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梦貘》墨生

6、决定。

　　如果十天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那么用它来做任何决定，都是足够的。

　　在御景千花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以及第几次看到和自己相同形貌的弟弟以赤红的眼眸和……怪物一般的战斗力在面前上演单方面残杀；另一边，红蓝相间的眸子里暗沉和兴奋似乎能够通过空气传达过来，她甚至不用回头——她终于妥协。
　　漫长的时间里，她的身体或许因为习惯了，或许是因为体内那种禁忌的血液觉醒，在这样阴暗冰冷的空间里，她竟也能够活动起自己的双腿双脚，尽管只是拖着走的程度，但终究是足够走到另一个自己的身边去。
　　该要庆幸的是，在这样14岁的年龄，他们之间还没有拉开太明显的身高差，因此千花只需要踮起脚尖，就能够够到少年的脖子，然后，少年便可以紧紧的抱过来，在她的颈间血液中获得片刻的安宁。近距离看，他的眼眸里已经不是最初的赤红，而呈现出沉沉的暗紫——那是血液完全觉醒的标志，六道骸是这么说的。那么，即便自己看不到，千花想，自己的眼睛，大约也是同样的颜色了吧。然后当她用这双眼睛审视周围，那些人看回来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和嫌恶。
　　——即便那些人，身上散发着远远压过这个阴暗空间的阴冷之气。千花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这些人，她全部认得：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双形容苍白可怖已经看不出面貌的——或许可以称作双子杀手，他们举起细长的诡异双手在千花的眼前比划着，嘴中念念有词。他们的身后，山羊胡的男人眯起一双鼠眼，开口说“那么就试试他们的能力——”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最后的景象，是双子一边一个被千昭扭着脖子发出怪异的呻/吟声，千昭的脚下，踩着山羊胡男人的脸，他们都在求饶，而千昭却并未停止肆虐。他停不下来，六道骸在千花的耳边说，他说，该你出场了。

　　…………

　　第二次，睁开眼睛时耳边的尖叫非常的刺耳，千花眯起眼睛，视线从下到上，离地的纤细双脚，黑曜的制服短裙，姣好的身材，红色的齐耳短发，以及，一张尖叫惊恐厌恶的脸，她的嘴巴大张着，看起来快要无法呼吸，但口中恶毒的诅咒却并没有停止，她尖声骂着“你们这对怪物丑八怪不要碰我，否则决不饶——”依旧没有说完，千昭的手骨节分明，咔咔声传出来，然后千花看到那个女孩子看向她的恶毒眼神转向一边，带上了求助的神色，然后，六道骸那道柔软清冷的声音便再次在耳边响起：
　　“那么就拜托你了……”

　　…………

　　再然后，千花在巨响中醒过来，巨大的铁球裹起的烟尘还未散去，她只看得见站在自己前方近在咫尺位置的少年，他已经摇摇欲坠了……但依旧保持着庇护的姿态——以丧失意志为前提。被铁球砸倒的青年重重咳嗽着站起来，铁球再次举起，然后少年身形再动，快得不像是人类的速度。
　　……是了，是怪物。
　　可是，也已经够了。

　　千花抬手抚上侧颈长长的血痕，她望向六道骸……那个始终旁观的少年，他至始至终都带着清晰的嘲讽和藏不住的恶意看着这一切，一切如他最初所说——你会亲眼看到你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他说的轻描淡写，眼神里甚至能让人有怜悯的错觉，事实证明，他赢了。
　　当少女捡起手边的三叉戟，将尖利的刺毫不犹豫的划过自己的侧颈时，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也仅仅是那瞬间而已，那之后，他的嘴角挑起轻笑，看着少女走向她的胞弟，那个孩子在用最后的力气推拒着巨大的铁球，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绝望的意味——一如少女的眼神。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最初是闪耀着并不刺眼但也足够明亮的光芒的，但此刻，它们变成暗沉的紫色，带着毫不掩饰的决绝和惨烈，她看也不看他，只走向那个拼命挣扎的少年，即便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姿态看起来也足够悲壮——那是最好的例证，证明了他们作为怪物的悲哀，六道骸并不移开眼神，也不同情，他只是轻轻笑着，看着那个少女抱着自己的弟弟，眼神远远的看向自己。

　　“够了……六道骸，我答应你。”她说，“所以现在，让千昭休息一会儿。”
　　“我求你。”

