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相逢双眼碧》末罄

84、第 84 章（修）

　　少昊在房中睁眼醒来，整个脑袋里都写满了迷茫。
　　四肢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睡了很久，然而不明白的却是他现在的处境。
　　他内心的胆怯伴随着他的清醒越加分明。
　　那日最终究竟如何，他基本已能猜晓，只是在这之后又将如何，他却不能揣摩。
　　心乱如他不免哀声，虽有气无力，却还是唤来了房中的另一位看护人。
　　“醒了？”那人用他早已熟悉的语调问他。
　　少昊讶异，双目一闭一合间，书繁已经出现在他床边。
　　他仓促想要起身，却被来人粗鲁的摁住肩膀压了回去。
　　对方甩了甩袖子，凉凉的吩咐说，“躺回去。”而他也自然的服从。
　　书繁的语气里虽没有厌恶，却也不能显示出善意，只是纯粹陈述般的态度，“你的内伤并不算轻，实属应该静养。”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已睡了两日有余，如今醒了，我得和他们知会一声。”
　　他说完便走，却被少昊伸手拉住。
　　“等等，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对他颈上一圈圈的白色纱布不能熟视无睹。照那日的出血量看来，他的那下刀子，划得并不轻浅。
　　书繁睨他一眼，稍一用力就甩开了。
　　他将手收回，又将纱布稍稍的弄松了一些，大大方方的露出了脖子上淡红色的痕迹，语气里倒也无半分不悦。
　　“重华给的药很有效，当天就让伤口长起来了，今天早上刚掉的痂。”
　　“……他没给你涂祛疤的药？”
　　书繁无所谓的笑笑，他实则并不否认他的展示是有心要让少昊难受。
　　“慢慢来吧。不过其实我瞧不见它，倒也无所谓了。”
　　虽然墨白老看老看的一定会跳脚。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坦白说，我是信任重华的医术才下手的，我非常的爱惜生命，也不喜欢自残。”
　　想起那天把半件袍子都浸透的渗人模样，书繁摸摸自己的颈部解释道，“只不过没想到颈部的血居然喷得这么厉害，一时没注意好分寸，所以才弄得有些吓人。”

　　眼见着少昊的脸色越发的沉闷，书繁重又理好了脖子上的纱布，随后向外走去。
　　“原本是羽见在守着你，我是来替个班的。墨白不想我来看你，但是，你伤成这样确实也有我的责任。”
　　他背对着少昊，少昊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件事我不怪你，可是我怪不怪你，和我生不生气是两码事。”他的手抚在门框上，“短期之内，还是有些不想看见你。你自己也好好静一静吧。”
　　说着将门合上，将少昊一人留在房内，沉默着无法说出挽留。

　　书繁出他房间，默默立了一会儿。刚要迈出步子，却见十步之外，重华正笑吟吟的立身看他。
　　“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对方笑吟吟的展了展自己的袍子，“你看我这换的这身怎么样？”
　　“……你穿薄青色有些奇怪。太斯文了反倒不适合你。”
　　重华的表情变得有些郁闷，“好吧，我知道了。”
　　他转了个身并肩和书繁朝其他人的厢房走去，“可是要去叫羽见？”
　　“嗯，顺便去厨房做个粥。”
　　一点都不顺便吧……重华暗暗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揭穿，“你俩刚才在房里说了些什么？”
　　“关于我如何以轻伤换他重创的行径做了一番探讨。以及顺带展示了一下我的伤口。”
　　“展示完了需要帮你祛疤吗？”
　　“自然要，”书繁轻轻摸了自个儿的脖子一把，笑道，“提醒他一次也就够了，老刺激他不好。”
　　重华点头，“也好，省得你家那小龙鄙视我手艺，三天两头的闹狂暴。”
　　——虽然他口中叫嚣的挨揍对象不是他，但那气势也一样吓人。
　　“他那是在乎我，”书繁闻言，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的柔和，“其实我并不介意玄嚣被他挠两下，墨白年纪小，下全劲儿也伤不了他。”
　　“可那也疼啊。”重华在内心骂他的偏心，什么年纪小，那条小龙下起狠手来也不见得比大人轻到哪里去。
　　“那便疼呗。”书繁不在意的接腔，“他是该管管了。”
　　过了会儿又说，“我心里有气不能撒，不能让墨白也憋着。反正他经打得很。”
　　重华：“……”
　　你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管教他了是吧。

　　重华随书繁在羽见的屋外停下，轻轻扣了门。
　　屋内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门开之后，两人惊讶的发现，墨白居然也在。
　　书繁只愣了半响，便转向羽见吩咐道，“少昊醒了，你等会儿到厨房来拿些吃食去照顾一下。”
　　羽见点头称是，以为他要走，却给他下一句给噎住了。
　　“羽见。”
　　“嗯？”
　　“我的事，还是别和其他人多话了。”他将视线移向墨白，“有什么想知道的，晚上直接来问我吧。”
　　“……嗯。”
　　墨白偷偷瞅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因为自己来找羽见通气而不高兴，便稍稍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一旁的羽见早已在内心嫉恨了他一百遍。
　　被他窥破他俩在私底下聊他的事，总是尴尬的。

