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祈世

11、第 11 章

　　这声音似远似近，忽轻忽响，气若游丝，又时如洪钟，断断续续的时候颇多，宛如鬼声一般，赫然便是白日里那被称作阴老九的人的声音。
　　屠娇娇娇笑道：“算你机灵，晓得自己出声。”
　　只听阴老九道：“我若不出声，只怕你手中的那根针就要刺过来了。”
　　屠娇娇道：“谁不知道你‘半人半鬼’阴九幽的轻身功夫最佳，又何必故作惊惧呢。”
　　这么说着，抬手翻腕的瞬间，屠娇娇已经将那根绣人皮的针射了出去。
　　阴九幽道：“你这手‘翻花飞针’果真厉害。我差点便着了道了。”
　　屠娇娇丝毫没有偷袭的愧意，重又拿了根针继续绣起那眉毛来。
　　这时却又听阴九幽惊呼道：“糟！”
　　屠娇娇咯咯笑了起来，声如银铃，道：“这跌坑的滋味可是不错吧。”
　　小鱼儿当然是在除了杜杀和万春流以外的其他人屋子边都挖了坑。
　　但未着道的人也是有的。
　　譬如这轻身功夫一等一的阴九幽。
　　又譬如这机智狡黠的屠娇娇。
　　而如今，阴九幽被屠娇娇那一针，给逼得往大坑的方向靠近。再加上这阴九幽总是喜欢飘来飘去，自是会移到那大坑处，摔下去也是自然的了。
　　屠娇娇听着从屋外传来的骂声，又是一阵欢笑，道：“看你这混蛋还敢不敢再偷窥这里。”
　　阴九幽听闻这一声，自是恼怒万分，正待骂声，却又觉得浑身痒意，于是本来要骂的话立刻改了口，道：“这坑里放了什么药？！害的我浑身怪痒的！”
　　许是痒药的作用，阴九幽拔高声音说话的时候，不再复之前的幽鬼之声，反倒添了几许白道之人的凛然正气般，声音正常的就像个普通的男人。
　　屠娇娇自是没有错过这一点，她心下生疑，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道：“这坑里的东西都是小鱼儿那小混蛋放的，我可未曾动过，你却去找他谈谈吧。”
　　阴九幽心有不甘，却只好就此作罢，忍着痒意，运气轻功往外飞去。
　　他前去的地方却不是小鱼儿那里。
　　屠娇娇叹息一声，道：“该说这死鬼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呢。居然会运着轻功去找万春流。”
　　她叹完气的功夫，阴九幽便已经到了万春流的药庐。
　　阴九幽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狠命敲门道：“老万！开门！”
　　万春流等他敲了三回门才来开门。
　　阴九幽怒道：“你怎的如此之慢！”
　　万春流回道：“你怎的如此急躁。”
　　阴九幽道：“你因何迟了开门？”
　　万春流衣着完好，显然不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却见他摸了摸肚子，又砸了砸嘴巴，道：“我方才在吃夜宵。你敲第一回的时候我在犹豫到底是继续吃还是先给你开门再回去吃，待你敲第二回的时候，我便决定吃完再来开门。你敲第三回的时候，我刚好吃完了。”
　　阴九幽只觉心头一火，刚要骂话，便听得万春流“啊”了一声。
　　阴九幽讽道：“怎么？你还有第二顿夜宵要吃？”
　　万春流先是点点头，又再是摇摇头，接着道：“这第二顿夜宵，自然是有的。”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眼神打量阴九幽，直到对方被他看得不太自在的时候，这才开口，道：“只是，你中的药，却是麻烦了。”
　　阴九幽心下一惊，道：“这怎么说？”
　　万春流叹道：“本不过是点小小痒药，你却硬要运着轻功过来找我，运功之后气血运行自然过快，再加上你方才急躁动怒，这痒药的功效已经完全显了出来。”

