也非是常人所能想象的。若公主这般生涯,必定接触的,也多是粗夫莽汉,不通文墨,上马只知冲锋陷阵,下马只道酒肉放纵,既不懂得疼惜女子,更不会始终如一。一旦见到潇子衣那样的人,只怕公主所感受到的芳心震颤,比那普通人家的女子更要强烈百倍,也更为执情。只因是未遇到,才会这般珍惜重情,难以舍弃。”
秀芳轻轻摇头:“秀芳对子衣,非单只是初见的触动。”洛阳的那段日子,是自己一生里,最幸福的时光呢。
当日,红拂大嫂似乎也早就看破了自己的心事,便在离开洛阳时,亲自嘱托子衣对自己多加看顾。
那时洛阳初定,城内各处都缺官员,帅府一众员属皆忙得焦头烂额,因自己熟知军务,李世民便托自己暂作军务督查,查察各处军务事宜,以防出现纰漏。
于是,自己每日里在帅府内巡查各处,期间偶尔撞见过子衣两次,只他每次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再被自己发现破绽。
后来,自己巡视完毕便借故去寻子衣,或者,就直接坐在子衣身边品茶小憩。
子衣初始时对她仍有戒备,两三日后,见自己只是喝茶聊天,并未再出言试探于他,遂放松下来。
碰巧子衣对兵务不甚熟悉,亦常向自己请教,而自己,更是有问必答,乐得与子衣共商进退,相谈甚欢,有时,自己也会主动拿起他桌头的案卷与他商议。
后来,她观察到帅府的作息规律后,便算准了快到休息时间,才来寻子衣。这个时候,子衣所在房内的其他同僚,或出外就餐,或去他处小憩,空荡荡的大屋内,便只剩下她和子衣两人了。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可以放下女子的羞涩,尽情地陶醉在与所爱之人独处的幸福中。
曾有多少次,她偷偷地在品茶时细细凝望那人,在那人批阅时故意凑近了那人与他同看,不经意地依偎在那人的身边,若有似无地一点一点挤去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隙,悄悄地一次次碰触那人的身体。甚而在意见不同时,撒娇似地向那人发泄着不满,而那人,总会宽容地笑笑,向她表示歉意。
也曾多少次伏在那人的案头小寐,醒来时总会欢喜地发现,身上披着那人的披风。
那时节,她可以与子衣同席而坐,同桌而食,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共阅一卷书,共议一条策,共批一文令,共饮一壶茶。为同一件文案,而同欢喜,同感伤,同愤怒,同叹息。
她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与纤细,与那人之间每一次的碰触,甚至是两人指尖的偶然相抵,都会如宁静的湖心忽然投入落石般,引起心灵与身体的颤抖,而碰触的部位,又仿若被刺痛一般的刻骨铭心。
而专心于低头处理公务的子衣,他真的是好傻呢。由于每日都忙碌异常,他一旦投入公事,便对秀芳全无戒备,未曾看见秀芳含情的目光越来越眷恋,也未曾注意到,秀芳留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
偶尔,当子衣阅完文案,忽一抬头,骤然发现秀芳的容颜已近在咫尺,几能鼻息相闻,只吓得踉跄后退,差点就翻倒在地呢。那时的自己,总会故作不高兴地瞪他一眼,生生压下心中的笑意,施施然起身去往别处,留下他一人在那里发窘。
而一旦出了门,便再难忍下,自己悄悄地掩了唇偷笑,丝毫未留意到,守在门外廊下的身影。那身影,是君然小姐的。
直到有一次,自己离开子衣办公的那间大屋时,忽然听到旁边廊下方华的声音:“卓小姐,潇大人已吃完了。”
蓦然转身,却迎上君然小姐深深的目光。
莫非,每日来给子衣送饭的,不只是方华一人么?那么,自己刚刚陪同子衣一起就餐的情形,也被君然小姐瞧见了么?
君然已端然见礼:“民女君然参见公主殿下。”
秀芳怔了怔,抬手道:“免礼。君然小姐日后,务须再如此多礼。”
君然颔首谢过,秀芳回望了一眼屋内,意味深长地道:“他日若得闲,愿君然小姐能与秀芳饮茶长叙。”
君然一笑,回道:“倘秀芳公主欢喜,君然有幸得邀,自当如约而至。”
之后,在花满楼的月轩阁外,自己与君然小姐有过一次深谈。但显然,君然小姐不会轻易放弃她与子衣的情意,只是,不会退却的,又何止君然小姐一人呢?