　　交待完事情，重华和书繁俩人退出羽见的房间，顺便把墨白也带了出来。
　　三人立在门口，重华立在一旁看他俩。
　　“回房歇一会儿吧，”书繁默默墨白的脑袋，“一会儿我给你送点心吃。”
　　“嗯。”墨白顺从的点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走开了。
　　一般说来，龙都不喜欢别人碰自个儿的头，然而对他来说面前这个人却是例外。
　　他喜欢他温柔的包容——而这一点也在书繁记忆觉醒之后，体现的更加的鲜明，也更加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待。
　　觉察到这个事实的墨白总是会觉得沮丧，明明一直都有在说，介于这一世，他比他大那么多，自然是该由他来担当保护他的责任，可实际上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而现在，似乎“保护”这个词，对他来说更加遥远了。
　　原先的书繁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变得十分接近于上一世“小久”时的处事态度，沉稳而难以揣摩心思。虽也不会令他觉得不习惯、不喜欢，但是，却让他觉得自己更幼稚了。
　　…………

　　看着墨白从蹦跶的步子变回拖步，然后渐渐走远，一直沉默着的重华突然开口道，“你打算把他当猪养？”
　　书繁抬眼睨他，狭长的眼扫来，居然带了几分阴暗。
　　“呃……算我用词不当。”重华被他吓了一跳，感觉像是被蛇盯了一眼，“我只是觉得你在用对待小辈的态度在对他，还是完全惯溺的那种。”
　　书繁仍旧冷冷看着他，半响才回过神来，说了声“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感情上深不过他，便只好在意识上多做一些努力，百般千般的惯着他，陪着他。
　　从前虽一直不知因果，却也察觉到自己对情绪、情感的认知和反应都比常人迟钝一些。父母、兄弟之间相处和睦，自是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与墨白相处也只能令他怡然。而后来对寒攸有过心动，却也仅欢喜之间掺杂酸涩沁入心田。
　　这般的感情钝感，他一直都将之归属名为“冷漠”的人格缺陷，并未告诉过任何人。
　　而现在的他终于知道，这般的冷漠亦有渊源——却依旧是他自己。

　　重华见他沉默，便没有插话。
　　正当他思量着是不是要与他说一声然后回房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口问他。
　　“你喜欢什么粥？”
　　“啊？”
　　对方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要给玄嚣煮粥么，问你要不要分一杯羹？”
　　“我还可以挑？”重华嘀咕着，“我还以为你要给他开小灶呢……”
　　书繁又睨他一眼，“你想多了。”
　　说着，他面无表情的拐进厨房，“不挑的话我就按墨白的偏好煮了……至于你就回去吧，别在这碍手碍脚。”
　　重华：“……”

　　过了会儿，书繁洗完厨具。
　　“怎么还站在这里。”
　　“我在想你是不是不高兴。”
　　“不，”书繁一脸淡然的否认，“我的心情很好，你看不出来吗？”
　　“不觉得……你是不想听到我提他？”
　　“你这不是又提了吗？”书繁笑眯眯的看他，然后把刀啪得卡在砧板上。
　　“……好吧，我什么都没说。”重华看看他又看看刀，揣摩着他是否真的要生气，自己是不是又该走。
　　“嗯。”书繁有应没应的嗯了一声，顺手提起菜刀，慢条斯理的开始砍红薯，“我真的没生这气，你想太多了。”
　　“那你是不喜欢他现在对你耳提面命的态度？”
　　“嗯。”一边嗯着一边把红薯和白米往锅里丢。
　　“……我还以为你准备好好调教他。”
　　“调教？”书繁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锅盖惊讶的瞪着他，“我似乎……并没你想得那么深远。”
　　两人互相瞪了半天。
　　重华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吧，也许是他太惧内，令我产生了错觉。”
　　闻言书繁的脸色却变得精彩起来，“你确定是惧内？”
　　重华：“……”
　　难道不是吗？！而且，这个问题有那么好在意吗？
　　两人又恢复互瞪的局面。然后一起撑不住的揉了揉眼睛。
　　“好吧，我走了，”重华看了一眼书繁身旁的锅，“别忘了给我送吃的。”
　　“嗯。”
　　重华慢腾腾的挪到了门口，临了要出门却突然又转了回来，“我可不可以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嗯？”
　　“我记得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说过，如果他醒来看到你、露出失望的表情的话……”
　　“……我就和他一刀两断。”书繁又是一脸漠然的看着他，“我说过，怎么了？”
　　“那……看你这反应，他刚才似乎表现的还不错？”
　　“一般吧，属于比较正常的反应。”他顿了顿，“如果他真的露出失望的表情的话 ，我觉得那就属于人品的问题了……”
　　重华咧嘴。