　　空空再度醒来后已是大白天。
　　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张脸，是未曾看过的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这张脸，说是斯文俊秀也不为过。
　　“你醒了。”
　　这声音，当可称得上是温润如玉。
　　接下来的事情，却一点都不美好。反而很惊悚。
　　只见他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接下来便见那脸皮被生生的撕了下来。
　　空空的半口气便提在咽喉里里不上不下。
　　屠娇娇却是嫣然一笑，声线又变回了女声，道：“怎样？这可是我熬了一宿才制成的。”
　　空空总算是能够把气给顺平了。
　　她盯着屠娇娇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眼中闪现着名为“好奇”的光芒。
　　屠娇娇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道：“你是想摸摸么？”
　　空空点点头，随后便看见她递了人皮面具过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材质，边又感叹道：“你的手艺真好，一宿便能作出这般精细的面具。”
　　屠娇娇伸手按了按眼睛，道：“我只是没地方睡，才这么做的。”
　　空空一愣，呆呆地说道：“是因为，我占了你睡觉的地方？”
　　屠娇娇但笑不语。
　　空空垂下眼，小小声道：“对不起。”
　　屠娇娇见她这般呆诚，心下不免觉得好笑，忍不住道：“其实，这人皮面具最快也得一月才能制成。”
　　空空抬头，傻傻地望着她。
　　屠娇娇又道：“当然，用另一种方法只需片刻就能制成。”
　　空空道：“是什么？”
　　屠娇娇粲然一笑，道：“自然便是从那活人脸上摘下来了。”
　　空空大骇，当即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听屠娇娇又道：“你先玩着。我去给你拿点吃食来。”
　　见空空石化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屠娇娇也不以为意，径自出了房门前往厨房。
　　让空空惊醒过来的是敲门声。
　　“我进来了。”
　　门只被敲了一下。
　　但让人比较在意的，反倒是对方的声音。
　　总觉得异常的耳熟。
　　紧接着门被打开，进来一个穿着蓝袍端着一盘药的男人。
　　空空在见到那张脸时短促的“啊”了一声。
　　端药的男子也跟着“啊？”了一声。
　　空空双唇微颤，最后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叫出声来，“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端药的男子被她这一叫给吓着了，手一抖，手中的碗盘便掉了下去。
　　随着瓷碗碎裂的声音，一阵弥漫着苦意的药味便在整间屋子里四处散溢。
　　空空抖着手，将之前拿在手里却始终不敢丢出去的人皮面具丢到了地上，自己则是慌乱万分的往卧床的深处躲了躲。
　　男子见状，抬步走向床铺。几乎是每靠近一步，空空都会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最终还是停步，弯身捡起人皮面具，待看清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喊道：“屠娇娇！”

　　屠娇娇却像是等了很久似的，端着吃食便走进房边应声道：“我在呀。”
　　男子冷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在。”
　　屠娇娇道：“那还叫我作甚？”
　　男子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做我的脸？”
　　屠娇娇道：“没有为何。只是想做，便做了。”
　　男子道：“你倒是敢作敢当。”
　　屠娇娇道：“我为何不敢。”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当是敢的。十大恶人，有何不敢。”
　　屠娇娇笑道：“这不就得了。”
　　男子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揉成一团，道：“只是，能否等我死了，再用这张脸。”
　　屠娇娇道：“你若是不活着，这张脸又有何意义。”
　　男子笑道：“我倒不知道，你对我的评价这样高。”
　　屠娇娇也跟着笑道：“万大夫，您可是神医，对您的评价我自然得是高点的。”
　　万春流叹气道：“屠娇娇啊屠娇娇，你当真是能说会道的很。”
　　屠娇娇笑着接受夸奖，道：“多谢。”
　　万春流这时瞥了眼床上吓昏过去的空空，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口中道：“这女子，当真是胆小得很。”
　　屠娇娇点头道：“也正因此，才得请你过来。”
　　万春流接着看了看地上洒落的药汁，道：“可惜了这一碗凝神安魂汤。”
　　屠娇娇道：“确实是贴好药。”
　　万春流摇头，道：“你收拾下，我再去熬一贴。”
　　屠娇娇当下便寻了工具收拾起来。
　　等万春流去了厨房再熬好了药端回来时，空空尚在晕厥状态中。
　　万春流看了眼早就收拾完房间并拿起另一张人皮面具描画起来的屠娇娇，随后无奈道：“你扶她起来。”
　　屠娇娇却是抬抬眉毛，道：“你自己去吧。我刚做的面具没了，现在还得重做一张。”
　　万春流当即道：“不可再做我的了。”
　　屠娇娇道：“你这人当真啰嗦。”
　　万春流道：“不如此，你怎会做别的。”
　　屠娇娇冷笑道：“你放心，我这人皮面具的手艺，每张脸从来都只做一次。”
　　万春流道：“确有屠娇娇的风范。”
　　屠娇娇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还不去把人叫醒，这药可是会凉的。”
　　万春流无奈，放下药盘，又从屠娇娇的针包上抽了根细针，“借用。”
　　屠娇娇不以为意，道：“请便。”
　　万春流知她做人皮面具时的清洁流程做得面面俱到，每回做的时候身边必会摆着白酒与燃烧的红烛，今次也不例外。
　　他先拿针泡了会儿酒，再放到烛焰上来回烧了片刻，待完工后，才走到空空身边，抓起她的手，却有一瞬的愣怔，低头看去，并未发现任何不对，于是来回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捏了捏。
　　屠娇娇注意到他的轻薄行为，不由出声道：“万春流，你要动什么心思，也不该是现在吧。”
　　万春流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用手指描绘着她的掌纹，然后一路伸指到了她的腕上，看样子是在把脉。
　　屠娇娇见他终于有点大夫的样子，这才不再关注，继续手头的作业了。