然而,不知何故,子衣终究对自己起了戒备,收起了往日的谈笑风生,拘谨地与自己保持着距离,甚而自己一来,他便借故去寻其他同僚。
几次三番下来,自己的心也愈来愈伤,索性茶饭不思,只守在子衣案头等他回来。直到一日,自己小憩醒来,虽然身上覆着子衣的披风,却仍是周身发烫,面腮赤红,昏沉沉起不来身。
那人真正着急起来,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只觉火烫一般,急忙倒了热茶给自己饮下,又唤了张霞来,并亲自驾了马车送自己回府。原来,那人的心里,也是有秀芳的么?
自那之后,子衣也不敢再随意躲避自己,只如平常一般与自己共处,小心翼翼地守着彼此间的距离。
到了七月初一那日,她意外遭袭,被突厥人擒住,却也获得了一份只属于她和子衣的生死相依!
那一日,她被突厥人踢下乱石坡,若非子衣抓住她的衣服,并被蜜姬抱住子衣的脚,才减缓了她直堕山下的势头,却仍旧不可避免地与子衣一起向山坡下滚去。
子衣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有力气拽住她,停止她下跌的趋势呢?更何况,她双手被缚,滚落下来时又崴伤了脚,根本无法出力。
那山坡上满是棱角凌厉的乱石,若继续这样下去,子衣可能被自己连累受伤,甚而送命!
她焦急地朝子衣喝道:“子衣,松手!不要管我!”
子衣已是晕头转向,可他依旧死死地抓住秀芳,根本不理会她的呼喊。
在滚下山坡的途中,他们两人几次从尖利的硬石上碾过,都是子衣尽量用他的胳膊撑住石面,以避免秀芳的身体滚过时被棱角划伤,而子衣自己却早已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身上被划伤多处。
秀芳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子衣,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没命的!”
子衣的牙咬得紧紧的,只死命地用手指抠着每一块能摸到的东西。
在秀芳从子衣身上跌过时,子衣甚至试图用他的身体来阻挡秀芳下滚的趋势,以致子衣几次都被秀芳猛烈撞到,却也终于减缓了两人交替滚落的速度,在关键时刻终于及时停了下来。
看到子衣浑身血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样子,秀芳十分心疼,却只气道:“你怎么就不松手?若不是侥幸,我们两个都可能没命的!”
蜜姬正为子衣擦试脸上的泥污,闻言回了秀芳一个白眼:“子衣还不是为了救你么?不许你说我的驸马!”
是的,秀芳又怎么会真的埋怨子衣呢?
若非子衣紧紧地抓住她,并将身体挡在尖硬的石头上,只怕她早已撞上乱石命丧当场了。仿若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意,终于获得了情郎的回报,她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怨恨于他呢?只是,纵是她再心疼,再欢喜,若因此连累到子衣,她又如何能够承受呢?
子衣,你可知道,在秀芳的心里,子衣,也是秀芳情愿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当张霞搀扶着自己,跟随子衣、蜜姬一起离开树林时,自己禁不住又回望了一眼那个乱石坡——那是一段只属于秀芳和子衣的记忆,那份刻骨铭心的欢喜也只属于秀芳,而不是君然小姐,或其她任何一个女子!从今而后,“潇子衣”这三个字,将刻进她内心的最深处,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将它拿走。
而且,发生在那里的惊险历程,已经让她确切无疑地肯定了子衣的身份。
是的,如果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那么,在滚落乱石坡时,她与子衣的身体交替上下叠压,一次又一次从子衣的身体上撞过,在惊慌与羞涩之余,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子衣整个身体的柔软,以及,子衣胸前包裹的裹胸布——子衣,的的确确是一个穿了男装的女子!
但,那又如何?
她眷恋着那人的气息,那人的风华,那人的始终如一;而那人的真挚纯粹,对女子的呵护疼惜,以及,那份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爱人的情怀,更让她芳心沉醉,情有独钟。
而且,那人为着她,甘愿冒着殒命的危险,用他的身体来求得自己的平安。若能得如此爱侣,夫复何求?
秀芳此生,惟愿能与子衣结得百年之约!
可终究,秀芳不得不离开洛阳,去往长安,甚而几被送去突厥和亲。洛阳曾经的美好,也永远成为记忆中的梦境,如今,子衣更将与君然小姐成婚。
只是,秀芳的心好痛,好痛……
秀芳对子衣之情,一如君然小姐对子衣之意。秀芳今生,注定了只爱潇子衣一人!
既然,子衣只与君然小姐有缘,那又何必再让秀芳遇到子衣?
这是为什么?秀芳到底哪里做错了么?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反省,是否当初她就不该离开洛阳?是否当初在泗州城初遇子衣的时候,她就不该骑马离开?还是,只是因为子衣不够了解自己的心意?
可,即使秀芳未曾言说,难道子衣就真的感受不到秀芳的情意吗?
子衣,子衣!你是否明了,对你情深如斯的人,不止君然小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