　　然后六道骸起身，他走到了少女的面前，轻轻执起她垂在一侧的手，然后吻下去。触手冰凉，少女并不抗拒，却也没有看他。
　　……也着实没有那种必要。
　　他轻笑，“欢迎你，我亲爱的小姑娘，欢迎回来。”
　　……因为我们是同类。
　　那些痛苦也好仇恨也罢，必须在心里生根发芽。否则是无法活下去的。
　　——那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

　　因为……是怪物呢。
　　蓝发的少年诡异的笑声在空间里静静的回响，然后，他的据点，客人终于上门了。

　　…………

　　千花并没有看到提拐的黑发少年看过来的眼神，她的意识在满树的樱花荼靡绽放的瞬间已经处于边缘状态。连续的失血状态下，她每次清醒的时间都无法持续很久，应该说，还活着就是一个奇迹。
　　她不知道，时间的刻度已经跨过了十天。而这十天里，可以发生很多事。
　　但此刻，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想抱着千昭，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反反复复的醒来再睡去，只有痛苦和绝望在不断累积。
　　或许从一开始，那些抗争就是没有意义的……她想着。
　　天真在仇恨面前，真的不堪一击。

　　然后，再一次醒来的那个瞬间，她已经能够彻底接受六道骸口中的冰冷世界。她的颈项上，冰冷的铁链像是来自地狱，寒冷的感触似是源于绝望。她畏寒的体质导致她醒来，而一侧被紧紧抓得生疼的手则显示千昭也难得清醒过来——那应当是出于面对危险的本能。她沿着铁链看向终端，蒙面的高大绷带黑衣人挡住了这个昏暗空间最后的光线，也看到了散出的锁链分散向五个方向。她侧转头看向最近那一个，蓝发的少年侧脸苍白，双眼安静的紧闭，看起来和初见时一般的温良无害。
　　如果他现在睁开眼睛，一定会笑的吧，这个局面——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同类。

　　千花发现自己甚至有些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扩散。头顶冰凉的声音在盘旋：

　　“艾斯托拉涅欧的生物兵器残余，留在世间只会是隐患，必须除去。”

　　——这是对他们的宣判。
　　那么六道骸是对的。他竟然是对的。
　　她想她开始有些了解六道骸脸上始终不散的嘲讽笑意，还有那句——
　　“这个世界是不可取的。”

　　他竟然是对的。

　　千花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然后——被一个飞踢踹歪了那笑容。

　　“那种恶心的笑给我收起来，让人看不下去！”

　　是意料之外的声音。千花艰难的看过去，视线里，绿色刺猬头的小婴儿眼镜片闪着光，他的头顶，终年死鱼眼睡不醒的小鳄鱼竟然睁开了眼睛，他们都没有看她，视线的终点，却是那群黑衣人。她听到威尔帝开口，声音依旧鬼畜，却带着难得的严肃。

　　“我可不知道复仇者监狱原来这么闲，那里不是收容罪大恶极的罪犯的地方吗？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来捡些垃圾回去……”

　　“雷之阿尔克巴雷诺，你是在以彩虹婴儿的立场决定保留这两个实验体的安全性吗？”黑衣人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机质，但是其中的诧异还是传达了出来。

　　千花看向威尔帝，那双平底眼镜难得的没有反光，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死鱼眼，那里面神色安静冰冷。
　　“我保证。”他说。

　　然后一边有轻轻的叹息声传来，带着惊讶的低笑：
　　“这可真是让我意外，威尔帝，你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紫色衬衫的黄色奶嘴小婴儿漆黑的瞳孔闪了闪，视线在威尔帝身上停留片刻，接着扫了一眼另一侧的千花姐弟，最终肃然开口，面向黑衣人的方向。

　　“我认为，可以相信疯狂科学家的偶尔好心哟，复仇者的诸位，彩虹婴儿不会忘记自己的立场。”

　　他的话，与其说是在替威尔帝加力，不如说是在提醒那群所谓的“复仇者”，但终归，他是站在了这一边。

　　“那么晴之阿尔克巴雷诺，你也持同样立场吗？”

　　“你们可以这么认为。”

　　……铁链从颈项退去。千花回握千昭的手，少年一脸复杂，却也是松了口气的表情。这样看来，总归是告一段落了，至于……
　　千花看向被锁链拖走的蓝发少年三人，各种情绪涌上来，仇恨，恐惧，厌恶……或许，还有一丝的悲哀。
　　同类……么？
　　但现在，我们这样，应该算是还有机会吧。
　　只是，天真却是真正变成了禁忌。

　　我该感谢你吗？六道骸……

作者有话说

　　暗黑暗黑……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