　　空空是被痛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差点又要叫了。
　　可却被那男子捂住嘴。
　　男子像是先瞪了眼坐在一旁绣着人皮面具的屠娇娇，随后才对她说道：“姑娘莫叫。”
　　这声音果真是温润如玉。
　　空空终于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他的声音，可不就是方才屠娇娇易容时所用的声音么。
　　屠娇娇这一手易容、变声的功夫当真是了得。
　　空空在确实感到他的手是温热的之后才点头表示同意，等那名男子方才移开了手，她便怒气冲冲的对着屠娇娇喊道：“你之前骗我了是不是！”
　　屠娇娇“咦”声道：“我骗你什么了？”
　　空空道：“你说这人皮面具只要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片刻就能制成。”
　　屠娇娇道：“确是如此。”
　　空空指着那男子道：“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屠娇娇道：“他？你说万春流？”
　　空空眨了眨眼，道：“他便是万春流？”察觉到歪楼了，于是急忙又道：“关键是他还活着啊。”
　　屠娇娇点头道：“诶。当然是活着。”
　　空空道：“那、那你还……”
　　屠娇娇笑道：“我先前不是说了，这人皮面具是我熬了一宿做出来的。”
　　空空一怔，半晌后才呐呐道：“你不是说，这人皮面具做起来最快也要一个月么？”
　　屠娇娇道：“是啊。”在看到空空一脸“你看吧。明明是你骗人。”的表情后，屠娇娇这才舍得把这话的后半句给亮出来，她接话道：“这一个月里的大半时间都是用来准备材料的，而这些材料自然是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最后一个步骤。”
　　空空这下倒是完全无法反驳。
　　屠娇娇道：“这样，你还说我骗你么？”
　　空空扁嘴道：“你没骗我。是我自己搞错了。”
　　屠娇娇道：“真是勇于承认错误的乖孩子。”
　　万春流在一旁凉凉道：“还不是你误导人家的。”
　　紧接着便听空空“啊”道：“原来我是被你误导了！结果还是被你骗了！”
　　屠娇娇斜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会多管闲事。”
　　万春流笑道：“小小回礼。”
　　屠娇娇哼了一声，同时在心里暗忖：这男人有仇当场就报的小气劲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空空则是在解决自己到底是不是被骗一事后放下心来，指尖处也适时的传来痛感。该说痛感一直在，只是方才她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忽视了这痛。
　　空空于是痛呼道：“手指好痛！”
　　屠娇娇道：“错了。应该是指尖痛。”
　　空空道：“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哪里痛？”
　　屠娇娇道：“我自然不是你，但却知道你哪里痛。”
　　万春流笑而不语。
　　空空道：“你是有超能力吗？”
　　屠娇娇道：“超能力是什么？”
　　空空道：“我不知道。只是突然就想到的。”
　　屠娇娇见她当真有要去想“超能力是什么”的趋势，无力道：“算了。”
　　空空“哦”了一声，随后道：“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哪里痛的？”
　　屠娇娇睨了眼万春流，这才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亲眼看见的。”

作者有话说

　　眼睛痛、鼻梁痛
好想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